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夙低眸看着药碗,并不急着喝,而是抬头将眸光凝定在刘嬷嬷的脸上:“劳烦嬷嬷一早起来为我熬了两次药,感激之情,阿七放在心上了。”
刘嬷嬷眼眸闪烁,低头不看凤夙:“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为你端茶熬药,这都是老身份内之事,应该的……”说着,又补充呢喃道:“应该的。”
凤夙感慨道:“我乃孤女出身,来到东宫云阁后,承蒙嬷嬷教导提点,才不至于惹出什么笑话来。嬷嬷所做也许只是职责所需,但我道声谢却是应该的。”
刘嬷嬷闻言,眸光复杂的看着凤夙,良久后一叹,随即语声凝滞道:“姑娘,药该凉了。”
“是啊!再不喝确实该凉了。”凤夙最后看了一眼那碗颜色暗沉的药汁,手指缩紧,最终在刘嬷嬷的目光下,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下。
她没注意到,也许凤夙是知道的,刘嬷嬷在凤夙喝药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明显有话要说,但却硬生生的压抑了下来。
刘嬷嬷要说什么,想说什么,凤夙隐约猜得到。
也许,刘嬷嬷想质问她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也许,刘嬷嬷见她喝药的时候,有过打翻药碗,阻止她喝药的冲动。
不管是哪一种,刘嬷嬷在最后关头,最终选择了漠视。
凤夙没有责怪刘嬷嬷的意思,姑且先不说刘嬷嬷和燕箫的关系,就拿主仆来讲,刘嬷嬷是仆,燕箫是主。燕箫交代给刘嬷嬷的事,哪怕再违背刘嬷嬷的意愿,她也只能执行,而不是逃避。
药,总有喝完的时候。
放下药碗,接过刘嬷嬷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凤夙开口道:“你先退下吧!早膳不用叫我,我想回床上躺一会儿。”
凤夙说得淡漠,眸光更是冷寂如冰。
想到刚刚谋害了一条小生命,刘嬷嬷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应了声好,扶着凤夙走到床前,眼看着她躺下,闭上了双眸,这才端着空药碗离开,离开前,大概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话:“姑娘若是觉得身体不舒服,记得大声叫老身一声,老身就在门外守着,不走远。”
“嗯。”凤夙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似是入睡了。
房门紧闭的那一瞬间,凤夙摸了摸腹部,良久良久之后,似乎有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从她嘴里流溢而出,绵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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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阳光普照大地,细碎的光线穿过窗棱隙缝照进内殿,洒落在顾红妆的身上,她侧耳听着宫女内侍进进出出,期间餐盘清脆,不难猜测定是到了传膳的时候。
外殿宫人鱼贯离开,很快就恢复成以往的沉寂。
“太傅,奴才带您用膳。”李恪弯腰伸出手臂,顾红妆摸索着把手搭在他手臂上,方便走路。
桌案前坐下,李恪将一双筷子放在了顾红妆的手中,“太傅想吃什么,奴才这就给您传膳。”
李恪话语倒是谦卑,顾红妆笑了笑,终是放下筷子,“暂且先等等,现如今还不算太饿。”
李恪有些为难,正欲放下为顾红妆夹菜的筷子,还不待劝慰顾红妆多少吃一点填填肚子,就听顾红妆红唇微启:“箫儿回来了。”
“呃……”回来了吗?
李恪正觉得奇怪,就听顾红妆又开口说道:“我闻到了一股白玉兰香气,时有时无……”顾红妆说着,又微微侧耳,似乎在仔细的聆听什么,然后她浅声笑道:“箫儿应该此刻已经到了殿门外。”
是不是真的?李恪忍着撇嘴的冲动,慢吞吞的回头,这一看不得了,震惊的咽了咽口水。
殿外院落中,有一位俊俏男子,穿着一袭黑色长袍,霸气外露,正往这边走来。
看情形,燕箫这是刚下了早朝,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直接赶了过来。
这是什么耳朵?狗耳朵吗?李恪连忙收回念头,这个念头还是暂且留着,免得被殿下知道,只怕又是祸事一件。
所以当燕箫从李恪身边走过时,李恪特意使劲闻了闻燕箫身上是否有什么白玉兰香气。
确实有,但也不至于离得那么远,就能闻得到吧?好吧!他们顾太傅不是常人,人家是非常人。
感觉燕箫入殿,顾红妆睫毛颤动了一下,方起身摸索着走了两步,就被燕箫搂住了肩膀。
“起身做什么。”燕箫扶顾红妆坐下,深邃的眼睛扫了一眼长桌上的膳食,又见顾红妆面前摆的白玉碗中没有任何菜色,显然还没有进食,不禁蹙起眉头道:“饭菜不合夫子胃口吗?”
