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来到青阳山,山脚下,朱易、石天昊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待他。
知道是去给朱易的亡母扫墓,别说小不点石天昊了,便是一贯最闹腾的吞吞,此刻也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林锋见到朱易,微微点头:“你考试的成绩,天昊已经跟为师说过了,做得好,你母亲泉下有知,想来也会感到欣慰。”
朱易说道:“弟子本来想着等秋天会试,金榜题名之后再来拜祭,告慰娘亲在天之灵,但想到已经有年月没来扫墓,怕是娘亲坟头凌乱,所以忍不住今天先来一次。”
林锋点了点头:“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朱易犹豫了一下后,轻声说道:“师父,弟子想把娘亲的坟迁到山门去,还望师父允许。”
“可以。”林锋答应下来:“此事为师答应了,你只管去做便是。”
朱易脸上露出笑容:“弟子谢过师父。”
一行人向着青阳山上走去,走在路上,诸葛风铃悄悄落在后面,拉着吞吞问道:“朱……朱道兄的娘亲,真的是昔年的太虚观圣女吗?”
吞吞偷偷瞄了朱易一眼,小声说道:“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了。”
一旁的君紫凝面露惊容:“太虚观圣女,那不就是道门天下行走吗?我听我爹说过,太虚观是天下第一圣地,道门天下行走则是太虚观入世历练弟子的领袖。”
“朱道兄的娘亲如果真是太虚观圣女,那也应该迁回太虚观安葬呀,怎么会葬在这样一个小地方?”
吞吞撇了撇嘴:“她犯了太虚观门规,被逐出师门啦。”
话音未落,前面的朱易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心里真怕了,也死鸭子嘴硬的小饕餮吞吞,被朱易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连忙干咳一声,不敢继续说下去。
不过她还是通过法力传音悄悄跟诸葛风铃与君紫凝说道:“他娘亲修练的太虚观至高大道‘太’‘虚’二经中的太上忘情道,先得情而后忘情,最忌与人感情纠缠不清。”
“结果这孟冰云不仅和玄机侯朱洪武感情纠葛,更为了朱洪武背离了自己的师门,这才落得如此惨境。”
君紫凝皱了皱眉毛,一张小脸五官皱了起来:“这朱洪武,当真无情无义之人。”
诸葛风铃则咧咧嘴角,没有说话,她见过的人和事比较多,倒不觉得有什么出奇。
“嗯?”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林锋脚步突然微微一顿,目光遥遥望向半山腰处。
朱易顺着林锋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心里一紧:“师父,出什么事了吗?那是我娘亲坟墓的位置。”
林锋摇摇头:“倒没有出什么事,只是,那里已经有人在了。”
“有其他人?”朱易、石天昊等人都觉得诧异,他们的灵觉也算敏锐,但完全感觉不到有别人存在。
即便是林锋已经告诉他们那里有人,他们的神识扫过去,也没有丝毫发现。
林锋其实也只是隐约感觉到那里有人,是谁,修练什么道法,在做什么,也一概看不清楚,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
“若是本体在这里,神识更强,或许能看清楚一些吧。”林锋耸了耸肩膀,看向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的朱易,和声说道:“不是盗墓贼,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朱易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当先迈步向着孟冰云的坟墓处走去。
远远的,已经可以望见孟冰云的坟墓,可是朱易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因为,果然如同林锋所言,在他母亲坟前,站着一个人,那人静静站在那里,没有散发出一点气息来。
明明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仿佛整个人已经融入天地之间,浑然一体,不留半点痕迹。
但人的肉眼如果看见了他,所有注意力又会立刻被他吸引住,似乎这个人就是整个宇宙的中心一样。
此人锦衣华服,头带紫金冠,两鬓微白,两只手洁白如玉,一尘不染,给人一种掌握了无穷力量的感觉。
朱易呼吸微微停顿,修道以来见心明性,不动不摇的心境,此刻渐渐沸腾起来。
因为这个人,正是他的父亲,大周皇朝太师,玄机侯朱洪武。
朱洪武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在朱易身上一扫而过:“朱易,你来给你母亲上坟了。”
他的视线平平扫过朱易、石天昊等人,最终落在了林锋身上。
“玄门之主,林锋?”
林锋平静的看着朱洪武,他身旁的朱易目光也紧盯着这位大周玄机侯爷,林锋先微微侧了下头:“小易?”
