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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陆国公轻声走进来,陆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浑烛的眸子里陡然闪过一丝利光,母子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陆老夫人问,“是凶是吉?”

    “火云映天之时,西北方有一颗大星陡然亮起。钦天监的看法是,主星未坠,新星闪耀。将有一位大人,自血火中走出,吞没主星,成为新主。”

    母子二人一同望向半开轩窗,窗外夜幕幽蓝,星河灿烂。

    第259章

    裴如玉穆安之两行人相见, 自有说不出的亲近,如杜长史陈简与裴如玉都是考场上的前后辈,胡安黎唐墨皆世家子弟, 跟大家都熟。要说不大熟的就是卓御史、白肇东了, 这俩人主要是年纪比较大, 不是一辈人的感觉。

    好在卓御史不是个会摆长辈架子的人,他是裴相高徒,白肇东少年时便周旋权贵之间,身份不高, 但绝对令人如沐春风。唯一话少的就是秦廷了, 裴如玉说,“你可别拘谨, 三殿下自来与国公府不睦, 你们秦家与陆家交恶多年, 赶紧跟咱们亲近一二方好。”

    大家都不是傻子, 今次穆安之遇袭,要说家丁家将没察觉走入叛军包围有情可原,龙虎围专门的斥侯竟也没发现?

    而且,探路的斥侯均死于乱军之中。

    可关键是,秦廷是龙虎营秦大将军的嫡长子,秦家原是在禁卫军当差,秦大将军当年也是禁卫军中一号人物, 年轻时逞勇斗狠, 颇有武将之风。因不忿当年陆伯辛(睿侯)在禁军中独得老柳国公青眼, 向陆伯辛发出挑战, 被陆伯辛打败,自此颜面扫地, 退出禁卫军。

    随着陆伯辛在朝平步青云,秦大将军在龙虎营处处受挫,熬了半辈子才熬到龙虎营大将军之位。

    秦家与陆家素不来往的,听说两家子弟平时便是走个对面,都是彼此不理。

    但很奇异的是,若是陆家主导的这场刺杀,秦家那些斥侯是被买通的吗?可秦廷是秦大将军嫡长子,他护卫皇子出巡,怎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秦廷伤的不轻,倘穆安之出事,秦廷必死无疑!

    秦廷手下将士皆奋勇无畏,不惧生死,为何独独斥侯会出事?

    杜长史胡安黎的意思是,秦廷手下斥侯被买通了。裴如玉对穆安之道,“其实我一直觉着,秦大将军能久掌龙虎营,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与陆家不睦。”

    穆安之瞪大眼睛,“陛下对陆家何等信任,非但他自己弄个陆氏皇后,还给心爱的太子也娶了个陆氏女。”

    “陛下的确很信任陆家,但有一件事你说的不对,东宫最初想娶的太子妃不是陆氏女,而是长公主之女。”裴如玉纠正,“最开始,与陆家联姻的人应该是你。”

    “你非常厌恶这桩亲事,我也不想看到东宫与长公主联姻。而陆家,并不甘心将太子妃之位拱手相让。”裴如玉道,“陛下当初看中的未尝不是唐家姑娘。”

    有件事,穆安之非常好奇,“当初你怎么说服唐家放弃太子妃之位的?”

    “你真想知道?”裴如玉端起茶呷一口。

    “废话,不然问你干嘛。”

    裴如玉道,“我不过是将柳家之事与唐驸马说了说罢了。”见穆安之脸色转臭,裴如玉道,“我就说不说嘛,你非要问。”

    “接着说。”

    裴如玉叹口气,“当年柳家对陛下何其忠心,累世国公,就因把爱女嫁给陛下,所有功劳便成了理所应当,最后身死族灭。古往今天,给皇帝恩惠的,多半结果不大好。皇帝给其恩惠的,则多得善终。陆家需要这桩亲事巩固家族地位,唐家千年世族,难道还差这一桩锦上添花的亲事?何必要上最高层?烈火烹油之后,往往盛极必衰。何况,看唐姑娘不似有明圣皇后那样盖世之才,而眼下东宫正妃之位,唐姑娘纵是坐上去,纵一时坐得稳,能一世安稳吗?”

    “我说完后,唐驸马就客客气气请我出去了。”裴如玉问,“唐驸马对你如何?”

