苏倾楣说的这些,萧燕何尝不懂?她想表达的,她又何尝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你祖母怎么对我的?今天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辛苦将你和恺儿拉扯长大,还培育的这么优秀,她一句话,就把我的功劳全部磨灭了,我容易吗我?这谁受得了?她刚从乡下来京城的时候,我对她也不是这样的,是她不识好歹,我凭什么拿自己的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受她的气!”
萧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却不想,苏老夫人被接来时,刚好是她和苏克明因为已经死去的四姨娘杠上,她不认输,苏老太自是心疼儿子站在儿子那一边的,同时也恨萧燕害死自己的孙子,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苏倾楣当时年幼,但也深谋远虑,苏老夫人一来,她就劝着萧燕一定要讨苏老太的欢心,萧燕倒是做了,就坚持了几天,还不如二姨娘她们,之后就是漫长的婆媳矛盾。
苏老夫人对苏倾楣苏泽恺是不错的,但因为萧燕,总是隔了一层,尤其是和萧燕发生事端,对苏倾楣更是如此。
苏倾楣夹在中间,是深受其祸害,之前她还不如苏如锦,现在更是被刚回来的苏梁浅远远的甩在后头。
她的心情糟糕,并不比萧燕好多少。
“你的付出,我和大哥都看在眼里,难道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挑拨了不成?她说的话,你不喜欢听,那就不要当回事,偏你要认真,每次祖母给你话听,你当场就吊脸子,回来更是不顾忌,你当笙辉苑铜墙铁壁,每次都那么大声,你说的话,祖母难道会不知道?她是一直憋着劲,等你倒霉呢,现在好了,她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怎么会就此算了?”
“你认识的夫人也不少,你也去打听打听,有几个婆婆是不苛待儿媳的,祖母和她们比,已经很好了,而且,婆婆再不是,也是长辈。”
“她什么身份,那些老夫人什么身份?她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对夫君,家里的子孙,没半点助力,怎么相提并论?高攀的婆婆,哪个不是对儿媳妇毕恭毕敬的!讨好她?为什么不是她讨好我!”
萧燕不服气,越说就越为自己不值,气闷的很。
苏倾楣劝的是口干舌燥,萧燕的冥顽不灵,让她上火的很。
说什么高攀低嫁,当初要嫁的是她自己,甚至甘愿被养在外面,这事当年闹的沸沸扬扬,京城中许多人都知道,觉得萧燕是自甘堕落下贱,到现在还有人议论。
过去这么多年,出于对萧燕的忌惮,苏老夫人倒是没当着萧燕的面,说过这样直戳她痛处的话,但在苏倾楣这里拐着弯的提了几次,苏倾楣一直没告诉萧燕就是。
她觉得难以启齿,这对苏倾楣来说,是恨不得抹去的污点。
她现在真想苏泽恺在这里,发一顿脾气直说,萧燕也就妥协老实了。
“当初您和父亲在一起,这个情况,你不是了解的吗?现在抱怨这些,根本就没意义。大齐以孝治国,您和祖母不和的消息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是你不孝强势,而不是祖母苛责,您不为自己着想,大哥呢?他这个年纪,可是随时都要议亲了,我们家的门第也不算高,哪个高门愿意将女儿下嫁来受气!”
说起苏泽恺,萧燕一下就没了脾气。
“都是苏梁浅那小贱人,一回来,就给我脸色看,拿话给我听,就你祖母老眼昏花,觉得她乖巧懂事,说起来,我对苏家,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觉得不孝,那苏梁浅呢,她回来这么久,叫过我一声母亲吗?要说不孝,她才是真的不孝!她设计害恺儿,现在又欺负你”
苏倾楣见萧燕这会还在纠结苏梁浅,心里更加烦躁。
她在苏老夫人身边多年,对自己的这个祖母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对苏梁浅的疼爱,最开始,未必有真心,更多的是借着她打压萧燕,一扬多年的恶气,但萧燕目前显然没发现问题的症结,更糟糕的是,就算她意识到了,她也未必能做到真正的隐忍退让。
今非昔比,萧燕早已不是十年前的萧燕,十年前萧燕能做到的,她现在做不到。
但多年都在云州的苏梁浅,显然知道这一点。
“母亲说够了吗?现在是抱怨的时候吗?抱怨解决的了问题吗?”
