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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走了个劲敌老方首辅,又卷土重来一个小方首辅,玉佑樘暗自不快。

    真不知皇帝陛下在卖什么关子,山中无老虎,偏放虎来行。

    回宫前几日,东宫有密信来报,言有一名典药局内使意外坠水身亡,事情怎会是溺亡如此简单,外加二皇子又重回宫廷。

    看来,此番去扬州疗养,摆明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下官拜见太子殿下。”方念礼行臣礼,打断玉佑樘纷杂的思绪。

    玉佑樘扬唇,虚伪地吐道:“念礼兄不必多礼,你我为同窗好友,当日监国,你父亲也曾助我治理国事有好一段时间,今后还请你好好辅佐父皇,为他分忧。”

    皇帝陛下闻言,长眸愈发眯得月牙弯弯,一人肩前钉了一拳,笑言:“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就知道你们三人关系好,又对朕好,以后一起来替朕分忧啊哈哈哈哈!”

    玉佑樘被他一副莫测难辨的帝王做派给惹得嘴角连抽,缓了片刻才能继续微笑,着向其他两人。

    齐王也很笑得面部很是僵硬地看过来。

    除去笑成一道缝神态自若的皇帝陛下,其余人眼睛里均写满“再对视着笑下去就要背过身干呕”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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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个送走虚情假意三人组,玉佑樘瘫回椅子,遣宫人一一退下,只留了谢诩。

    她郁闷地替自己倒了杯茶:“这架势不是摆明了二皇子党要逆袭回来跟孤对着干了嘛。”

    她捶桌:“不要啊啊啊啊,孤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

    谢诩大掌覆上,将她捶桌的小拳头捏回自己手心:“没什么,这样也好。”

    玉佑樘正坐抬眼望他:“哪里好?”

    谢诩道:“哪里不好,难道你还想做皇帝?”

    玉佑樘灌了口茶润润喉:“也无不可。”

    谢诩很难见地发出一声低微的嗤笑:“你?”

    玉佑樘哐当一下将杯盖扣上,眯眼道:“如何,我可是亲手将你这前朝叛贼生擒过的大梁朝皇太子。”

    “我并非在否定你的能力,”谢诩将她扣歪的杯盖拢正:“只是,你想以何种身份为帝,男子还是女子?若依旧女扮男装,会有许多麻烦事,娶妃,生子,需要瞒天过海的地方太多太多,很容易出现纰漏。”

    “若是以女子称帝,从古至今未尝有过女帝,你必定要忍受臣子的非议,百姓的不满,这些人的彪悍程度,在你扮哑时期也曾见识过。”

    “更何况,你父皇心中恐怕也不同意你一名女子继位吧,就从方念礼当上首辅来瞧,他已经开始压制你了,并非权力上的畏惧,而是作为一名父亲,希望用一些较为缓和的手段,来告诫你这个女儿知难而退,不要争强好胜,妄图取代男子的地位。”

    玉佑樘恭听完一番话,撑着腮:“那我该何去何从呢,我若不当太子,母后该怎么办?我若不当太子,谁来即位,老二么?那我之前的努力又得到了什么?”

    谢诩探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不管殿下选择哪条路,我都会尽忠尽力。”

    “切,说得好听。”玉佑樘没好气嘟囔着,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太子宫中一片安宁祥和,而外头庭院中已经落起了小雪。

    一片片白絮无暇,自不见底的黑空急速坠落,被四处点亮的宫灯照耀,融尽……

    二皇子与方念礼穿行其间,这对比肩而立的红衣青年,在暗夜中看起来竟意外相似。

    其中一位接过宫人递来的油纸伞,一下撑开,两只墨鲤于伞面舒尾,意态雅致。

    伞很大,将怒雪全然隔离,笼罩着二人绰绰有余。

    握伞的青年口中哈出白雾:“殿下,又下雪了。”

    另一位少您搓搓手,随风落在浓黑剑眉上的雪花瞬间化了:“念礼,今年冬日似乎很漫长,一直在下雪。”

    方念礼温顺地道:“何惧雪天,臣自会为殿下撑伞。”

