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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我回到了监狱。

    许多疑团需要解开,马干、蛇牙、林风、马干妈,马师的死……怎么死的这么突然,他们死亡的背后,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

    他们都有未说出的秘密,这些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还有黑雾村、王主任、顾美、林蓝,他们让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这些还不算什么,离我很远。

    从近处来说吧,我也越来越发现,马干“五连保”中,除了江城以外的其他三名罪犯,越来越不正常了。

    他们越来越像马干了。

    第一个,叫李志林,他想自杀,就像人要内急上厕所,饿了要吃饭,发情要女人一样,迫不急待地想死。

    监区长看到我时,脸色阴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关系,大队长,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保证完成任务。”

    “目前,李志林,情绪非常不稳定,时刻都有自杀、自残的危险,一定要提高警惕。”

    “明白,您放心吧。”我一口答应。

    值班记录写道:

    服刑人员李志林,男,48岁,籍贯山东,因拐卖妇女被判有期徒刑8年,19##年8月投入我监狱服刑,该犯自20##年开始出现自闭状态,不与同犯交流,也不向民警汇报思想,不参加三课学习和劳动。20##年12月初,医院诊断该犯患双肺结核,但该犯不配合治疗,母亲死后,情绪变化异常。

    这天下午,我去监内看他,他正坐在床边看电视。

    他身边坐着两个罪犯,这两个人监区安排对他进行监控的,防止他有异常行动。

    说来也怪,几天前,他还是好好的,可是,怎么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事情发生三天前,那天,他给家里拨打亲情电话,得知他的母亲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开始情绪失控,先是大哭大叫,晚上又在走廓里跑来跑去。

    更奇怪的是,他喜欢把耳朵贴在地上,听着下面的声音,而且经常是听了一会儿,就一惊一乍的,他这动作和马干一模一样。

    他嘴里还念叨着:“一、二一、一二一、小鬼快点滚出去,我跟妈妈一去,我跟妈妈一起去……”

    我站在他的寝室门口,他刚开始没有看到我,我就一直站在那里,透过玻璃盯着他。他双腿摇晃,嘴里振振有词,浑身发抖,而且,他的眼神很惊恐,目光直直地投到了地上。

    下午的监舍内静极了,能出工的犯人都出工了,昨晚的值星员还在梦中,几个重病犯和残疾犯还躺在床上,耳边时会传来他们零星的咳嗽声……我戴着口罩,穿着白大罩。

    我嘱咐那两个罪犯要好好监控,有事情随时叫我。

    之后,我出了监门,上锁,回到值班室,心情沉重。

    翻开值班记录,上面记载昨天李志林以来闹了三次,每次都声称不想活了,要和找妈妈去。

    我在值班室没坐一会儿,我就听到监门尽头的寝室,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声音听得人心里直发火。

    我又打开监门进去,我看到李志林正在地上乱跳,而且要把头往墙上撞,两个罪犯拉着他,仍然吃力,最后没有办法,一个犯人用被子把李志林围上了,他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被被子包着,躺在床上,这样,他仍然哭个不停,过了一会儿,他不哭了。

    他平静下来,他突然说:“妈妈,你来了,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这时,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股风,把门吹开了,门发出“吱吱”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那两个罪犯吓得脸都绿了。

    再一看李志林,他已经睡着了。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十六 我妈在你身后

    晚上,分监区依然是我自己值班,因为时间的原因,邓哥被排到和别人一个班,需要过至少四天,我才和他轮到一起。

    晚六点,给犯人发药,吃药,打几个亲情电话,犯人收拾好监内卫生,清理厕所,锁好储物间(防止犯人单独跑进去实施自杀等行为)。

    我心里一直在想着李志林,他让我坐立不安,睡前,我又加派了一个罪犯,负责监控李志林,事情安排妥当,七点半锁了监门。

    监内逐渐恢复了平静,偶尔会有一、二个犯人出来上厕所,或者洗衣服。

    我回到值班室,拿出监狱自办的、面向民警和服刑人员的报纸《新生导报》。

    那上面主要发表监狱新闻以及犯人自己写的文章。

    第一版,有一条新闻:就是监狱里有个犯人女儿考上大学没有学费,全狱民警为他捐款五万元,我记得当时我还捐了一百元。其余几版都是犯人的文章,大多是好人好事,感谢民警,或者是悔罪文……不一而足。

    我打开电视,看电视剧《奋斗》,看着看着,我听到监舍里也响起了《奋斗》的主题歌,透过离我最近的寝室窗子,也在看《奋斗》,这似乎是他们消磨时间最好的办法。我闭上电视,翻开《监管改造手册》,总算挨到九点,监内的声音越来越小,监狱的电视到八点就自动关闭,很多罪犯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我透过铁门向里面望去,两个值星员正在值班。

    我脱衣服睡觉,不过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铁门“咣咣”作响。

    我马上起来,开门,看到李志林正满脸是脸地,拍着铁门,大喊道:“放我出去,我要去看我妈妈,她来接我了,就在楼下,她说,她要接我出去,一起过自由的生活,妈妈,妈妈……”

    三个犯人过来拉李志林,他却死死地拿着铁门栏杆不放,甚至试图把脚勾栏杆里面去。

    他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死盯着我:“齐队长,你把我妈接上来,行吗?她自己不敢上楼。我们只见一面,见一面,她就会走的。您去帮我接她吧!”

