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华起身对着柳氏之灵位拜了拜,将两块牌位放到正中桌上,襄国公见到牌位时也惊的站起,连忙过去向定国公主之灵位行了一礼。
李玉华理直气壮道,“我们代外祖父与母亲接大姨表姐娘家小住。”老柳国公主当年所娶是先帝长姐定国公主,说来,柳家与皇室的关系也着实亲密。
襄国公忍着吐血,简直服了李玉华!这出门还带着柳国公与定国公主的灵位,老子就想不到这吐血的主意!老子服了!
襄国公吐血退去,穆安之听闻后说,“带着母亲的灵位还罢,怎么还带外祖父外祖母的灵位?”
“柳家已经没人了,外祖母是不用担心的,外祖父虽说随葬皇陵,并未附庙,有谁想着去祭拜呢。有罪的咱不好祭,这无罪的咱们就得想着。”李玉华小声道,“我听信安郡主说,最初掌西北兵权的是柳家,后来睿侯得老国公看重。睿侯对咱们不像有恶意的,带着老国公的牌位,利大于弊。咱们大大方方的祭,旁人也只得说咱们仁善。何况三哥本就有柳家血脉,咱们不张扬此事,可也不用回避。”李玉华总觉用得着,就把长辈们的牌位带上了。
穆安之也便没说什么。
不过,穆安之也真心觉着,李玉华这种把老国公与定国公主的牌位请出来,代柳家留郡王妃母女的操作,简直是突破人的想像力,他也是服的!
襄国公回去商量,郡王府一宿没睡,谁都想不到亲王妃有这样**的神操作啊!她带着老国公定国公主的牌位说话,要是今儿白天请出来,给晋郡王个大难堪,那可就够瞧的了。
不过,襄国公不能权衡的事,晋郡王极有决断,晋郡王道,“既是北疆王妃这样讲,我也无话可说。但不能让王妃这样去,大妞也是我的闺女。”招来管家,预备了许多行礼与使唤上的人给郡王妃母女送去,勿必不使郡王妃母女受委屈。当然,这样更多是做给旁人看的。
只要这母女二人跟了北疆王一行走,他就能上书哭诉,皇帝再怎样,也不好夺他爵位吧!
晋郡王精明的盘算着。
第二天一大早,晋郡王连带着行礼礼物一起过来一趟,郡王妃没见过,倒不妨碍他将这些东西托付给李玉华。晋郡王满口都是,“赵氏我已经处置了,我糊涂,委屈了她母女二人,心里愧的紧。满心想补偿,只怕她们伤心久了,还需慢慢抚慰。既是王妃不想见我,我有此果报,并不怪她。今弟妹定要接了她母女去,岳父灵前,我愧悔难当,更不敢拦。只是,她母女二人一应花用,不能让弟妹破费。请弟妹勿必收下,不然,就是弟妹还怪我这个老哥哥。”
“瞧您说的,咱们是两重的亲戚,就比旁人要近一层。倘不是昨日赵氏无礼,我也绝不会发作,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只是,我也不能代郡王妃说原谅二字,这些东西,郡王先放下,我必代您交给王妃,您看可好。”
“有劳弟妹有劳弟妹。”晋郡王心里恨李玉华恨的眼中滴血,面儿上还得一派和气,请她领情。
李玉华收下礼单东西,晋郡王送他一行远去,方一甩袖子,带着属官家人回府。
也不过半日,就见他送去的家人礼物都退了回来。管事婆子捧着礼单道,“北疆王妃说,让我们回来。奴婢们不敢不听,那王妃凶的很,说咱们若不回来,就把咱们丢山沟喂山匪,简直吓死个人。”
晋郡王气个仰倒,告状折子上又给李玉华添一笔。
李玉华根本不带怕的,晋郡王要告状,她更要告。她的告状折子是信安郡主帮着写的,送折子回帝都的马跑的又快又好,比晋郡王家的马还要早一日到帝都哪!
