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和家乐下意识地都立正了。
“现在所有的三代亲传弟子全都在这里,所有的事都有人做,你们就懒散了嘛?看看仲羲他们,再看看你们!惭愧不惭愧啊?!特别是家乐,之前都挺好的,怎么最近和文才一起学坏了呢?!”
“不是啊,师姑……”家乐弱弱地举手,“我不是偷懒啊,我是在半路上远远地看见师妹他们回来,跑回来报信的。我真不是故意没去买绣线的啊!”
“什么?阿莲他们回来了?!”蔗姑很高兴,“先别管什么绣线了,赶紧赶紧,去准备热茶热水。文才你拿钱去前面德胜楼定一桌酒菜回来!等下,家乐,先去告诉你师父这个好消息!他就在楼上你师伯的书房里呢!快去……”
还没等蔗姑点炮仗似的说完,刘涟他们已经进了门了。
“拜见师姑!”“师娘好!”
一股脑的问好声叠叠而来,喜得蔗姑合不拢嘴。“快来坐,快来坐!这么多礼做什么?”孩子们都回来了,也就说明事情调查出眉目了,她的男人也就快要回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蔗姑一高兴,骨头都轻了三两。与之前鬼马泼辣的性子完全不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温柔贤淑起来,说是贤妻良母都不为过!把之前见识过她真实面目的孩子们惊的啊。师姑这是怎么的了?
四目道长此时也得着信儿从楼上下来了。他也就比刘涟她们早回来三天罢了,而这三天里,他基本上都窝在九叔的书房里准备即将进行的招魂仪式所需的符咒。现在都已经差不多了,只剩刘涟他们带回那股‘东风’。
是以只进行了一场简单的‘接风宴’,他就急不可待地将伯阳叫进了书房详谈,没过多久又把知晓此事详情的秋生和刘涟也叫了进去。
“这就是那女子的一魄?”四目从刘涟手里接过了那个符纸包,问道。
刘涟便把那天与众人到案发现场调查,她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之后又在角落里看到了这女鬼,后来秋生用符将它捉住,伯阳又认出了它的真实身份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四目听了,思索了一番,从墙角拎出一只华服双髻的童女纸扎来。又从香炉上拿下了一只粗头香,先在童女额头上轻轻点了个点儿,然后又用这香通开了纸扎的嘴,豁了个口儿,对那符纸团念了一番之后便将之塞进了童女纸扎的口中。
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女鬼孤魄那熟悉的哭声就在这屋内重新弥散开,听得人脊背发麻。而那童女纸扎却俨然已经褪却了纸扎的‘白肤红唇’,变得与那女鬼的样貌一模一样了。而且不是光刘涟能看见,所有人不用牛眼泪也都能看得见!
明显这是四目使用的令孤魄现身的方法。可这手法简直酷炫得没有朋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番作为,原本模模糊糊的鬼影就真真凿凿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三个小辈全都看呆了,即便是见识最多的伯阳都看傻了,这方法他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看来道之一字,求索之路还甚远呢!
“你们都学着点,我只做这一次。”
四目如此正色道。他也是看这三个孩子大概就是未来茅山的脊梁才会有意教给他们,把这些不便广传的知识传承下去也是他这茅山弟子的责无旁贷。
其实他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一门所学,也不喜欢他自己的这项天赋。这天赋害得他之前一度濒死,也差一点就给茅山招来灭门之祸。那所学也是为鬼神所忌讳,经常给他带来麻烦。
招魂降灵,这四个字其实并不简单。很多道士都能招魂,甚至很多神婆都能做到的问米也是招魂的一种。但四目的招魂并不简单——他能够在不丧失自己的自我意识的情况下找鬼神上自己的身助战,也能光凭区区一魄无论多远多久招全所有魂魄。
可凡事都是有代价或者说后果的,两者区别只在于一个先付一个后还。
“唉!动辄邀仙媚鬼,实则自戕性命!”这是他师父当年的感叹。
修道修道,修了一生也摸不到‘道’的边,只是一介凡人罢了。凡人还妄想与鬼神相接吗?那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摆香案!”四目吩咐一声,三个小的就很快把东西都准备齐了。
招魂仪式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或是忌讳的时辰,只要是在夜晚就好。但此次招魂非同寻常,不仅超难度,而且所有的事情都与此有联系,成败也均在此一举,四目也是重视非常。所以,招魂的时间他定在了深夜凌晨交替,阴气最为沸腾的时辰——鬼呲牙那会儿。
