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内殿的窗子被人从内推开,张六娘的脸隐现在窗棂后面。见到院中多出来的许多尸体,她脸色白了一白,然而,看到如瑾等人飞掠而去的背影,她惊惶的目光便有些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五影子似的站在她身边,不说不动,却像绳索一样束缚着她。
凤音宫的宫人们还在偏殿药效未过,皇后自己一个人费力将泽福公主拖到了床上,累的气喘吁吁,咬牙骂如瑾。
“低贱的丫头!若是公主有什么差池,本宫决不饶你!”
已经远去的如瑾自然听不到皇后的谩骂,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此时她们一行人刚刚绕过几个游荡在附近的灰衣内侍,潜入荒废的小院子。
一切还和前世一样。
年老的内侍满脸皱纹,裸露在衣衫外面的皮肤遍布老年斑,骨瘦如柴的身子,即便正躺在残破的木摇椅上,看上去也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这个照看院落的老宫人,前世的如瑾第一次见他时,他也像今天这样在夕阳的余晖里躲懒睡觉,院子里来了人都不曾察觉。
如瑾从内侍背上下来,绣着蔓草的软鞋踩在乱长的野草上,一直朝破旧的正屋走去。领头的内侍跟着她,其余四人则分散在附近警戒。吴竹春走到那个熟睡的老内侍跟前,伸手在他右颈和胸口摸了两下,然后回到如瑾身边说:“他暂时醒不来,主子放心。”
如瑾踏进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屋子,左右看看,随口道:“竹春,你只是跟着关亥学了两下拳脚吗?”
方才随着王府内侍们翻墙飞掠,吴竹春竟然不落下风,跟随得紧紧的。这时候又露出让人“暂时醒不来”的本事,如瑾对她以前的话产生了怀疑。
吴竹春一愣,忙解释,“不是故意隐瞒主子,只那时候您还没看出来奴婢是王爷的人,所以不敢和您说太多……”
“没关系,我随便问问而已。”如瑾道,“你有本事更好,我就能把更多的事情托付给你。”
“多谢主子信任!”吴竹春快步上前,掏出帕子抹干净板凳上的尘土。
如瑾坐上去沉思。
今天的事情十分奇怪,先是皇帝毫无预兆地从假山顶部掉下来,再是宫中嫔妃们都被勒令闭门,然后整整大半天的时间过去,进宫伴驾的长平王没有消息传出,太子却控制了皇后和静妃,以及宫中最重要的十皇子和泽福公主……
这究竟是怎么了?
皇帝的晕倒和摔下莫非不是意外么?那么太子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算是皇帝摔出了好歹,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按理继位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
在皇帝尚未殡天的时候控制宫禁,那就等同于谋朝篡位,太子该不是这么急进冒失的人才对。而且即便他要控制宫禁,扼住其余可能影响他继位的人,却为什么只是囚禁,而不直接将十皇子除掉断了后患呢?
如瑾闭目一瞬,倏然张开眼睛,起身出了屋。
“竹春,叫内侍们出去探,五个人全都出去!务必将整个宫廷走一遍,情况如何速度回来报我。探听为先,不要惊动任何人。禁军那边一定要看看,看是什么情形。”
吴竹春和领头的内侍三言两语,立刻将分头查探的路线敲定。
“主子,我们四个出去,留下一个和吴姑娘守着您。”
“不必。这里轻易少有人来,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全去,快些。”
如瑾神色坚定,吩咐一下,不容人辩驳。领头的内侍面露难色,吴竹春道:“你们听主子的吧,我在这里,不会让主子有任何差池。你们快去快回。”
内侍们便不在耽搁,领命而去。
荒芜的小小宫院里只剩了如瑾主仆二人和静妃母子,以及歪在摇椅上鼾声如雷的老内侍。
——你是哪个宫的,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这么穿戴光鲜的人该来的。
——为什么?
——这里闹鬼,小心染了不祥之气,让你失宠。
——闹鬼?那你怎么会在这?
——我半截快入土的人,还怕什么鬼。
昔日的对话浮现在脑海,如瑾想起当年和老内侍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言辞不甚恭敬的老人给如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隔世再见,如瑾一眼就认出了他。
“竹春,你方才对他做了什么,会伤他身体么?”
“我封闭了他的气血,暂时让他昏睡,只要解开的及时不会伤及身体的。”
如瑾点点头,“那就好。我们找王爷要紧,却也别伤及无辜。”
静妃有些忐忑,“那……明儿的昏迷不要紧吧?”
吴竹春道:“娘娘放心,十殿下用的是迷药,两个时辰之后自解。您若不放心,回头让御医配一剂安补的方子便是。”
“哦,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十皇子身上,却没看到窗前角落的摇椅上,昏睡的老内侍稀疏睫毛微动,眼皮张开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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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 人手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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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那样漫长。
如瑾站在杂草丛生的破败院落里,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半空,晴朗的天幕颜色渐渐加深。
宫廷里突然的变故让她感到惴惴不安。
并非只是因为这场变故,更多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前世的这个时候,宫廷里是没有这种事发生的,皇帝一直康健精神,直到她被赐死,人家都在龙椅上好好坐着,根本没有什么晕倒摔下的遭遇。
然而此生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就像一条河突然改了方向,所经之处,两岸的风景全都不一样了,如瑾再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去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