    齐王弯眉一笑,难得从一位向来暴躁的青年身上见到这样纯稚的神情:“本王可从来没畏惧过噢,再大的风雪,在本王眼里也不过是……”

    他悠悠然咬着字念出一句诗:“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

    ☆、第四十七章

    春节将至,宫中四面朝贺,人人皆是锦绣华服,皇帝陛下腊月初一清早便去了趟鸡鸣寺拈香,回宫后亲笔写“福”数帖,送往各宫,十五、六等日,召御前大臣、侍卫至谨身殿;二十六、七等日召诸王大臣、内廷翰林等至奉天殿,赐‘福’字。”

    当面领赐“福”字的亲王、郡王、御前大臣,需要一次跪到皇帝陛下的书案前,亲自看着皇帝把字写好,然后叩首谢恩,尾随捧着皇帝赏赐“福”字的两名太监退出。

    除了赐“福”字,还有另赐给“寿”字的,以及加赐四字吉祥语的,如“宜春迎祥”、“一年康泰”等,这些只有亲近的大臣才能得到,是殊荣。

    太保大人为官二十四年,加之今年所得的皇帝赏赐,有“福”字二十四幅,于是他兴高采烈加以装裱,悬挂府中,并取名“二十四福堂”,果然叫皇帝龙心大悦,赐予厚赏。

    一年将过,谢诩起了个大早,想在新年的最后一天陪在玉佑樘身边。

    他从典药局步行至端本宫前,就看到了这么个场景——

    朝思暮想的人儿正着一套身喜庆的镶白毛边红袄,高高立于斜靠的竹梯上,她一手拎着大红灯笼,一手扶着梯把,正一点点伸长手臂,去够殿门口用以挂灯笼的金钩。

    “殿下,您慢点啊。”

    “殿下,还是让小的来吧!”

    下面几个战战兢兢扶着梯子的宫人,紧张到汗流浃背几欲垂泪,而上面的人反倒不慌不忙地看下来,绽开一个较之梅花还要清丽的笑容:

    “莫怕,孤稳当得很。”

    谢诩目测了一下其所处高度,起码为自己的身高两倍,登时暴怒,一下冲到梯下,有些焦急道:

    “殿下,你身体弱,不可在这样危险的事上轻举妄动,交给下人来做就好。”

    玉佑樘听出他的声音,却并未理睬,执拗地踮起脚……

    谢诩的心提了起来。

    太子殿下够了一会,半轻松半艰难地将灯笼挂好,方才慢条斯理地爬下竹梯,重回地面。

    我们谢先生的心方这才缓慢放下。

    玉佑樘掸了掸绣金束袖,眼中笑意似初冬暖日:“没什么,以前在寺中,也经常挂灯笼呢。”

    ——只不过那时候,不是爬梯子,而是你站在椅面上,将我抱高挂上去的。

    她话中藏着一些难以言说出来的,但谢诩一下子就懂了,男人不悦的气焰瞬间萎了,服服帖帖跟着玉佑樘重新回到殿内。

    也许是心情好,又或者是调养的好,玉佑樘的身体也完全恢复安康,月事后第二个月,谢诩再替她把脉,脉象已经正常。

    按道理说,自己也应该停止疗养,并能有一些较为放达的活动了,比如不想再喝的红糖水,又比如找哪天跟沈宪一道练个剑,可谢诩一样都不允许,提起来都会板脸。

    今日连挂个灯笼这样的小事,都能叫他不悦至此,玉佑樘着实忍不住了,负手走在前边道:“难道来了葵水之后,我就再不能像男子一般生活了?”

    谢诩道:“你仍需要保持后续的注意和疗养,不然体寒之症依旧会复发。”

    “你先前还说寒气都去了。”玉佑樘皱起眉。

    谢诩不急不缓道:“也许只是表面现象,你用药多年,深处的病根恐也落下了。”

    玉佑樘拂袖:“你那时可没这么讲,你言已经痊愈!”

    谢诩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所以我才被你言是庸医。”

    玉佑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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