信安郡主倒是私下劝李玉华,“娘娘这样的尊贵,那等卑贱人,原也不值得娘娘亲自动手。以后再有打罚之事,吩咐一声,自有下人去做。娘娘亲自打,反是给她们脸了。”
李玉华道,“无妨,我看明圣皇后也会亲手打人。那日贱婢在我跟前晃来晃去无礼的很,实在招人火大。”
信安郡主笑,“娘娘事事学明圣皇后,当真远志。”
“你不盼我远志?”李玉华笑问。
“自是盼的。”信安郡主欣慰极了,也期盼极了。
世事这样的玄妙,她父亲当年恨极柳家,其实,年轻时,她与晋郡王妃柳明弈的关系也一点儿不好,可又怎能料到,多年之后,她竟会投靠有柳氏血脉的皇子,她母子的未来,将与这位殿下荣辱与共!
第272章 二六零章
李玉华这一发作, 简直是比穆安之发作穆庆吓人百倍,如唐墨都心有余悸的跟陈简说,“我的天哪, 险没把我吓死。”
陈简也说, “娘娘威仪如雷, 令人膺服。”
“真是吓死人,我看晋郡王叫三嫂都训懵了。”唐墨又有些幸灾乐祸,跟陈简道,“你以后还是别纳小了, 这些小妾多是不安分的。”
“你这都哪儿啊, 风马牛不相及的。”陈简哭笑不得。
唐墨点点头,“也是, 你连个媳妇都没有, 别说妾了。”然后, 一幅得意样, “我有!”
“你有你有,你厉害!”陈简心说,你那媳妇今年才十三,咱俩不定谁成亲早。
唐墨瞎得意了一回,拉着陈简道,“咱们去找庆哥儿说话。”
“去做什么呀。”
“把今儿这事跟他说说,也宽宽他的心, 我看自从他那心肝儿走了, 他总有些闷闷不乐的。如今想想, 还不庆幸送走的早啊。亏得他听三哥的, 早早把他那心肝儿打发回去了,不然, 这要叫三嫂挑出不是,能生吃了他那心肝宝贝。”唐墨拉着陈简去安慰穆庆。
穆庆本来好端端,结果给他俩一安慰,真是安慰的生不如死。
江的妻子何太太有幸得以旁观全场,何太太说出晋地全体诰命的心声,“也就是咱们娘娘,一腔正气,这晋王府嫡庶混淆,简直是一塌糊涂。”
何家江家都是鲜少有妾室的人家,江道,“也不知弄那些个妾室做甚,堂兄弟表兄弟处得好,比亲兄弟也是不差什么的。可要是嫡庶在一起,生出祸事反是比较多。”
“你这话可别在外头讲。”杜长史不就是庶出么。
江道,“有多少杜尚书那样的活圣人。”我杜师弟根本不会觉着自己是庶出好不好!
江看妻子收拾东西,问,“这是做什么?”
“我看郡王府大姑娘的体型与我相仿,郡王府送来的东西,郡王妃并没有收,这些衣裳是我没穿过的,送去给大姑娘看看,若还使得,就请她先穿着。待过一二日,新衣裳也就得了。”何太太说。
江便不再多问。
何太太送的衣裳,穆惜今送的头面首饰,萧遥便送了起居用的着的一些小物件。至于郡王妃那里,她们做晚辈的不敢无礼,自然有娘娘安排。
这位大姑娘性子相当爽朗,每天都跟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在外骑马,脸上带着笑,让人一看就舒心。
郡王妃也是开阔之人,她时常与信安郡主在一处,也很关心穆安之,私下还与李玉华抱头痛哭了一场。
李玉华说起她家三哥小时候的种种不容易,“三哥没说过,可我猜着,柳娘娘待他很冷淡。小时候三哥在庙里,长到好几岁才有一个朋友,他那朋友是在庙里治病的,家里父母疼惜,三哥特别羡慕人家,还问过人家,怎样才能让柳娘娘喜欢他。后来,柳娘娘过逝,三哥那么小被接回宫,父皇儿女众多,三哥读书习武特别刻苦,起三更熬半夜的学习,就是想在兄弟里出头,好让父皇多看他几眼。可他孤伶伶的,争储位时,连教他的学士都不肯帮他,只有他的朋友裴状元替他说话,还因此远谪北疆。我刚认识三哥时,他心灰意冷、对世间充满厌弃。现在想想,他虽是皇子,可自小到大,过的不见得有我这样的民女舒心。我一想起来,就心疼的很。”
郡王妃的眼泪早就掉了下来,哽咽道,“他母亲不是不疼他,小妹是过的太疼太苦了。”那种极力压抑的细微哭声,格外让人难受。再加上李玉华本就疼她家三哥疼的紧,也不禁红了眼圈儿。
与郡王妃抱头哭了一场。
郡王妃对穆安之有些冷淡的态度也就理解了,她与穆安之总是亲的,就是再冷淡,也是正经血亲。郡王妃担心她连累了穆安之,信安郡主倒是劝他,“放心吧。宗室的事都是由宗人府做主,咱们娘娘一向得慈恩宫喜欢,前些天刚给楚世子妃送了份儿大礼,这个时候,宗正寺不会不给咱们娘娘面子的。”
郡王妃道,“我这些年不出门,又是在晋地,帝都事不闻久矣。楚世子我记得是个活泛人,一向是看上头脸色做事的。娘娘得给他家多大人情,才能让他家站娘娘这边儿?”
