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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脱下来之后展开来举在眼前,阎君趴在衣服上仔细看了看破损:“快去找个会织补的人,把这件衣服补好,一点破绽都不许留,浑家知道又要打人了。刚穿了才半年,啧,刘彻你也真是的,就不会射腿么?”

    侍从连忙把衣服叠好包起来:“是,是。这就去。”

    众人无不侧目,这位阎君把被老婆打这种事说的这样理直气壮吗?护着衣服,连腿都不要了?

    刘彻好气哦,开口教训道:“你身为阎君,这样惧内成何体统?”

    阎君秉持着‘我可以说我老婆是个泼辣的妇女,谁都不许说她不好’的原则:“呦?你倒是不惧内,还没吃够苦头吗?我这一件衣裳,她要织布又要绣章纹,还要镶滚边,前前后后的忙下来要耗费大半年的功夫,期间还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被她打两巴掌怎么了?孤乐意!用你管啊!你有老婆么?你知道什么叫夫妻恩爱么?爬开!”

    刘彻嘲讽道:“夫纲不振。”

    阎君仔细回忆了一下八卦,嘲讽道:“比不上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我哪敢不听您的话,您说的可全是对的呢。”

    全场能忽悠住阎君的只有刘邦一个人,因为他出其不意。

    而刘邦现在双手被人拧到身后粘在一起,满心只想揍刘彻:“阎君说得对,是应该对妻子好。刘彻你他妈闭嘴吧你个小王八蛋!”绷不住了!真恨不得把这辈子知道的脏话都倾斜在刘彻身上。

    刘彻横了他一眼,也不跟他计较,倒不是为了什么辈分和尊老爱幼,而是自己的确毁了他的大计划。

    阎君盯着刘邦研究了一会,问卫青:“你刚死不久吧?”

    “启禀阎君,臣刚死了不到一百年。”

    “人间碰到这种大忽悠会怎么对付他?”阎君不想说自己没见识,但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

    卫青并不知道刘邦有多善于忽悠,也不知道阎君何出此言,沉吟了一会,谨慎的说道:“尽量不和他说话?”

    刘邦心中一惊,这还真是对付自己的方法。

    ……

    刘邦,刘启,刘彻,刘弗陵在庭中排成一排。

    “刘恒怎么不在?”

    刘彻淡淡的答道:“文帝觉得打不赢,回去了。”

    刘邦:?觉得个屁!这小子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他就是知道自己没啥用,给自己留个后手!

    他老子要是赢了,能把他关在里面不放出来?不能啊。

    他老子要是输了,他提前跑回去就当没这回事。好小子啊,两边下注。

    阎君们在上方窃窃私语,语了半天:“把刘弗陵压下去。”

    刘弗陵十分紧张,两个鬼卒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抓住他的肩膀把人拖了下去。

    一直拖到大门口还拐了个弯才停下来,倆鬼卒扶着他站稳当,一位校尉就在旁边等着,笑道:“陛下不容易啊。”

    刘弗陵脸都红了:“别嘲笑我了。”

    “没有,你是真不容易。”校尉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升职了。回去干活吧,门口正忙着呢。”

    刘弗陵没忍住,问:“这位阎君把人都遣散了,不怕有危险吗?”

    “怕什么。”校尉低头笑了笑:“谁能砍死阎君么?边上藏了几十个人,后面跟着的几百人都急着立功,刘彻又不是项羽,想在阎君面前暴起伤人也没机会。”

    刘弗陵愧疚又郁闷的换了新制服,坐在城门口看着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的新来的冤魂。

    过了鬼门关进入酆都城,再分流去十座阎君城池受审、受审判,他现在就在其中一座城的城门口。

    鬼卒们押送来一批又一批的鬼魂,有人被一群人拳打脚踢,还有几个年轻的妇人撕咬着一个老头,嘴里还嚷嚷着:“凭什么让我们殉葬!”

    一个年轻又贫穷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踉踉跄跄一身是水,十分惶恐的走在人群中,她的丈夫死了,婆婆要她直接改嫁给游手好闲的小叔子,女人抱着自己产下的婴儿投水自尽。

    刘弗陵就坐在这里静静的看着,看着人来人往,过了一会,忽然发现几个鬼吏护送/押送一个年轻而尊贵的女人来到这里。这女人有多尊贵呢?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是太后级别的。

    刘弗陵开始思考,这是谁家的太后?是那家的太后?是那个诸侯王的太后么?