朱易的目光猛然变得安定下来,重新变得深沉内敛,看着朱洪武,目光也恢复平静。
朱洪武眉毛微微掀动了一下,看着突然变得沉静下去的朱易,显得有些意外。
他多看了朱易一眼,视线便再次移开,重新落到林锋身上。
林锋淡淡说道:“玄机侯,你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一种默契,林锋不入天京城,周帝梁盘和朱洪武不为难朱易。
同时,双方也没有到真正见面的时候,现在时机不对。
朱洪武平静的说道:“陛下的旨意,我会遵从,这是臣子本分,我无意与你为敌,今日来此,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我的私事。”
林锋目光微微一闪,说道:“既然如此,择日倒不如撞日,有些事情,在今天说清楚了也好。”
听到林锋这么说,朱易向前迈了一步,平静看着朱洪武,开口说道:“朱洪武,我今日来只问你一句话,我娘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一句话说完,朱易整个人精气神都已经不同。
就仿佛是一种超脱,类似萧焱当日在行云峰上战胜慕容嫣然后,终于破开心中块垒的轻松自在。
昔日,侯府之中,他面对朱洪武,就算对母亲之死心中存疑,也不敢宣之于口。
因为没有实力,心中的道理就无法伸张,面对朱洪武空有实力而无道理,恃强凌弱的暴力,也只能唯唯诺诺,忍气吞声。
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有实力的人讲道理,就是正道。
此刻的朱易,心境通达,心头畅快,感觉自己的精神意志前所未有的圆满,几乎已经可以去渡阴风之劫,晋升金丹后期。
朱洪武听见朱易的质问,只是眉毛掀了掀:“你方才叫我什么?你也是读书人,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礼法没有读到么?三纲五常不明白了?伦理道德不明白了?为什么直呼我地名字?”
朱易静静说道:“纲常伦理,是跟有情有义之人讲的,似你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我还跟你讲什么纲常伦理?”
“你如何对待母亲,如何对待我,你我二人都心中清楚,就不需要一件事一件事往出摆了吧?”
朱洪武双眼盯着朱易,目光仿佛两道冷电,半晌后转而看向林锋,冷冷说道:“林锋,你便是这样教导弟子的吗?无礼法,无伦常。”
林锋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本座如何教导弟子,无需他人置喙,即便是你,一样如此。”
“你虽是小易血亲,却没有一天尽过教导的责任,只会以礼法规矩来束缚他人身心,满足其自身的控制欲和私欲,枉为人父人夫。”
林锋目光扫过孟冰云的坟墓,平静的说道:“你与孟仙子之间有何种纠葛,本座不甚清楚,但你将这种纠葛延续到了下一代身上,你视朱易如草芥,那就不要怪朱易视你如仇寇。”
“有因才有果,你自己结下的因果,必然会了结在你本人身上,天道如此,谁也不能例外。”
朱洪武的目光也落在孟冰云的墓碑上,冷厉之色突然消失不见,静静说道:“那你掺杂到我父子夫妻的因果之间,以为便能置身事外吗?”
林锋淡淡的说道:“本座涉身其中,那又如何?”
春寒料峭,冷风阵阵,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传来朱洪武的声音:“天要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林锋,你离灭亡不远了。”
“逆子,你以为你背靠玄门天宗,就能无法无天?需知道,你,毕竟不是你师父!”
朱易平静的说道:“你也需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朱洪武突然展开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女子,风华绝代。
作画之人的笔法并不流畅,还显得有些冷硬,但透出一股无匹气势,与朱洪武本人相近。
朱易见到画像上的女子,呼吸微微一顿,因为他认出,画上之人正是他的母亲孟冰云。
朱洪武展开画像,静静看了片刻之后,说道:“太虚观,惯常以天下人为棋,完成他们自己的布局,却不知道,下棋的远远不止一人。”
“但是,冰云,我必须要承认,你下了一步出乎我预料之外的好棋,这可能也是你人生中最得意的一步棋。”
他突然转头看向林锋:“听说,你和冰云是旧识?”
林锋面不改色心不跳:“不错。”
朱洪武看着画像,又看了看旁边的坟墓,长长吁了一口气:“好棋呀。”
他的情绪很快变得平静下来,看向林锋的目光有些奇异:“你该也知道,太虚观的整体布局,发生改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