“你不晓得,楚世子府近年来可是出了大笑话。”把那歌伎的事说了,“打鼠怕伤玉瓶,把萧姑娘托付给了咱们娘娘。殿下见不得军中竟有女伎跟随,前些天让穆庆把那女伎打发回帝都了。楚世子府想了多少法子,偏那伎子有手段,如今真把人给逐回帝都府,楚世子知道也得谢殿下娘娘帮他家大忙。”
郡王妃这才稍稍放心,顺带打听了不少穆安之在帝都的事,还有关于李玉华的,郡王妃道,“这亲事是慈恩宫看着指的婚么,娘娘这样的威仪气派,不知是哪家贵女?”信安郡主忍不住笑,“这事儿说来话长,不过你听了定也痛快,我这几年只要一见到娘娘就心里欢喜,陆家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倒是咱们殿下命中注定的福分,娶了这样好的媳妇。”
把穆安之这段曲折的成亲过程跟郡王妃讲了,信安郡主本就口才极好,此事原就跌宕起伏,出人意表处颇多。还有李玉华的身世,那真是,一出戏都说不完的精彩。
郡王妃都不能信,“娘娘少时真在乡间长大的?”她倒不是瞧不起乡间长大的女子,只是李玉华跟着母亲,六亲全无的过日子,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可那天在郡王府发作,一干宗亲外臣都慑服于她的威势之下,哪里像个乡间出身的女子。
信安郡主道,“明圣皇后少时,也没你我少时过的尊贵,这自来有大成就之人,是不讲出身来历的,天生就有不凡本领。”
“你这话说的是。上苍给娘娘这样不凡的本领,就是注定要来辅佐咱们殿下的。”郡王妃也是心下舒畅,想着自从柳家势败,三皇子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可苍天有眼,不管怎么曲折着,就给三皇子定了这样贤惠的一个媳妇。
信安郡主又把李玉华种种神奇之处跟郡王妃说的,这些事多是李玉华自己显摆出去的,什么在天祈寺抽签,三次都抽到大牡丹签。倘这还能说是巧合,还有从河南回帝都遇刺那回,正中三皇子妃的签文。
信安郡主道,“当真是手旺命旺!”
“就是就是!”两个以往多少年不对付的帝都落魄贵女,此时在同一个阵营,才发现彼此多么的投缘,多么的有共同语言,能说到一处去。
尤其,俩人都有孩子,信安郡主很喜欢大姑娘,觉着这姑娘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不怨不怜,生就一股豪气。
郡王妃听信安郡主说了胡安黎为收拾小妾连带把亲爹送断头台的事,也是感慨,“你家公子对你是真心孝顺。”
“那杀千刀的倘还存半点良心,也不至连累我家安黎,不然这孩子读书数载,如今功名都考出来了。”信安郡主想到胡世子就恨的心尖儿疼!
