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拿给黑咪吃,许之枔又挖了一大块慕斯塞进嘴里。
付罗迦往四周看了看,虽然骨子里是靠机麻营生,但从咖啡厅装潢来看,设计者的确尝试过在这个十八线小县城的泥瓦砖石中掘发出些清新情调。小包厢的灯光明显是经过精心布置的,窗帘墙纸桌布配色和谐,墙上布置有黄铜质地的几何形状壁饰。
“你玩什么手游吗?”许之枔仰到沙发靠枕上偏头问他。
“moba基本不玩……”付罗迦把自己手机拿出来。比较火的游戏他都会下载,但没几个玩上路,放久了之后因为占内存被他随手删了大多数。“单机的有时候碰一下,玩得也不久。”
许之枔凑过来在他屏幕上点了一下:“恐怖之眼?”
“嗯,这是汉化的新版。”这个应该是他点开次数最多,游戏时间最短的了。
许之枔直接打开了游戏:“来玩一下?”
付罗迦:“……你来?”
许之枔:“不啊,我不太会,你来。”
付罗迦:“等一下。”
他把右侧图标拖到了自定义鬼模式,在相册中找了张天线宝宝的脸上传,沿着鬼脸的轮廓里调整好大小。“说句话。”
许之枔:“啊?”
付罗迦:“当作鬼出现的时候的音效。”
他把手机放到许之枔嘴边,“开始了啊。”
许之枔对着话筒笑了出来。录音的时间本来不长只有几秒,付罗迦点播放后只听到了抽气声。
许之枔:“对不起啊,要不重来?”
“就这个吧。”付罗迦点了开始。“我觉得效果应该可以。”
看到那条熟悉的走廊的一瞬间付罗迦立刻点开设置面板,把亮度调到了最高,室内顿时通明如白昼。
“把钱袋收集完就可以了吗?”
“嗯。”付罗迦进了扇门,门的声音做得很好,让人牙酸的效果是有了。他把墙壁上的血眼收集后直接点了使用。
“这是那个鬼的视角?”
付罗迦点头,“对,这是那个……天线宝宝的视角。”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才进第一个房间那个鬼就从地下室上来了,视角里看到的是地下室与一楼之间的楼道。退出视角后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把地上的钱袋捡了,走到门边。
不知为什么他就犹豫了一下。又重新提了口气之后他才走到门外,直接冲向对面的房间。
门在身后关上。一个钱袋在一把椅子里一明一暗,他刚刚拾取,就听见了一连串的……抽气声。
循环播放,还有恐怖音效渲染。
“这是我的声音?说明鬼来了?”许之枔兴致勃勃。
付罗迦其实还是有点……紧张。“嗯。现在要留在房间里等他过去。”
“为什么不出去看看?我还挺想看看那只天线宝宝的。”
付罗迦:“……”
然后他告诉自己,只是只天线宝宝而已。天线宝宝很……可爱,哪怕它的脸是惨白的,只有一颗头没有躯干,头发浓密而乌黑,脖子底下还挂着几米长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他冲了出去。
走廊上,天线宝宝像个气球一样在半空中浮动,见他出来立刻亲密地贴了过来。一个血红的字在屏幕上亮起:跑!
付罗迦用咬肌发力的方式来自我克制。天线宝宝一点点逼近,抽气声响成一片。他左手滑动,对着它撞了过去。游戏结束。
许之枔在他旁边笑得往后躺倒在了沙发上。他的视线一移开,付罗迦终于如愿回到自己现世安稳的手机主页面。
“你是不是从来没过关过?”许之枔喘匀了气后问。
付罗迦没回答,看了眼时间。“我是不是得回去了。”
许之枔坐起来,“那走吧。我送你到你家楼下。”
“……你不跟着你小姑?”
“用不着。”
快到六点的时候付罗迦进了家门。他妈围裙还没摘,坐在沙发上看节目。“怎么,还知道回来呀?”
付罗迦瞥了眼餐桌,菜还没端出来,但已经闻得到股菜香味了。“我跟你说过了呀,就一个小时。”
他妈轻轻哼了一声。电视上放着的是个当地访谈节目,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中年妇女在场地中央声泪俱下,听着像是在讲述她失踪多年的儿子的故事。镜头不时扫过观众席,很多人已热泪盈眶,不时用手指点点眼角。
一个面前牌子上写着情感导师的络腮胡很是动情:“是呀,天下最动人的便是母爱,最不能辜负的就是母爱!”
付罗迦看向他妈。果然他妈也泪光涟涟,丝毫不觉得这煽情粗制滥造。
那个中年妇女讲完的时候已将近六点半了。他妈关了电视,把锅里保着温的菜端出来。
那一大碗炖牛肉卖相不怎么好,整碗里的牛肉没有一个是个囫囵的,都被拆成了肉渣肉沫。里面放的番茄更加支离破碎,几乎已经完全化进了汤水里。“你上次不是说炖的时间不够吗?我这次专门多炖了会儿。”
付罗迦夹起唯一完整的一块东西,一嚼还是一块姜。“……是比上次炖得久了。”
他放下筷子的时候他妈把似乎是准备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吃这么少,是外面吃饱了才回来的吧。外面就是比家里好啊,一回家你就浑身难受是吧。”
付罗迦心平气和:“过生日总要吃点蛋糕吧?”