上早朝之前,他特意叮嘱李恪准备一些夫子平时喜欢吃的菜色。今日下完早朝,一路急奔,想见她的心是那么迫不及待,以至于几乎是飞奔而来,一路上倒是惊吓了不少宫人。
如今见她没有用膳,难免多看了李恪一眼。
就是那一眼,吓得李恪两腿发软,暗叹一声命苦,刚唤了一声:“殿下——”声音就被顾红妆打断。
“不要责怪李恪,这些菜,仅是闻闻就令人食欲大动,我又怎会不喜欢呢?就是菜色太多了一些,难免心思纠结,不知该吃哪样菜才好。”
李恪一边暗自感激顾红妆解围,一边忍不住心思诧异。
顾红妆性情淡漠,平时最喜欢看他出丑,怎么如今会这么好心替他解围,可见眼睛瞎了之后,心性到了变得和善多了,至少能替他说话,就是这点,就不能不令李恪心思感慨了。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足足二十余种菜色,这些菜都是顾红妆往日喜欢吃的,厨房里的人一大早就忙前忙后,还算眼前这位蛇蝎女有点良心,至少没有见缝插针,赶尽杀绝。
“喜欢的话就多吃一些。”燕箫幽深的眼眸凝视着顾红妆,复杂的目光里泄露出点点柔情,他拿着筷子亲自夹了菜送到顾红妆唇边:“尝尝这个。”
顾红妆顺势吃下,片刻后说:“这般味道倒是想念的很。”
燕箫听了,忍不住笑了笑,这才安下心用膳。
一顿饭下来,燕箫倒没有吃多少,反倒一直夹菜送到顾红妆唇边喂她吃下,直到顾红妆实在吃不下了,这才作罢停手。
待膳食撤下,李恪送上茶水和点心,燕箫刚挥退李恪,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李恪去而复返,脸露骇色,凑到燕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燕箫脸色一变,无言伸手示意李恪先行退下。
走到顾红妆面前,尽管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面含温润之色:“夫子,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你先休息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顾红妆端起面前的茶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淡声笑道:“公事要紧。”说着,放下杯子,催促他快些去处理公事。
燕箫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缓步离去,只是那步伐在离开内殿之后,越发疾快起来,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外间一脸焦急的刘嬷嬷。
“她……怎么了?”燕箫眸子沉戾。
“殿下,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刘嬷嬷面色惊惶不安,显然余惊未了。
燕箫薄唇紧抿,忽然不说话了。
入梦,前世今生【6000】
更新时间:2013-8-7 15:00:23 本章字数:6736
云阁草堂。
院子内灌木狰狞,野草丛生。
燕箫在前,刘嬷嬷在后,步履疾快,所行之处就连野草似乎都猎猎生风。
走入房间更是一阵阵血腥味入鼻,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檀香味,不时的窜进鼻息之中,扰人心智。
如果是单纯的扰人心智就好了,当燕箫目睹床榻上的女子是何面容时,心里一阵紧缩,双眸似乎被灼伤一般,冷峻的脸庞更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色栀。
怎么……会这样?
只见榻上女子发丝全白,脸上毫无血色,身体蜷缩成一团,她似乎极冷,因为她在发抖。
燕箫从未见过这样的阿七,一时忘了她怀孕之事,紧蹙眉峰,两三步上前,伸手原本要探向她的额头,谁料,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不肯松开样。
她的神智已经模糊不清,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低声一遍遍的呢喃着:“冷……好冷……”
燕箫神情有了一丝松动,背着光的脸上忽明忽暗,喜怒难测。
“殿下,姑娘喝了堕胎药之后,老身一直在外面守着,因为一直见她在房间内不出声,就忍不住进来瞧了瞧,谁知进来就看到她变成了现如今这幅摸样。这种惊悚之事,老身之前从未见过,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让您过来。”刘嬷嬷说着,看了一眼紧紧抓着燕箫手指不肯松开的云妃,皱眉道:“现如今可该如何是好?”
短暂沉默后,燕箫冷声说道:“……封锁草堂,不许任何人进来。”
“若是有人问起云妃,老身该如何说?”
想了想,燕箫说:“云妃突患传染痢疾,宫中胆小怕事、惜命之人听闻此事,定然不会心存好奇之心。”
“老身这就去办。”
“嬷嬷——”
刘嬷嬷刚走了几步就被燕箫唤住脚步。
“……孩子呢?”
刘嬷嬷面色一变,小声说道:“还在姑娘肚子里。”说着,看了一眼全无意识的阿七,“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命硬的很,姑娘喝了两次堕胎药,孩子竟然还能安然无恙……”
燕箫眉皱的越来越紧,沉默不语,似在细细思考,眼睛里藏着不带丝毫感情的冷然。
挥了挥手,刘嬷嬷会意离开,离开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白发女子,眼中疑云重重。
她究竟是何人,在她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秘密?
房间内,燕箫身体被迫倾向凤夙,那么近,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身上的严冰之气。
失神间,她似乎将他当成了暖炉,紧紧的抱着他,他一时不察,脸庞被迫的压向她的胸前,正感恼怒,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异常,俯耳贴在她的心口位置,那里心跳声很快,然后声音越来越大。
“砰……砰……”
心跳声震耳欲聋,那些声音不是从耳朵里面进去的,而是在脑海中徘徊流转,声势惊人。
仿佛有无数道声音在燕箫脑海中疯狂叫嚣,丹田气血逆流,刚挣脱凤夙,就有一口鲜血瞬间夺口而出,他挣扎着起身,却无力跌倒在凤夙身旁。
燕箫神思恍惚,就在他即将晕厥过去时,一道女子声音缓缓响起,雍容富贵中却又透露出弥天霸气:“糊涂……糊涂!”
房间内空无一人,待他想听清楚一些,却再也抵挡不了黑暗侵蚀,彻底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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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除了昏睡过去的燕箫和神志不清的凤夙之外,再无他人,但却有诡异的声音透过花影帷帐,严厉的训斥道:“胡闹。”
声音很远,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好像近在耳畔。
适才说话的女子,听了男子的话,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若让他这么快就发现小七没有心跳声,那我们还看什么戏?”
“既然如此,楮墨已经知道了小七是活死人,你怎么不设法消除楮墨的记忆呢?”男子没好气的哼了哼。
女子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我觉得楮墨那小子挺适合小七的,况且小七不也挺喜欢楮墨的吗?”
“那是儿时。”男子纠正道。
“哦,那就是青梅竹马,火树银花。”
男子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关火树银花什么事?”
“火树、银花,良配佳偶,我看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