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常九抬起头也站直了,面容透出得可是慈祥劲儿,指着远处的位置对陈瑜说:“山南最大的好处是阳光充足,离水源很近,在下风口的位置挖大的蓄粪池,牲畜圈用青石铺了地面,打理干净就不会有怪味儿飘散开的。”
见陈瑜听得认真,常九又往远处指了指:“除了咱们庄子里,外面那些土地也都闲置着,东家若愿意的话,一并置办回来才好。”
“嗯,好办法。”陈瑜也如此觉得。
常九心里熨帖,乔夫人的眼界不是寻常女人就好,这性格可堪大用啊。
年纪大了,反而看通透了太多事情,主子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可他们这些老人却明白这高高在上的心酸。
若真有个女主人,那些个莺莺燕燕、娇娇滴滴的娇小姐可是不行的,再遇到了个刁蛮任性的,只怕主子苦心经营多年都会毁于一旦。
所以,常九也在观察陈瑜,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主子,虽说二嫁吧,这也不是女人愿意的,谁让乔定洲去的早呢?
“常管家,若我把元宝村的土地都买回来了,你可管得过来?”陈瑜不知道常九走神儿,便问了这么一句。
常九眼神一亮,随即就收敛了神色,问:“东家是想要都置办回来,元宝村的人怕是不肯,那怎么办?”
未来的女主人,仗势欺人这一条是绝对不行的!
陈瑜勾起唇角带了浅笑:“他们会同意的。”
会吗?
直到陈瑜离开庄子,常九都没想通,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土地在任何时候都是活命的最后本钱,元宝村的人虽不怎么精通农耕,但有土地在手,季节又如此照拂人,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一些瓜果蔬菜佐餐啊。
考核常九的结果让陈瑜十分满意,并且决定用这段时间为以后制造玻璃甚至瓷器铺路。
只有全都是自家的地盘,才能最大限度减少走漏风声的可能。
等乔家成为贡品,只需要本分做生意,逐渐积累财富成为豪富一方的存在,烧瓷当然可以摆在明面上了,到那时候方可不惧。
置办土地,是最简单的事情,只需要有银子。
陈瑜备了礼物亲自登门。
田福受宠若惊的差点儿鞋没跑掉了,一路小跑回来,问了虎头好几遍:“乔夫人真的来家了?”
虎头跟在田福后面,跑的脑门都是热汗:“爷,真的,乔夫人还带了好些个礼物,这会儿奶奶正陪着说话呢。”
“她能说些个什么,可别把案首娘给得罪了,赶紧快跑几步。”田福加快步伐,跑到大门口累的气喘吁吁的。
朱氏紧张的不行,不停的往大门口瞟着,看到田福回来了,急忙站起身:“乔夫人略坐片刻,我家老头子回来了,我去迎迎。”
“您忙。”陈瑜略微欠身。
看着朱氏出去了,陈瑜无奈的摇了摇头,乔斌只是中了个县案首,这朱氏的态度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虽说以前也客气的很,可还能正常交流,这下可好了,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当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畅快,暗戳戳的得意,想想最初娘几个来元宝村的日子,坐船都受人家排挤,说到底,这人啊,前倨后恭就是动力,是让人不停的往上爬的动力。
“你没瞎说话吧?”田福压低声音问朱氏。
朱氏苦着脸:“我哪里敢?要不是年纪大了,换做年轻那会儿,我怕是都要跪下迎接了,我说老头子,县案首到底是不是官老爷啊?”
“没工夫听你瞎说八道,赶紧给我端水洗洗。”田福见朱氏往外走,又喊:“哎哎哎,你给我拿干净的换身衣服。”
陈瑜坐在明堂里,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虎头在门口转转悠悠的偷偷往里面看,陈瑜便招了招手:“虎头,过来。”
虎头那脸瞬间就红了,耳朵脖子都红的吓人,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了,不过没敢进屋,就站在门里:“东、东家。”
“别紧张,你娘整日里在作坊忙,你和妹妹就在这边吗?”陈瑜问。
虎头摇头:“我和香儿捡柴火,我俩干活可快了,柴火都是最好的,然后送过去给茹娘和大宝叔的。”
陈瑜都把让两个孩子捡柴的事情忘记到后脑勺去了,问:“虎头今年多大了?”