“我上午就问了你晚上要吃什么,还给你准备了这么久,你明明知道,还要跑出去吃别人的生日蛋糕?”
“那真是对不起了。”
毫不意外的,他妈立马声势暴涨:“你什么意思?!!你讽刺我是吧?!!”
付罗迦选择不再点火,不吭声了。他妈又摔了门进了卧室。有时候付罗迦会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每次都选在吃完饭的时候发火,这样正好可以不洗碗收拾桌子了。
在他洗了碗收拾了桌子甚至洗漱完之后经过主卧的门时,他听到了里面的哭声。
比那个没了儿子的中年女人听着真切多了,包含无限苦楚。
……
周一的上午第一节课,教室的安静程度堪比假期没人的时候。
偏偏叶老师拿第一节课来考试。
下课铃一响,付罗迦按在手底下的卷子立刻被周临涯扒走了。
“……你不是睡了吗?”
周临涯含含糊糊地说了句“现在醒着”,眯着眼凑近看付罗迦的字迹。
付罗迦刚准备略做解说,周临涯的头又点了下去。
付罗迦扫视四周,不少人姿势与周临涯雷同,有些人的头甚至扎进了桌膛里。但还是有人坐得很端正。
他看向李文嘉的时候李文嘉也正好看向他。
说起来周临涯跟李文嘉还是初中同学,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周临涯单方面与李文嘉水火不容。只要李文嘉一靠近周临涯就会开始啧啧做声,一转身周临涯就会在他身后翻白眼。
“你不知道这个人,以为跟着个郑骏宇自己就要起飞了,实际上郑骏宇把他当个屁。这个班的一些人还把他当老大,跟着他在郑骏宇那里去闻些屁臭。”
付罗迦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跟着郑骏宇还是孟羽?”
“我不是你们这些社会人!”周临涯很激动,“我谁也不跟,我是个学生!”
“……”付罗迦十分不巧地记得她以前说过的“大家都这么做,不这么做的就是怪人”这句话。
“我只是觉得你消息挺灵通的。”
“李淑仪认识杜燃啊。你知道杜燃吗?杜燃跟许之枔关系特别好。”
付罗迦及时管住了自己濒临脱缰边缘的思维。
现在李文嘉在看着他,时间长的已经不太寻常了。付罗迦忽然意识到从上周开始,自己与李文嘉对视的频率明显提高了。
李文嘉终于开口了。“学霸。”
“嗯?”
“你这几天……别一个人走。”
付罗迦还没怎么反应,周临涯就一撩头发蹦了起来。“你要干什么?!别拿你们那堆逼事耽误人学习!”
李文嘉不耐烦了,“怎么哪儿都有你,关你什么事啊?”
周临涯:“是不关我事,那你们的事也别找他啊,关他什么事!”
李文嘉:“谁说不关他的事?!你激动个什么,付罗迦是你谁啊?!”
周临涯:“他是我同桌!是我——是我姐妹!”
付罗迦:“……”
“明明屁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张牙舞爪的……反正你,”李文嘉指着付罗迦,“一个人别到处乱走!”
“你什么意思啊有种说清楚!”
“行了两位。”付罗迦把英语卷子抽回来展平。“我知道了,谢谢。”
周临涯经此一役后彻底清醒了,抱着臂以一个愤愤不平的姿势呆坐了整整一节课。“真的不是个东西……”
付罗迦:“怎么?”
“肯定是他们那拨人要找你事啊!他肯定也掺合了,现在又来跟你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假惺惺的……”
付罗迦想的只是今天真的不能再晚回家了——从周六下午开始,他妈一直冲他歇斯底里到了现在。
哪怕付罗迦并没有睡觉走神,还是感觉一个上午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就像以往的无数个上午一样。因为没几天就要月考,各科都留出了更多的自习时间。有人觉得更无聊了,但也有人把抱佛脚作为了一种值得倾力而为的事业。
比如唐诚。
唐诚人如其名,十分诚恳。在学习这方面对自己的认知相当清醒,向付罗迦问问题时也都是从自己“基本没听过课”的实际出发。
“说真的,你觉得我看几天课本,最后能及格吗?”他咬住笔头,神情肃穆。
付罗迦沉默片刻,“可能还需要做点题练个手。”
“天哪。”他长叹口气,“太可怕了,还要做题。”
“考试不也是做题吗……”
“所以考试也很可怕啊!”
“你不及格会怎样?”周临涯插嘴。
“我爸会把我扔进屠宰场。”唐诚说,“我说真的,不开玩笑,我家旁边真的有。”
“这么残忍啊,是你亲爸吗?”
唐诚看着周临涯,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让我去屠宰场打工。不是上砧板。”
周临涯点头,“也是条出路嘛!”
“你不懂——哎,我还是想去北上广看看的,一辈子烂在这里挺没意思……”
最后一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付罗迦都快把李文嘉的提醒忘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原因有一部分是许之枔要来找他。
“叶老师叫你。”
他应了一声,收拾书包准备过去。走到走廊上时他突然发现,他有点想不起来刚刚给他传话的人是谁了。
而叶老师能找到的帮她传话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付罗迦脚步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转身,准备回教室。
几只胳膊突然横过来,看着没怎么用力,实际上把他脖子连带着胳膊锁得不能动弹。付罗迦觉得自己的脸一瞬间憋红了。
“付同学,有个事我们得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