    不,这就是他的妻子,上官桀的女儿。

    在汉元帝刘奭时期当上了太皇太后,因为人手不足暂时稽留在人间,现在才带回来。

    丈夫没有认出妻子,上官皇后也没有认出这个叼着麦芽糖、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年轻门吏是自己的丈夫,她沉默的在这些陌生人的簇拥下走进陌生的都城中,倒是很平静,反正一生都是身不由己。

    阎君们还在研究对这几个皇帝应该怎么处理,现在能明确一点——拘禁他们这次有理由。

    但是给他们什么样的待遇呢?像现在一样的待遇,的确有点残忍。如果他们能耕种收获,能去集市逛街,还有无穷无尽的生命……皇帝们生前所做的事,值得这样逍遥快活的生活吗?他们凭什么过好日子?他们现在是候审!

    经过长时间的商量之后,其中一位抱猫阎君催道:“快把卫青还回来。有完没完了?”

    她身边的阎君盘着一双铁球,盘的火花四射:“卫青是我的人吧?借去用两天还没完了?”

    白发阎君压制他们:“都别吵!”

    他伸手用笔尖点了点镇纸,暂时撤去禁制让声音传出去:“卫青,带刘彻去见刘据,顺便把刘据带回来,赦他无罪。”

    刘彻无声的拱了拱手。他知道阎君明白自己的意思,也知道这群人虽然优柔寡断,暗暗的使坏,但是还算是正直,也不多疑,使坏也没有什么手段。

    卫青答应,有些尴尬的走到刘彻身边,缓缓伸出手搭在刘彻手臂上,抓着他离开了殿内。

    刘彻又叫了一声:“卫青。把面具摘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卫青单手解开面具,臊眉耷眼的垂着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陛下,我,对不起您了。”

    刘彻摇摇头,似乎是说没有,又似乎想说无所谓:“你姐姐改嫁了吗?”

    “没有。姐姐前些年织布卖布,现在在官办作坊里当账房。”

    刘彻放心多了:“她还好么?”

    “……”说很好怕你多心,说不好怕你找借口把姐姐弄回去。

    卫青再三斟酌之后:“也就那么回事吧,挺平静。”

    “平静啊……”刘彻又沉默了良久,缓缓的问:“我姐姐在这里么?”

    他有好几个姐姐,但是能问卫青的只有平阳公主。

    卫青又说了一遍,公主和自己还是很恩爱,但是她不愿意留在这里过普通人的生活,她去投胎了。

    刘彻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刘据…被罚的很惨吧?”将心比心,遗失玉符是不可饶恕的罪。

    “嗯,阎君知道他是无心之失,没有杀他,只是罚他去阴山背后受罪。”卫青纠结着问:“陛下,您是为了他才愤然谋反么?”

    这种父子情深的事儿,不知道您能不能做出来。

    刘彻老脸一红,他是为了把儿子从监狱里捞出来以及给自己要个痛快的结局豁出去了,也想让刘据知道老子为他做了什么,让他跑过来说‘父亲我错了我不该跟您怄气’这样的话,但是这种事哪能让自己明说,卫青啊,你难道不理解上意,替我给他说清楚吗?你问我是不是为了他?多不好意思。

    卫青自从死了之后就不再揣摩他的心思,到了阎君身边更是简单,就‘干活’俩字。对武帝的脾气秉性有些生疏,仔细想了想,结合他的神色:“一定是了,我告诉刘据,让他别再伤心。”

    刘据一直以为是你偷的,为了报复他。

    刘彻则以为是儿子还为了当年巫蛊之乱的事念念不忘,叹了口气:“那件事并非我本意,都是小人从中作祟。”

    卫青点了点头,神色也不大好看:“我知道。”

    两人一直沉默到了阴山背后,地府的天色总是昏昏暗暗的,像是哭了很久的眼睛,又像是老人垂暮的神情,阴山背后更是如此。

    阴山的确是一座山,一座看起来就令人不愉快、长得佶屈聱牙、七上八下、三横四竖的山,山后面更阴沉,东西都看得清楚,却没有半点光亮。只能听到许多叮叮当当的声音。几百个小鬼拿着锤子和凿子,脚上拴着铁链,在开凿山石。还有几百人,在推着磨转圈圈,研磨一些竹木和麻,磨制成浆液。另外还有几百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大片鬼卒,一个个都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刘彻说:“你先去跟他解释清楚。”

    卫青迟疑:“我不能松开手。”

    “我不会走。卫青,你不相信朕?”