    “挺好的。也就他管内务司,什么东西都只多不少只好不坏,我刚分府时,是这样。如今二哥受冷落,他依旧这样。”

    “唐家人性情温文,唐驸马的确品性一流,令人敬服。”裴如玉心悦诚服,他当时也是气狠了,直接搅乱了东宫与唐家的联姻,人家唐驸马何等身份,凭他一番狂话还没将他打出去,当真是好涵养。

    裴如玉道,“其实我也没料到唐家真的退出太子妃之位的角逐,唐驸马难道真被我这几句话劝的改变心意?我猜测,他本就无意令爱女入主东宫。不然,若非唐家主动退出,陆家不能得到储妃之位的。”

    “这世上还真有姑丈这样的人,能舍弃储妃之位。”穆安之感慨。

    “非是这样的人,陛下才能放心的把内务司相托付。”裴如玉轻声,“当年陛下登基,一赖柳家之功,二赖唐家之力。柳家下场如何我就不说了,唐家却荣宠依旧,可见唐驸马的厉害。”

    裴如玉当年还动过让穆安之娶唐姑娘的念头,可那会儿纵他有意,却无人相帮。连蓝太后口口声声最疼穆安之这个孙子的人,都只肯把娘家侄孙女嫁给二皇子。好在,穆安之自有命数,阴错阳差娶了李玉华。李玉华出身虽非豪门,可听穆安之说,管家理事是把好手,将属官的家人都照顾的很好,也不比旁的闺秀差。

    裴如玉道,“帝都形势复杂,陛下宠爱陆家,听说陆世子如今不过在太子身边任五品职。禁卫四军中,只有林程与陆家关系密切,可当年林程是力挺陆侯接掌北疆军的。而玄甲卫出事后,陛下令永安侯接掌玄甲卫。河南官场大换血,任巡抚的是谢家人,任知府的是唐家人。你有没有感觉?”

    穆安之点点头,“陛下开始用旧勋之家了。”

    “对。更早,听说通州港牵连进胡世子案中,接掌通州港的便是何家人。”裴如玉道,“我研究过陛下登基以来所有官府坻报,知道吗?陛下刚登基的一二年尚不明显,老柳国公过逝后,陛下就开始提携新贵,陆家就是他一手提携出来的。当年北疆之战,永安侯也是上过西北战场的,以永安侯府的实力,都叫陆家压了一头。这要没有陛下的支持,睿侯再如何惊才绝艳也做不到的。内阁之中,六部尚书,我祖父掌户部,杜尚书掌吏部,韦相掌礼部、黎尚书掌刑部,陆尚书掌兵部,卓御史掌御史台,这几家,纵我说家是几代为宦,先前不过中等官员,韦相两度进阁,他家祖上倒曾出相臣,可那位老相爷史书有名,辅佐的是幽皇帝,被明圣皇后赶回老家的。到韦相这一代,已经清寒到要与商贾结亲了。他们这些人,都称得上是本朝新贵,但是,去岁陛下点了谢尚书入阁。”

    谢家是明圣皇后的娘家,虽说明圣皇后过逝后,谢家亦不及原来显赫,但依旧在官场行的稳。显家族中出过明圣皇后这样的女子,谢氏女一向为世家豪门所青眼。

    穆安之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却不及裴如玉做过细致的分析。穆安之心中震颤,“你是说,陛下不信任新贵了?可如今朝中人,多是他一手提携的。”“旧勋的好处就在于,他们跟皇室是祖祖辈辈的交情。”裴如玉道,“陛下肯定是觉得受到威胁了。他信重的武将接连出事,何况而今你出行遇刺,木香在帝都也曾受到刺杀,陛下应该明白,朝廷不是他想像中那样安稳,有一股他掌握之外的势力在蠢蠢欲动,有人要谋反!”

    这一场刺杀,就是谋反!

    不论他与陆家有什么仇怨,集结军队谋刺皇子,不是谋反是什么?

    可是,穆安之道,“陛下待陆家,何其恩宠。”

    夜风自窗而入,桌间烛火扑扑晃动。

    “何况,”穆安之继续道,“谋反得有军队,河南军尚不敢在洛阳动手,这一次也暴露无疑,受到重创。如果陆家指望着这么一支军队谋反,陆国公的脑子不至于这么不好使。西北陆侯与陆国公一向不睦,何况西北军连在两千里之外,远水不解近渴。陆家要谋反,他要调哪支军队?”

    裴如玉取个灯罩,为烛台挡住夜风。他声音虽轻却若万钧雷霆,“秦家。龙虎营十万大军,就驻扎帝都城外。”

    穆安之猛的站起来,“这怎么可能!”

    “最不可能的事才最出人意料。”裴如玉冷静的说,“这几日我细观察秦廷,他手下将士十分彪悍,对他非常信服,他治军是有一手的。为何他派出的斥侯会连白肇东能发现的事都没警觉,白肇东可从没有军中的经历。咱们都清楚,他的斥侯有问题。只是如今人死身灭,没法再查罢了。如果秦家与陆家有勾结,这就能说得通了。这几个斥侯,就是故意把你引进叛军包围之中!他们奉的是秦大将军的密令,更有甚者,他们就是军中死士!”

