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陈瑜的惊讶,吴道清却很平静。
他叹了口气把小白鼠放下,劫后余生的小白鼠立刻惊慌失措的躲在笼子的角落里,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面前的人。
“吴大哥,这毒药和牧秦的毒药不应该是一种。”陈瑜嘴上这么说,手心里可都是冷汗。
吴道清看了眼碗里化开的雀殇,那一抹蓝中带着的绿,已经在告诉陈瑜答案了。
是雀殇,陈瑜在看到药液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清楚牧秦为什么能活下来。
最初猜想下毒的人手段要么低端,要么高超,才会造成牧秦现在的这个结果。
可在第一只小白鼠倒下的时候,陈瑜的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多年不散的毒药却没有要了牧秦的命,这中间牧秦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乔夫人,请回吧。”吴道清抬了抬手。
陈瑜知道吴道清心思不比自己轻松,只好告辞离开。
她刚走,吴道清便开始了试毒,这种试毒是残忍的,他不愿意让陈瑜看到。
面对的虽然是小白鼠,可毕竟是个女人,吓坏了怎么办?
对于活了大半辈子的吴道清来说,面对小白鼠总比面对药人要强太多了,所以下手并不会太多顾及。
针刺带着最少的毒,割破皮肤沾毒,还有把毒滴出来一点儿,小白鼠的眼睛、耳朵,这些地方都是试毒的途径。
一批一批的小白鼠倒下,吴道清疲惫的清理了这些小白鼠的尸体,挖深坑掩埋的时候撒上了石灰粉。
他坐在院子里许久,起身去了药房开始配药,各种强身健体的药配好后,开始熬制药汤,一批小白鼠开始接受这些熬汤改造,改造过程漫长,吴道清趁着这个时间给齐宇珩写了一封长信。
他对牧秦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测,这种猜测需要证实,能证实的人只有齐宇珩,这是当下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齐宇珩接到书信的时候,人已经在京城福王府了。
盛京以金銮殿为中心轴,分为东南西北四城,四城之中又分内城外城,福王这种级别的贵人宅子都是御赐的,又因福王很是受恩宠,他的府邸紧邻太子府。
太子府是十二年前就建好了的,这些年都没有人入住,每年皇上和皇后都会出宫到太子府小住,分别是太子的生辰和丢失的日子。
太子是建安十八年十月初一不见的,齐宇珩回府后,皇后已经出宫住在太子府中。
没有人进过太子府,齐宇珩也是。
他立在庭院中,手里拿着吴道清送来的信,面色冷凝的抬头看着太子府后花园的桂花树。
“白叔。”
白七立刻出现,恭敬的站在齐宇珩身后:“主人。”
“查后宫,就从九年前开始查。”齐宇珩转身回去了书房,九年前,太子两岁,群臣上奏折请皇上选秀女,充盈后宫。
如果真有人居心叵测,是个绝佳的机会。
草乌部落失踪的大祭司,极有可能在那个时间混入宫中,若真是如此的话,查出来应该并不难。
书房,除了书之外,一桌一椅一榻,极其简单。
齐宇珩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主人,雪莲花已经在路上,再有两日到京。”暗卫禀报。
齐宇珩睁开眼睛,雪莲花能提炼出精油,这是吴道清在信里说过,并且提到了陈瑜。
“送去元宝村。”齐宇珩脑子里浮出陈瑜的模样,抬起手压了压额角。