她的声音,一下大了许多,甚至有些尖锐。
萧燕看着言语间对她满是不满的苏倾楣,有些不敢置信,苏倾楣自己也愣了下,但是没说话。
“夫人,小姐,老奴可以进来吗?”
李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苏倾楣进笙辉苑的时候,她也快到了。
抱琴回头接她的时候,她从抱琴的口中,知道了今天在福寿院发生的事情,因为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李嬷嬷自是不想被祸及,想等着苏倾楣安抚好萧燕的情绪后再进去,就一直在门口候着,见事态不好,马上开口。
萧燕一下就听出了李嬷嬷的声音,眼睛陡然一亮,整个人都有了精神,“是李嬷嬷回来了!”
苏倾楣忙着劝萧燕,都忘了李嬷嬷的事情,这会听到她的声音才想起来,不同于萧燕的乐观,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如果是好消息,李嬷嬷估计一早进来,都回完话了。
“进来!”
李嬷嬷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她自然也发现了地上的碎片,毕恭毕敬的请了安。
萧燕看着她,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冯平呢?”
她欢喜又雀跃,只要捉住冯平,把他带去苏克明那里,让他说出事情的原委,看苏梁浅还怎么嚣张。
“人已经走了。”
李嬷嬷躬身,回这话时,并没有太多的迟疑。
“什么!”
萧燕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虚弱,差点没再晕过去,“你刚说什么?人已经走了?去哪里了?”
“萧家少爷得了小姐的信,马上就带人去了丰芝堂,但冯掌柜已经没在了,不但冯掌柜,冯掌柜的家人,也全部都不见了,他又带人去了冯掌柜的家,家里空荡荡的,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了,应该是都跑了。”
“都跑了!”
萧燕扯着嗓,声音更加尖锐,“跑哪里去了?”
“目前不知道。”
苏倾楣见萧燕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分析道:“应该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他的家人估计早走了,昨晚出事后,他也很快被送走了,母亲真的太大意了!”
但凡萧燕设防,她们都不至于被苏梁浅将计就计,打的如此措手不及,说不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就是她们了。
“这肯定是苏梁浅做的,说不定她已经将冯平杀人灭口了,为的就是不让我们找到他,揭穿她做下的事情,我要告诉你父亲。”
苏倾楣制止住萧燕,“苏管事不可能不派人盯着,这时候找父亲,父亲只会觉得是母亲恼羞成怒,对冯平下的手,苏梁浅巧言擅辨,祖母又站在她那边,说不定我们还会被倒打一耙,更让他们觉得您是在无理取闹!”
“那就这样算了吗?让你父亲误会?”
苏倾楣不应,显然就是默认这种处理方式了。
萧燕那个憋屈的,这些年,只有她设计别人的份,现在却要为自己没做的事情背锅,对方还是苏梁浅,这种哑巴吃黄连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苏梁浅刚回京城,根本就没有任何根基,这件事,她一个人完成不了。”
“你的意思是荆国公府插手了?”
虽然荆国公府已经没落,这些年什么事都不管,几乎和消失了没什么区别,但过去无两的风光,实在太让萧燕深刻,她至今仍有忌惮。
“母亲您仔细想想,不觉得奇怪吗?姐姐对苏家的情况局势,好像了若指掌,她仿佛一开始就知道祖母对您的不满,还有和父亲的隔阂,甚至一家对她的态度,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关注苏家,她一回来,完全无视我,无视母亲,无视兄长的示好,一开始就选择和我们为敌,苏家,有她的眼睛!”
两人下意识的想到五姨娘。
苏倾楣的神态凝重,让萧燕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其实这几次,她被苏老夫人当众数落,除了愤慨,她也隐隐有些后悔,过去没将和苏老夫人的关系处理好。
“现在怎么办?难道听你祖母的,将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吗?”萧燕肉疼。
“不行!”
苏倾楣直接否决。
为了不让萧燕和苏老夫人的关系彻底弄僵,在来之前,苏倾楣确实有劝萧燕的想法,但是现在,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苏梁浅对苏家的情况局势如此了解,说明她回来前是做了准备的,她这些年在云州,沈家的人,肯定也教她如何治家了。”
她如果真管的好,这些东西,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不单单苏老夫人,苏克明对她也会越发看重。
李嬷嬷本想说话,但见苏倾楣专心想事情还挺专注,闭上了嘴巴,眼底却是满意之色。
遇事不慌乱无主,才能成事。
“让舅妈那边备一份厚重些的礼送来,就说你书信告诉了他们昨日的事情,现在非常后悔懊恼,他们也觉得母亲你大错特错,特意备了东西致歉,但家丑不可外扬,让父亲和祖母念着两个孩子的份上,给母亲留些颜面。”
苏倾楣抿着唇,边思考边说道。
李嬷嬷在苏倾楣说完,接话道:“夫人,小姐,老奴还有个好消息,舅老爷就要回来了。”
萧燕沮丧着的脸,一下有了焕然的喜色,“是叛乱平了吗?”