    “可我要有个不测,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秦廷!秦家难道脱得了干系?”

    “秦廷活着,秦家自然脱不了干系。倘秦廷与手下将军同你一起全军覆没,无人生还,秦大将军痛失嫡长子,难道陛下还会问罪秦家?即便要问罪,一样失了儿子的父亲,这问罪也会轻很多吧。”裴如玉道,“运作得当,根本连问罪都不会有。”

    裴如玉望着穆安之,“秦廷,原就是颗弃子。”

    “以往那些不相往来只是做给人看的?陛下很放心的将龙虎营交给秦家,就是因秦家与陆家疏远不睦?是啊,陛下春秋正盛,不会愿意看到太子母族与带兵大将相近的。”穆安之自嘲,“真是计中有计,权谋之中更有高手。陆国公有此心计方算不辱没他陆家双杰之名,秦大将军能拿嫡长子铺路,也非凡人心肠。”

    穆安之啪的一拍桌子,“简直就是个王八蛋哪!”

    穆安之看着裴如玉,“我要把我们的推测告诉秦廷。”

    “说也无妨。”裴如玉叹道,“可惜没有证据,不然倒能为朝廷消弥一场祸事。”

    “我也会告诉陛下一声,他爱信不信,反正我看这事十之八九是真的。随他便吧,反正江山也不是我的。”穆安之道,“该说的我都会说,我尽我自己的心,我问心无愧!”

    裴如玉重重一点头,“明天我们就要往北疆去了,我在北疆等你。”

    “好!”穆安之握住老友的手,“等我!”

    裴如玉反手握的更紧,两人四目相对,许多话,不必言。

    第260章

    穆安之与裴如玉交好的事在帝都几乎人近皆知, 裴如玉当年高中状元,皆是因不忿穆宣帝立储,在朝为穆安之出头, 才被发配三千里贬谪北疆为官。

    不过, 俩人好的, 每天晚上都不守着媳妇,他俩在一屋同床共枕,不,抵足而眠, 这好的有些……叫人怀疑你们是不是还有旁的关系啊。

    杜长史都私下跟胡安黎说, “要是老华在,非得私下谏殿下一回不可。”

    胡安黎道, “殿下当年无一人相帮, 却有裴状元这样的挚友, 多感情的情分。”

    “那是当然了。他们自小一处长大的, 我看跟亲兄弟也不差什么。”杜长史是家里有兄长的,很了解这种感情。

    胡安黎则道,“比亲兄弟更好,殿下的兄弟……”

    杜长史看胡安黎一眼,心说,非但殿下的兄弟们形同陌路,我胡师弟的兄弟也是个渣。胡安黎不满, “你那是什么眼神, 以为都似你一样好命, 有杜尚书那样的好兄长啊。”

    “可怜你的眼神。”杜长史险没把胡安黎气死。

    裴如玉白木香一行离开赴北疆时, 穆安之李玉华自有许多不舍,陈总督劝道, “待过二三年,白大人裴大人定还要回帝都述职,届时就能再见了。”

    送走老友一行,穆安之谢过陈总督带兵迎接之事,陈总督再三道,“倘知有人这样大胆,下官应带兵到洛阳接殿下回来!”陈总督掌直隶军务,可以调动直隶之兵。但若无圣旨,他并不能带兵到旁的省去,这样说虽有些虚,也是陈总督盛情。“好在有惊无险。”穆安之投桃报李,“陈状元英武过人,与我一同抗敌,我看他武功不比文采差。”

    说到这个侄子,陈总督也是脸上有光,笑道,“多谢殿下夸赞,阿简还需历练,好在生来就一片赤诚,他若见殿下遇险不就,那就不是陈氏子了。”

    唐墨笑眯眯地,“陈总督,我跟阿简一起杀敌,怎么不见你夸我几句。”

    陈总督哈哈直笑,“小墨你浑身的优点,夸不过来啊。”

    唐墨也弯着眼睛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陈总督率大军赶到,穆安之一行总算可以安心,除了俘虏俱交给陈总督看管,另则还有秦廷麾下不少受伤将士,也能好生歇一歇养伤了。

    关于裴如下的推测,穆安之寻个机会告诉了秦廷,不待秦廷反驳,穆安之轻按住他的肩,“我知道这世上有疏不间亲的理,可我不是个会装傻的人。我既有此怀疑,哪怕没证据,你是跟我同生共死过的,我也得告诉你一声。若我说错,自然好。若真叫我说中,你自己留心。不管你是何打算,别做那父父子子的傻瓜事,那可真就白费我这一番唇舌了。”