但现在只是傍晚,天还没有擦黑呢,四目现在动手其实也是为了晚上的仪式做准备。他要先用自己的那项天赋,通过这一魄及其被调查出来的生辰八字去推算她生前准确的被杀时间,务必精确到分秒。
毕竟现场并没有留下齐整的尸首,甚至仵作们也都难以把现场的碎尸拼出个整人来。所以官方其实根本不知道邹家上下到底是不是全都死光了,或者到底有没有人逃脱了。他们自然更无从得知死者们真正的被害时间,只能通过他们家被发现灭门的时间前后推断出一个来凑数。
那当然是不能直接用了。
所幸刘涟他们得到了这女子的一魄,因为看得到她的样貌也知道她的年纪打扮,在离开香港之前,他们便去‘凶宅’附近暗暗打听了一下,也因此得到了女鬼的身份信息。
她是邹家二老爷的小妾,良家女出身,为了替二房传宗接代才纳了进来。也是合该她倒霉,这才进门不到半年,福没怎么享过,就这样死于非命了。
而且听邻人说,这马氏一向胆小,虽然受宠却也一直受原配夫人辖制欺侮,还一点不敢反抗。半年时间里也都鲜少出门交际,与人说话都是不敢抬头,以帕子掩面低声细语的,而且有个风吹草动就像受惊的兔子或老鼠一般躲得没了影。
刘涟当时就把那个胆怯的形象与他们抓到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女鬼联系到了一起,丝毫不会违和。
招魂仪式进行得很是顺利,伯阳、秋生和刘涟也都看得目不暇接。刚开始四目走的还是他们熟悉的罡步,可是后来突然风格一转陌生起来,伯阳却是一眼认出那是罡步最早的形式——禹步。
咒言咒术可以记载下来去读去背,也可以口口相传强记下来。但与之相配使用的步法身法就全都得靠个人领悟了。
也许这个动作做小一点就会完全无效;也许那个步子迈大一点就会导致另一种完全未知的后果;也许这个人这样做可以成功,另一个人做会有反效果……这谁都说不准,只能靠悟性和天资这些不可言喻的东西。
刘涟是其中最为震撼的。因为她自身的特殊性,招魂的效果她是完完全全亲眼得见!
先是从外面陆陆续续飘进来六个一模一样表情却都各异的女子,她们有悲有喜有善有怒不一而足。却全都站在那里,然后突然也都投向那纸扎化作的女子身上,消失不见了。后来又从窗外飞入三个光点,忽明忽暗好似萤火虫一般,也都飞入纸扎。
然后大家就都见那纸扎女突然停止了哭泣,也开始有了别的表情——那是满脸不可抑制的骇然与恐惧!这,才是她死前最后的状态!
她的脸此刻看上去也并不像之前那般干净,渐渐狰狞起来,这是作为鬼的真实样貌,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她的死因是什么。
一般溺死鬼浑身都湿嗒嗒、面色也更青更冷;吊死鬼则双目凸出舌头外吐。而眼前的马氏,却是面如土色,前襟上还有绿色的可疑污渍,很像是被吓死的。
她也确实是被吓死的没有错。在四目将之心情平复下来之后,马氏便把她所知道当日发生的事情了出来。
原来那日傍晚邹家办了家宴,全家老小以及上下的仆人全都在府中吃饭。就在那时,宴席上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引得大家一阵恐慌。
那两人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一个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瓜皮小帽脑后还缀者一根大辫子,另一个却是西服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分外摩登。不过倒都是挺有身份的富贵相,根本不像山上下来打劫富户的土匪。
但当时家里人也是分外害怕的,毕竟谁也没见过大变活人的戏法儿。这俩人是怎么进来的呢?邹家不是没有枪,可被□□指着,那两人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之后就动手了。
马氏此时已非人身,提起此事却还是满脸惊惶不可遏制。她永远也没法忘掉那一天!
当日正好她又被正室发作,讽她‘一个妾上不的台面’,又说她‘为传宗接代而来,大半年却连屁都放不出一个来’,便不让她上桌,拿她当丫鬟似的支使她到厨房替在座的老爷太太们温酒。
可也恰好因为这样,她没有在那些人动手后第一批死去,而是作为旁观者把惨案看了满眼。然后,说来也不知幸是不幸,她就吓死了。虽然免了被人抽走魂魄之苦,却又因为自身过分受惊而魂飞魄散。
若不是刘涟他们去调查这一糟,再过上十天半月,她也就会从此消散在天地之间,永世不得超生了。
☆、第69章 被当做反派boss的日子(卅五)
总算有个知情人的口供,马氏的话也确实与之前李师傅、千鹤以及伯阳的猜测相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