李嬷嬷口中的舅老爷,真是萧燕的兄长,萧镇海,现任武阳军都尉,三个月前,平洲百姓叛乱,他领军前往镇压。
李嬷嬷看着看向她的苏倾楣,点了点头,“就这一两日,就到京城了。”
苏倾楣脸上有了笑,不自觉的就松了口气。
“兄长此次立功,皇上对萧家,肯定会有封赏,真是太好了!”
萧燕的背挺直,整个人仿佛扬眉吐气,“你舅舅肯定会给我们做主的,看那小蹄子猖狂到几时,还有那老太婆”
都不用萧镇海做主,每次只要他立功,苏克明知道萧家要封赏了,都会对她比平时更好,更不要说苏克明现在对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他肯定也想兄长替他走动呢。
萧燕知道苏倾楣不喜欢提这些,很快收了接下来的话,甚至说起老太婆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母亲,就忘了我说的吗?以前苏家,是你一人独大,没人敢和您作对,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舅舅有没有立功,您都应该收敛起你之前的性子,要祖母和父亲这次放低姿态,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拿乔。”
“萧家得势受重用,嫉恨舅舅的人也越来越多,现在又是夺嫡的关键时刻,我们更要敛着性子,不能给舅舅他们拖后腿!”
“我明白的。”
萧燕心情大好,人倒是比之前还更有精神。
苏倾楣想着事,也不想再说她,她勾着唇,脸上忽然就有了笑,“母亲,你让人将东西收拾下,给祖母送去!”
萧燕有些没反应过来,意识到的时候,很快拒绝,“这岂不是便宜苏梁浅那小贱人吗?你刚不是说不能交出来的吗?”
李嬷嬷笑着解释道:“现在老夫人估计还不知道舅老爷立功回来的消息呢,但老爷应该马上就会知道了,老夫人最多就过下手,过不了几天,就会亲自将东西还回来,到时候如果夫人好声好气的,态度谦卑些,说不定过往这么多年的恩怨都能化解,另外那个,没了依仗,不就任您拿捏了吗?”
李嬷嬷一直跟在苏倾楣身边,每每老夫人在夫人这里吃了瘪,少爷还好些,毕竟苏老太重男轻女,又就只有一个孙子,但苏倾楣多少都会被甩脸色,甚至有几次,抬苏如锦贬低苏倾楣。
李嬷嬷心疼苏倾楣,在这件事情上,对萧燕也有不满,不过她一个下人,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而且,别的不说,姐姐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肯定是要送去的。”
如果不是在福寿院外那一出,苏倾楣都准备亲自去送。
但现在,既然双方已经说破,撕开脸皮,苏倾楣也不想上门自讨没趣。
萧燕听了李嬷嬷的话,想象着苏老夫人在苏府众人面前,求着她重新管家,只觉得通体舒畅,说不出的快意。
单想想都觉得扬眉吐气。
“现在舅老爷立了功,夫人刚好可以趁此机会,修复和老爷的感情,老爷站在您这边,若是老夫人也觉得您好,从云州回来的那个,还不是任你拿捏。”李嬷嬷看了苏倾楣一眼,开口建议道。
萧燕一下干劲十足,“对,我要让那个小贱人,在苏家没有立足之地!”
只说苏梁浅,却没有提和苏克明的事,显然还是心存芥蒂。
苏倾楣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会意,带着方嬷嬷,出了屋。
“母亲,李嬷嬷的话,很有道理,舅舅再怎么能干厉害,父亲才是苏家的一家之主,母亲和父亲这个样子,想必心里也不好受,何不趁此机会,和父亲重修旧好?我常听您提起进苏家的门前,还有刚进苏家时,您和父亲相濡以沫的恩爱,您就不怀念吗?”
萧燕好一会都没说话,最后只愤愤不甘道:“你父亲他都不念旧情!”
明明是很惋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