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仙人只是觉得教化、开蒙这些凡人很有意思，甚至相互攀比：你这样弄，我那样栽培，比试谁的道法殊胜和智慧广大，后来，天人适应天界环境后，形成最大的生灵群体，仙人的造作停歇，才发现，天人的出现，也给天界、给仙人、甚至天道本身带来了不可逆的改变！”

    “哦？”

    “就说这天人百姓的饮食问题吧，牵扯的仙人造作可是不少。要知道仙人原本不种植，不营造器物，不研究机巧之物，每日餐风饮露，吸纳天地元气，偶尔补充一些灵食，比如仙果，都是山中之物，自然而然。”

    “天人出现后，仙人起初以灵果灵泉喂养，结果水土不服，各种闹肚子，要么不消化。天民浑浑噩噩，饥饿之后,自行上山下河，扑杀生灵，食其血肉，居然吃得精壮有力，令仙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仙家有云：道心无处不慈悲！这还了得？于是仙人都想办法解决，他们寻遍仙山，品藏百草百味，依据天人体质的五行配比，精心挑选、培育出了五谷杂粮数十种，专门给天人食用，又培育了果、蔬各有上千种。

    又传给天人用火之法，直到多年以后，天民彻底开智，可以自主生存。如今的天人,不但能够生存,还有了创造能力,令仙人都是匪夷所思,这些机巧之物就是明证。”

    “就说这五谷之中的稻米吧，经过仙人培育之后，每一株稻子都有二、三丈高，像是一颗小树，上面结满谷粒，足有三、五百粒，每一粒都比拳头还大，剥去谷壳，用水煮了，白白糯糯，清香宜人，据说很是美味。其余粮食蔬果，也都类似，产量极其丰盛，天人百姓根本吃不完。”

    鸿辰悠悠神往，心想：这五谷杂粮是个什么味道？仙宴上可是不曾见到。

    仙子忽然道：“你就莫费心思了，仙人不食五谷杂粮的！”不知道是她的灵觉太厉害，还是神王根本不设防，仙子又一次截住了他的思维。

    “哦，这又为何？”

    “五谷杂粮含有隐隐的地阴沉浊之气，无论怎样培育都不能改变，仙人吃了会影响仙脉流转，因此不吃。天人吃了，也会渐渐发沉，难以轻身飞升，因此天人生来就难以修证仙道，这都是有原因的。”

    “哦，原来是这样！”鸿辰听得入神。

    “太多了，一时讲不完，你以后慢慢体悟吧，这就不说了，喝茶！”

    鸿辰理解，这要细说起来可就没完了。他能想象天人出现，繁衍到今天这种庞然的规模，其间的造化、变迁有多么不可思议。

    沉默了一阵，鸿辰释放一缕神念，在这片绵延数百里的繁华街市扫了一遍。他同时听见了无数天人的对话，同时知道了无数人的心思念头，也知道了很多仙民的生活场景，甚至一些民俗风气，以及好和坏的种种变迁。

    他发现，这里的仙民并不怎么在意修仙，有这种愿望的只是少数，大约不到十分之一，其余人都是安于逸乐，沉湎于仙界的繁荣，享受着大约一纪元的寿元。

    他们甚至不用劳作，不用经营，仍是快活逍遥，生存毫无问题。

    因为仙山仙水，万物琳琅满目，无所不有，饿了，上山摘些仙果，割些灵稻五谷，那就什么都不缺了，甚至都不用出门，家家都有从山上、河边捡来的粗金、粗银、璞玉，拿到街上换取吃穿用度。

    当然也有一些仙民，聪明智巧，善于钻营，做起了商贸交易，低进高出，赚取金银，用来购买仙丹，用来增加寿元，或者转卖给修仙之民服用，增进修为。也有从事工匠制作的，积累财富，换取更多的田庄、别院，让自己过得更加体面高贵些。

    这里已经出现阶层的分化，且渐渐有扩大之势，有些天人家族经营了很多年，变成巨富，搜刮了很多财富，田园、山林，占有很多资源，而一些不求上进的人家，得过且过，只有一处别院，也是富足无忧。