    “队长,别听他胡说!”一个犯人说。

    “他怎么满脸是血?”

    “他自己把脸往墙上撞,撞破了鼻子。”那个犯人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用力抱住李志林的腰。

    三个人,费了九牛二龙之力,才把他与铁门分离,在李志林离开的一瞬间,他竟然看着我笑了,“队长,我妈自己上楼了,就在你的值班室里。”

    我猛地回头一看,值班室黑洞洞的,卫生间里有滴达滴达的滴水声……他妈的,我的心竟然也没底了。

    大半夜的,竟说些让人睡不着觉的话。

    我慢慢地回到桌上,心里一直想着李志林的话,我睁大眼睛不敢入睡。

    我小的时候,妈妈常和我说,只有两种能人看到鬼,一种是精神病人,另一种是小孩子,当然,这话都是她哄我玩的。

    有时,精神病说话确实挺吓人。

    我看着铁门,慢慢地把被子盖上了门,心里依然放心不下。

    我的窗户开着,对面的监舍楼灯光通明,我试着闭上了眼睛,心里却直发怵。

    李志林的那句话久久盘旋在我的心里:我妈就在你身后。

    我睡着了。

    可是,铁门又响了。

    我打开值班室的门,看到一个双眼迷离的瘦弱、年轻犯人正靠在铁门上,整个人的脸就夹在两个铁栏杆中间,气喘吁吁,“队长,我好像又发高烧,我要去医院。”

    “这么晚了,怎么去医院。”我这样说着,5九贰随后拿出一支温度计递给他,“量量体温。”

    之所以量体温,是为了证明他是否撒谎。

    罪犯的话,百分之九十是不可信的,因为他们除了擅长吹牛,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撒谎了。

    五分钟过去了,36.5度,体温正常。

    又是一个撒谎的家伙。

    “你体温正常,回去睡觉吧!”

    “可是,我真的高烧了,我的结核好像又犯了。”他依然赖赖几几,不依不挠。

    “少废话,赶紧回去睡觉。”

    他悻悻离去,拖鞋磨擦水泥地的声音都带有几分怨悔。

    第二天,我又给他量了体温,一直正常,第二天晚上,他仍然顽强地活着。并且饶有兴致、乐此不疲地看了一个小时电视。

    所以说,他在撒谎。

    犯人寂寞了,就想出去转转,哪怕是到下一个楼屋,到监内篮球场站一会儿,去超市买点东西,去食堂打次饭,他们都会眉飞色舞,特别是出工的时候,他们嚷嚷着要上医院,一方面是看病,另一方面就是躲避劳动。

    把撒谎高烧的家伙送走,又有一个犯人跑来了。

    是刚才监控李志林的犯人。

    “队长,他天天说那些神啊鬼啊的,我们都有点害怕,真是受不了他。你说他今晚上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他妈妈就躺在我的床下……”

    我很生气,“你又不是小孩,他说梦话你也信吗?监控好他!别被他给蒙了!”

    “也是啊!”

    “当然,万一他是装的怎么办?你们放松了警惕,他就会有机可乘,实现他驾鹤西游,寻母归天的壮举了。”我想,万一那家伙是装的就惨了,“如果你们还想要这个月的有效奖分,就把脑袋放清醒点,看好那个家伙。”

    “队长说的有道理,我们一定做好。”犯人又快步回了寝室。

    楼道里又恢复了平静……

    我又回到了床上,我心里骂道,今天晚上,谁再叫我起床,谁就不是人。

    民警值班的时候,犯人总骚扰,对民警是最大的折磨。

    我正准备睡觉,感觉床里有东西,我身体往靠,却被什么堵住了。

    我的心突然发毛了,难道我床上多了个人?

    我颤微微地把伸到身后,摸了一下,我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我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又摸了一下,发现那东西有棱角,晕,是暖气片。

    这一夜我头昏脑胀,在半梦半醒中度过。

    早六点半,我让对方分监区的民警帮我照看一下,然后,我又带着十几个犯人出去打饭打水,这支队伍,依然成分复杂:哑巴,聋子,独眼龙,矮老头……哑巴又开始巴拉巴拉和我说话,我不理他,他仍然巴拉。

    独眼龙用一只浑浊的大眼睛,看着我的脸,“队长,昨天没睡好吧?”

    “值班的民警,哪有能睡好的!”

    “昨天,您值班室里是两个人吗?”

    “就我一个,你不是看到了吗?”

    “可是,我晚上上厕所回来,听到你的值班室里有人在说话,好像是聊天。”

    “你说梦话吧!别装神弄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