自从上一次离开,他已经极少想到陈瑜了,说来也奇怪,那种立妃的心思也消失了,有一些人就不能长相处。
起身离府,便装出京直奔麒麟山安国寺。
京城十月,深秋时节,麒麟山上层林尽染,在山林掩映之中,安国寺若隐若现。
山门紧闭,每年十月初一都不对外开放,这一日帝后会同时驾临安国寺,为太子祈福。
方丈静室中,小和尚点燃了定香,合掌退走。
定慧方丈端坐在蒲团上,面前的棋局到了胶着态势,拈着黑子的定慧方丈抬头看了眼齐宇珩:“福王手段强悍,可曾想过强极必辱。”
“凡夫俗子,万丈红尘中,总有不得已。”齐宇珩放下白子,别开头看窗外风中盘旋落下的枯叶,眼神里尽是萧索。
定慧方丈落子后,也看着窗外,与齐宇珩不同,他眼神平静无波:“忍辱负重多年,大霁国社稷稳固功不可没,今上乃一代明君,纵有当年一怒,瑕不掩瑜也。”
“太子尚在。”齐宇珩收回目光,看向定慧方丈:“若带回,只怕朝廷不稳,危机再来,大霁国危矣。”
定慧方丈缓缓起身,合掌垂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福王殿下,请三思。”
“谢大师答疑。”齐宇珩拈起白子……。
入夜,风起,定慧方丈立在窗前,小和尚站在身后。
“师父,福王走的时候让弟子带了一句话。”
“嗯?”定慧方丈看着远处,古木狼林中,一条山路蜿蜒而下,在山路尽头则是京城,京城之内,灯火通明。
“福王说,万民之中一民得了他的心。”小和尚一脸茫然:“师父,福王何出此言?”
“戒嗔,红尘之中都是有情众生,情之一字最难参透,棋局之中已有答案,去悟。”定慧方丈回身端坐蒲团上,闭目入定。
戒嗔小和尚恭敬的坐在棋局前,仔细观察黑白子,良久才眼神一亮,起身恭敬的站在方丈身侧:“师父,福王动情了。”
“下去吧。”定慧方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下山的齐宇珩回到了福王府,府中点了灯笼,家丁过来请安,牵着马送去马厩,白七伺候在齐宇珩身边。
隔壁,太子府灯火通明,姜皇后在厨房忙碌,酉时末,一身便装的建安帝带着贴身大太监来到太子府。
“皇后娘娘,皇上驾到。”大宫女如意禀报。
姜皇后慢条斯理的把炖好的汤分放在炖盅里,端着托盘从厨房来到正厅明堂。
“曦儿。”建安帝起身过来,接过去托盘放在桌子上,牵着姜皇后的手:“何须如此劳累。”
“四郎偏爱了,为妻之道而已。”姜皇后顺着建安帝伸出来的手牵着坐下来,笑望着他:“可还顺利?”
“尚可。”建安帝由着姜皇后给自己布菜,执箸吃的缓慢,一餐之后,建安帝带着姜皇后在庭院中散步。
宫女太监都躲起来,偌大的太子府里只有帝后二人。
“整整八年了。”姜皇后眼圈泛红,转身对建安帝盈盈跪下:“请皇上以江山为重,黎民为主。”
“曦儿。”建安帝弯腰扶着姜皇后起身:“是我没照顾好宸儿,没照顾好你,为夫惭愧。”
“四郎。”姜皇后用帕子压住眼角:“若宸儿尚在人世,自会有团圆之日,六宫妃嫔都越来越不安分,四郎要早做定夺。”
太子之位一直悬着,前朝后宫就永远没有安宁之日,自古天家都会遭此一遭,建安帝懂得姜皇后的苦心,不禁想到了当年自己还是皇子的那段日子。
拍了拍姜皇后的手:“好。”
姜皇后看了眼建安帝,没有再说话。
翌日寅时中,建安帝穿戴整齐,离开太子府直奔安国寺。
“皇后娘娘,皇上去安国寺了。”如意禀报姜皇后。
姜皇后沉吟片刻,起身:“回宫。”
一墙之隔,齐宇珩接到消息也是良久无言,姜皇后竟没去祈福,反倒是皇上只身前往,只怕又要让前朝后宫暗潮汹涌了。
“白叔,别院准备妥当,迎太子回朝。”齐宇珩吩咐下去后,召赤龙卫指挥使封玄轶,部署完毕,快马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