    说完,穆安之转身就走了。

    至于秦廷做何想,就无人知晓了。

    陈总督对穆安之恭敬有礼,起居住行都服侍的周全,尤其穆安之手臂有伤,特意请了直隶名医来看,再三确定三殿下的伤已经收口,再过个三天五晌就该痊愈,陈总督方放下心来。

    陈总督私下同侄子打听了当时遇刺之事,陈简如实说了,陈总督唏嘘,“真是险之又险,这些贼子竟然会用蹶张弩,倘非裴大人他们及时赶到,怕真要出大事。”

    陈简点头,“不过三殿下极是英勇,叛军人多,龙虎卫有些挡不住的时候,殿下带着我们二十人杀进敌营,取了敌将首级。真是擒贼先擒王,三殿下胆略过人。”

    “毕竟是柳娘娘之子。”陈总督小声说一句,柳家原就是武功起家,远的不说,先老国公也是善战之人。三殿下身体里有柳家血脉,遗传个一星半点的就比旁人强。

    陈总督老谋深算,凭陈简的叙述便道,“秦家的斥侯不是无能就是有问题,离秦家远一些。三殿下那里,也别太近,你堂堂状元之才,只管正经为官,不论谁上位,都会用你。”

    陈简正色应下,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的确谁上位都会用他,可从龙之功怎能一样。若想入阁为相,不得陛下青眼是绝不能登顶上的。太子身边有陆家的人,有各朝中大员塞进去的各家子弟,他的堂兄陈篆已经在太子身畔,自小就是太子伴读。太子不可能待他比堂兄更亲近。

    三殿下虽非储君之位,但三殿下一直对储位虎视眈眈,而且,端看三殿下在刑部这几年,是个有才干的皇子。何况,三殿下身边也是人才济济。

    陈简看大伯一眼,“大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事,只管说。”陈总督一向也很器重这个侄子。

    陈简把白木香要转投工部的事同陈总督说了,“三殿下怀疑是陆家下的手,裴状元跟三殿下那是铁打的交情,白大人与三皇子妃竟是姨表姐妹,白大人一听就不干了,说回去就上折子,以后她研制的兵器都交给工部匠作监来做。”

    “那兵部可惨了。”陈总督道,“听闻白大人研制的强弩远胜蹶张弩。”

    “比蹶张弩轻便省力,威力更大,一箭过去能刺穿着铁甲的叛军。而且,这种弩一人便可使用,我看那些持弩的禁卫军连发十箭都未露疲相。”陈简道,“我们讨来看过,的确是军中一等一的利器,有此强弩,以后蹶张弩就要慢慢的被弃之不用了。”

    陈总督也忍不住羡慕,“真不知裴相那老狐狸哪儿来得这样的运道,给裴状元说这样一门好媳妇。”

    陈简笑,“大伯什么时候见着裴相也取取经。”

    “我在直隶离得远,倒是写信让你爹去取经了。你爹来信说,自打你中了状元,说亲的人多的叫人发愁,都是不错的亲事,他拿不定主意,跟我商量。”陈总督道,“韦相有个孙女正当妙龄,唐驸马的弟弟,今任两湖安抚使的唐安抚使膝下也有一女,唐安抚使任满回帝都述职,正赶上春闱,听说你中状元的事,也颇有意动。再有谢尚书家的小闺女,正经名门闺秀。这三家都是一等一的人家,你觉着哪个好?”

    陈简刚要开口,陈总督盯着他,“不许再说功名未就暂不成家的事,你这中了状元都不成家,那中不了状元的,都不配活着了?”

    “我不是这意思。”陈简道,“眼下连皇子都难免遇刺,我看这兆头不大好,朝中必有人要反。眼下跟谁结亲都没底,不如待形势清楚些,再说亲事不急。”

    陈总督叹口气,“叛军竟然对三皇子下手,我百思不得解啊。三殿下固然尊贵,可他与皇位无缘。三殿下的确与陆家不睦,可陆家是太子外家,只要等到太子登基,又是一世荣宠。”

    “我也想不通这一点。”陈简道,“于是,我反过来想。三殿下有什么地方让叛军不惜暴露也要斩杀于他呢?必定是三殿下给了他们极大的威胁。虽然我们看不出三殿下有这们巨大的价值与能力,但,叛军一定知道。”

    陈总督支着头,“是啊,太奇怪了。”

    陈简说,“大伯,如果我跟着三殿下,您觉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