“十三了,我家香儿六岁了。”虎头说话的时候,紧张的用手捏着衣襟。
陈瑜心里记下了,看孩子紧张成这样也不忍心,便打发出去了。
田福是真重视,沐浴更衣后才过来见陈瑜,陈瑜看到他头发丝还往下滴答水珠,水珠把后背的衣服都滴答湿了一片,咬着后槽牙忍住笑。
一本正经的起身给田福福礼。
田福急忙弓腰:“乔夫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老儿,小老儿莫敢不从。”
“田村长可千万别这么客气,若如此,我都不敢说话了。”陈瑜笑着说道:“家里忙的事情太多,没事儿还真难得去谁家坐坐。”
田福心里高兴啊,如今乔家还能求到自己头上,这可是荣光的事情,立刻来了精神:“乔夫人尽可说罢。”
落座之后,陈瑜说:“我是想让田村长问问村子里有土地的人家,我打算买地。”
“买多少?”田福心里合计着,这事儿不难办,那些个闲田和乔家庄子比起来,真是没法比,不过也要问清楚才行,别到时候再有人死活抬着价,丢了人情脸面事大。
“若可以的话,全收。”陈瑜语调很轻。
田福吓得险些没坐稳,两只手扶着椅子扶手微微颤抖,看向陈瑜:“乔、乔夫人不是玩笑话?”
“不是,这事儿的确不小,所以想问问您的意思,若可行,我再和大家伙立契,若不行,也不给您添麻烦。”陈瑜说。
田福捏着几根山羊胡子,要不是疼的一哆嗦,保不齐就都薅下来了,起身走了好几圈才说:“乔夫人回去等信儿,我先问道问道,这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情,得容我个空。”
“成。”陈瑜留下了礼物,告辞回家。
这边,乔福急匆匆的跑去了祠堂,打开祠堂大门进里面给祖宗牌位上香,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直到腿都麻了也没动弹一下。
直到天黑下来,朱氏在家里急得不行,只能又打发虎头过去了。
虎头来到祠堂门口,小心翼翼的出声:“爷,回吧,天晚了。”
田福回头看着虎头,抬起手:“虎头,进来。”
虎头这才走进祠堂,不敢站着,规规矩矩的跪在田福身侧靠后的位置。
田福一动弹,麻木的双腿都失去了知觉,直接坐在了地上:“虎头啊,想读书不?”
虎头立刻点头:“想。”
“好孩子。”田福叹了口气:“咱们元宝村啥都好,就是人不灵,这些年来也只靠外来户撑着门面了,袁炳义咱们高攀不上,乔家出了个读书人,要我看秀才、举人都挡不住,保不齐就入朝为官了。所以爷想给你们这些儿孙拼了前程啊。”
虎头啥时候听爷爷这么和自己说过话?这话听的他云山雾罩的,又不敢问,只能认真听着。
“都说人嘛,落地生根,若乔家落地生根倒是咱们祖宗显灵了,可又说故土难离,不知道乔家会不会发达后,举家迁回祖籍,这事儿难办啊。”田福犹如自言自语一般。
这话虎头听明白了,小声说:“爷,乔家不会走的。”
“你咋知道?”田福狐疑的看着虎头。
虎头像模像样的说:“乔家刚来的时候日子过的一点儿也不好,如今有了这么大一片家业,哪里能舍得去?再说了,若是乔家原本富裕,他们也不会背井离乡啊,所以不会走的,回去做什么?保不齐还处处受气呢。”
田福眼睛一亮:“好孩子!走,跟爷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