    刘据正在躺平看天:“舅舅?”蹭的一下蹦起来,然后,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喘气。

    卫青落下来慌忙扶住他:“怎么了?被打伤了?”

    旁边有人嬉笑:“别逗了,在这儿谁力气打人?”

    “就是,撒个尿都尿不远。”

    “哈~欠~”

    卫青一落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双脚落在地上,就觉得身上压了二百斤的重量,一举一动都费力气,难怪他们都躺在地上。他拉着刘据走到旁边,低声把刘彻做的事、他现在被赦免都说了。

    刘据初时有些不信,越听神情越发复杂:“舅舅,您意下如何?”

    卫青说:“只要你娘不回去,你对他客气些,恩怨分明,报答他这件事。恩与仇不可抵消,也不能相互遮挡。他当初害你,合该寂寥一人,但陛下确实是为了你才谋反。”

    “真是为了我?”

    “嗯。高祖临阵变更,不打算谋反了,是陛下知道阎君们需要他们谋反,这才动手,又为你开脱……是真的。”卫青又说了阎君们刚刚告诉他的,是刘邦藏起了玉符。

    刘据挠了挠头:“我不相信他,但是,舅舅,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他和舅舅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这里,到了刘彻面前,躬身叫了一声:“父亲。”

    刘彻大为满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这里关押的都是什么人?抓的劳工吗?”

    刘据暗暗松了口气,要让他感激涕零的感谢父亲为自己做的事,那可太难了。赶紧介绍这里的犯人:“这都是些…呃,恶意把人饿死的和累死的罪犯。有一个人把人推到枯井里,让那人活活饿死了。有个人把人活埋了,把人关在房里故意不送饭。还有就是不给饭吃不给工钱不让休息,还强行威逼干活的混蛋。地府是这么算的,如果人间的要动工梳理河道,如果皇帝没给劳工粮食和工钱,那就算皇帝把这些人逼死,如果给了,那谁贪污就算是谁饿死人,拉到这儿来干活。这地方有不少官员。”

    刘彻点点头,视察似得下达评语:“倒还公允。”

    随后三人之间恢复了死一样的沉默和寂静。

    赶路期间刘据忍不了他的头发乱成那个样子:“父亲,我给您梳梳头吧。”

    “你还会梳头?”

    刘据骄傲道:“会,我还会自己穿衣服,自己煮饭炖菜。”

    又回到阎君堂前,刘据被原本追随的阎君领走了,只剩下三位皇帝在这里听结果。

    刘彻的头发被梳理整齐,气势也更足了。忽然高声说:“阎君,你听着,朕要去轮回。”

    阎君无奈:“之前跟你说过了,你的功过繁多,不好审”

    “不好审也得审!”武帝在无尽的孤独中蹉跎了数十年,语气竟然还能保持倨傲:“畏首畏尾,你们当的什么阎君?容易的事做的,困难的事就做不得?你们要是做不成,就把位置让出来!”

    刘邦气的龇牙咧嘴:“你闭嘴吧。”

    阎君硬是被他这股傲慢弄好奇了:“行,你判一个我听听。把你们这三个人都判了。要是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办。”

    刘彻毫不迟疑,滔滔不绝的说出自己的打算:“高祖、景帝理应回到镇子里,帝镇应该又一年四季的变化,阳光雨露,耕种收获都应该给他们,同时让他们交纳赋税。

    而朕,朕不想耕织度日,只想投胎去人间。

    既然说功过难辨,那就抽调人手,让他们一年一年的算,各自积累清楚,先让朕去投胎,等朕回来再继续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