    令鸿辰惊讶的是，有少部分天民百姓，不知怎的，竟然无家可归，给那些富人做仆从，挣口饭吃，当然得到的银钱也足以度日。

    咦！天民赤条条来到天界，仙人教化多年，怎会如此两极分化？

    鸿辰郁结，这个问题令他不解，更令他不爽，直到他索性放开神通，追溯整个“彻地城”，一亿八千万天人，纵贯最近一百万年历史。

    在他的宿命通一番彻照之下，疑团尽释。

    原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因，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总之，民间百态，他算是有所领教了，仔细琢磨，发觉其实也暗合“道理”。

    但是，有些情形，鸿辰无法接受，也难以置信，天界竟然也藏污纳垢，而且这么多年！

    他神念扫射之下，“彻地城”一切历历在心，当然，他有意略过了仙人洞府、仙衙这些地方，不窥探仙人。

    他看见陆离、唐璜在一个有些神秘的院落里面，和一大群天民，混在一起，看的津津有味，纯阳仙人一再劝说，不理，最后纯阳真君摇头走了。

    那些天人浑身弥漫一种暗淡晦气的光芒，他们在掷色子，居然是赌钱。

    这些概念，鸿辰原本没有，只不过宿命神通追溯一百万年的民间变迁，众生百态看多了，自然知道的。

    鸿辰又惊又气，天人百姓自甘堕落就罢了，你两个上仙居然乐于旁观，认为有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还看见了更多、更肮脏的事情，简直想要施展弹指神通，摧毁那一切丑恶，还好最终忍住了。

    他的脸色变得阴郁，很难看，不再是那个阳光少年。

    仙子察觉到他身上澎湃的灵力波动，知道他的情绪异样。

    警幻仙子一点都不意外，换成谁都一样，连她第一次看见民间的乱象也是无语，可是又能怎样呢？

    很久以来，仙人不愿意再管理天人百姓，任其繁衍进化，自生自灭，反正翻不了天、覆不了地。

    这和当初天民初降，仙人兴奋、热心教化那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看来随着天民百姓的出现，给仙界带来的问题越发显现，仙人唯恐污染道心，都选择了放弃仙民。

    自从五百年前天劫一过，未央大帝就决定成立情天府、恨海司，管理天民百姓，甚至涉及到下界轮回之事，在天庭引起轩然大波，众仙都认为多此一举，徒增烦恼。

    只是在大帝一意坚持之下，才得以推行，至今她还是大猫小猫两三只，身边只有几个女仙帮衬，没有大金仙、六部九卿愿意将其纳入麾下管理。

    原本的情天星域属于特别之地，几乎可以算作仙界禁地，没有仙民，也没有仙人。

    警幻仙子白手起家，虽然上头有大帝撑着，天庭府司多少卖个情面，但还是困难重重，难以开展，老实讲，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情天恨海要怎么个弄法。

    仙子一声轻叹，这正是她刚才不愿意讲得太多的原因。

    仙子看着神王那张年轻生动的脸，因为悲天悯人而愁眉不展，令她有些想笑，忽然想到，这个木讷的少年，若是作了本仙子的顶头上司，会如何呢？

    他是个新人，一定会满腔的热血冲头吧！哈哈！有趣有趣，那样子的话，本仙子乐得逍遥自在。

    许久，鸿辰收回神通，犹自闷闷不乐。

    仙子好笑，真是赤子之心啊！她打定了那个看似荒唐的主意，不禁面带春风，一扫先前漫不经心，从容寡淡的神色，有些情绪高昂起来。

    “嗯！鸿辰啊，本仙子看在你悲天悯人的份上，决心大发慈悲，继续同你讲，你要不要听呢？嗯？”她拿腔拿调，十分得瑟，鸿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哎，你说话，我爱听。

    “再后来，我赤霄天中心某处星海，发生了巨大的震动，有无量神光，无量神秘波动，无量神能爆发，注意我的用词“神”，因为众仙都发现这种变化不是仙力能够达到的，只能归为神力！”

    “导致的结果是，那处星域被移出很远，星辰分散，散布周天，原先位置出现一个极小的星团，光芒包裹，谁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直到过去了很久，星芒消散，里面出现九颗星辰，自成一界。众仙发觉那里有类似天人、却更加低能的人，称之为下界凡人，把这九星，称作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