“胡家原也不是书香门第,我听娘娘说,殿下与裴状元是至交,如今身边还有陈状元,杜长史,都是一等一的文官人才,何必在文官堆儿里挤着,殿下身边少的是武将。而且北疆这地方,武将建功立业更容易。”郡王妃道。
说得信安郡主也有些心动,可眼下,殿下亲兵都是小江将军江手里,江一样出身名门,人家开始就是入的武行。而且,这些亲兵都是禁卫军,小江将军带的久了,旁人想插一手不容易,反倒会跟江家交恶,得不偿失。
信安郡主倒是不反对儿子改文从武,只是,儿子手里没兵啊。
郡王妃虽多年不理外务,可人还是那个人,低声点一句,“殿下要想掌握北疆,只五千嫡系是绝对不够的。”
以后殿下肯定会增兵,一增兵,不就有机会了。
信安郡主心中烦难顿解,笑道,“还是你们武门出身,有见识。”
“我这点见识都在打仗上了,不及你这方方面面知道的多,也周全的多。”郡王妃也笑了起来。
既是一个阵营,自是盼着彼此都好的。
此时,帝都宗正寺却是因李玉华与晋郡王的折子引得不少议论。双方各有不是,李玉华把郡王妃母女直接带走,这自然不大妥。但,晋郡王无疑错处更大,所有事都是晋郡王惹出来的。蓝太后都骂他,“这个奸狡小人!”
晋王府站错了队,也不能这样说,一开始是对的,但是,现在的晋郡王娶的是柳氏长女。穆宣帝自柳家手中夺权时,当年保住晋王府王爵传承的这桩亲事便成了致命缺失。
老国公死后,新国公因谋反被诛,但是,皇家是留有情面的,柳皇后削去后位到庙中清修。当时也不知道晋王府是怎么商量的,郡王妃主动上表,表示看破红尘,想出家为尼。
皇家也是要脸面的,柳家必需要除,男丁我们不能留,可是,也不能把事做的太绝太寒人心。何况,老柳国公当年所娶定国公主是先帝长姐,咱们不得不手下留情。刚夺柳皇后的后位,郡王妃无灾无痛的,怎么好让郡王妃出家?不能让人说皇家薄情寡义啊!于是,蓝太后捏着鼻子好生安抚了郡王妃,郡王妃就这样借着妹妹后位被夺的时机保住了王妃之位。
这事真是令皇室厌恶至极,总觉着是郡王妃将了皇家的军。
而且,皇家是真的忌讳柳氏,更不希望柳氏女在实权藩王晋郡王那里有太大影响。
所以,穆宣帝给赵侧室赐“贤”字的事,蓝太后视若无睹。
晋郡王实也无愧蓝太后对他的高度评价:奸狡小人!
当真是个奸狡小人!
晋郡王从此就冷淡了郡王妃,家里抬举起赵侧妃来。
可是,刚把郡王妃按下去,柳皇后在庙里有妊,而且,这件事,穆宣帝默认。不要认为蓝太后现在对穆安之完全就是个疼爱孙子的慈祥祖母就认为当年对柳皇后有妊之事是认可并接受的,事实上,蓝太后险气死。
她一直以为皇帝儿子对柳皇后是利益大过感情,她真的不知道,原来她这皇帝儿子对柳后是真有情分。
可这点子情分简直让蓝太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在慈恩宫的小佛堂里一天三柱高香的烧,就想求着菩萨让柳后生下公主。
结果,天不遂人愿。
柳后生下穆安之。
所以,穆安之争储之时,有礼部大佬将他定义为庶子,并不是人家直接扣锅给穆安之,是有实际的伦理依据的。
柳后是被废后位,在庙中清修时有的身孕。
好在,穆安之出生后,穆宣帝对这个孩子没有表现出什么慈父情怀,甚至,并没有接穆安之回宫的意思。
蓝太后也没提。
但,随着陆家坐大,尤其柳氏病逝,蓝太后开始想起,唉哟,我庙里还有个孙子呐。
尤其,太子少时,陆家就有意推动立储之事。
尤其,她还没打算把后宫之权交给陆皇后时,陆家竟然开始撺掇着陆皇后夺权了。
于是,蓝太后就更思念她那在庙里的宝贝孙子穆安之了,她非但把宝贝孙子接回宫中,还亲自抚养,还成了世间第一慈祥的好祖母。
这些年养下来,就是小猫小狗都有了情分,何况这么个大活人。
尤其穆安之念书时就成绩出众,长大后当差得力,如今封了实权藩王,蓝太后对他更是寄予厚望。
穆安之是姓穆的,正经老穆家人。
这孩子可不是姓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