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诩一下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郁燥无比,粗厚的喘息于寂夜之中格外明显,实在是热,他将被褥撩至一边,一丝懊恼漫出,随即绕满全身……
不是从未梦过她,只是之前的梦中都是些曾与她一同经历过的普通寻常事,这一次却完全不同,梦魇中那看似隐约,却极为明显的调情意味,却是他未尝体验过的,清醒了也有一会了,梦里少女的那般娇俏之态竟还萦绕在他脑中挥散不去,最可耻的是……他竟然还有一点期望,期许梦见更多,更多……
谢诩翻身下床,推门走到外头,月光倾泻而下,一缕凉风夹带着春日花香入鼻,似是怀中少女身体的馨香……
……少女身体的馨香!
他怎么会联想到这种形容……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徒弟产生这种羞耻的念头?
又是一股叫人难堪的懊悔之感斥满心扉,谢诩一掌拍于庭中石桌,甩袖回房!
原先坚若磐石的圆桌,隐隐约约已见几丝裂痕……
石桌:tat麻痹躺着也中掌……
=。。=
翌日早朝,众臣意外发觉,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向来都是第一名入朝的首辅大人,竟然最后一个才到场?
最后一个进朝本来就够引人注目的了,而他生得好又身量高,一进殿内,众人视线便齐聚到他身上。
谢诩一袭红衫,气度极佳,肃肃如竹下风,高而徐引。他目不斜视,慢步直行至第一列才伫足。待他一站定,直叫人觉得岩岩如孤松独立,朗朗如日月入怀。
唉,长得又如斯英俊,官职又如此之高,老天真是不公平呀!
大臣们纷纷扼腕长叹。
与此同时,负责为太子代言的宦官宣布早朝开始,众人又将凝在谢诩身上的目光流至高处的太子身上,瞬间又平衡了。
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嘛,太子相貌精致成那样,也不过是个哑巴。
早朝开始,玉佑樘理所当然得先慰问一下病愈回朝的首辅大人,便叫身侧太监代为道:
“谢大人先阵子身子抱恙,今日回来,可是已经大好了?”
太监讲这些话的时候,玉佑樘也故作一脸关切之色,盯着谢诩。
但我们的首辅大人却不见一丝抬头,敛着眼睑,淡声道:“微臣已全然康健,谢殿下关心。”
玉佑樘听他音色冷淡极了,估摸着此人定还是因为昨日戏耍他一事同自己置气。
真是小心眼,玉佑樘不再理会,只让太监回了句“那就好”,便开始专注听奏。
殿中肃静,只有一位位大臣奏本的讲话声和太子代言内监的回复。
其间,谢诩有几次悄悄从玉笏后头,抬眸看位于高阶的玉佑樘,每每有臣子上奏的内容当中有很不错,她会直接而热忱地注视那人,都忘了笔录,许久也不移开视线。
教导这孩子八年,他也时常会用这样求知若渴的灼灼目光看着自己,而她如今已经长大,也位居高位,自然也会接触到更多,更广的,同自己一般能带给他新鲜知识的人,而自己也不会再是那唯独一人。
自打她回宫后,遇见的人越来越多,他便越来越不舒服。他培养了她那么久,早就将她视如己出。况且,他虽有少许自负,但客观来看,平心而论,也比那些人学识阅历丰厚得多。相较起来,能给她的益处,自然也比那些人要多得多……
但她却一次又一次地隐瞒自己,同外人交好,还把不把他这个师父当回事了?
只是,今日早朝却有点不同,他的心思并不单单止于此处,他似乎开始在意……她流连在那些男子身上,长久不散的真诚目光,朝中与谢诩同龄的官员很多,当然更不乏一些较他还要年轻(!)的……
思及此,谢诩心中很不是滋味,勒住玉笏的长指也愈发收紧……
站在谢诩后面一点的太保大人不知何因,总觉得有股强大的冷冽气压罩在四周,不禁一个激灵,明明是暖春,怎么突然这么冷噢,这个老头忙小小地,将领口又收了收。
而上头的玉佑樘自是不知,兴致高昂地听完钱塘运河水利一事,又转目至前排的谢诩,他今日反常的很呐,以往就算性格再高冷,也会提出一些自己的政见。今天却从头至尾一声不吭,异常沉默。
于是,他指了指谢诩,遣身侧小太监叫他:“首辅大人——”
谢诩闻言,极快抬起头来,第一下便直直撞上玉佑樘纯粹的眼,第一反应是想避开,却又显得自己过于矫情,只好淡淡从她面上一扫而过,再去看她身边的小太监。
太监瞄了眼玉佑樘跟前的纸书,又道:
“殿下问大人您对钱塘水利一事有何高见?”
谢诩虽望着小太监,却能明显感受到玉佑樘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突地想起她幼时曾指着自己讶然道,“师父正脸明明都很好看了,没想到侧面看起来更好看诶!”
于是,只见我们的首辅大人不动声色,轻微侧头,估摸着自己应是只有一边面容驻留于太子殿下的视野里头,才不急不缓开口,平静陈述:
“微臣以为,钱塘水利一事的重点,应当是突破海塘基础防冲刷问题,无论老海塘亦或新围堤,基础防冲结构都极为单薄。其中老海塘仅赖木排桩防护,于冲刷较深地段,木桩会失稳飘浮,石塘基桩便会暴露,威胁海塘安全。新围堤均在中高滩上修建,堤基很高,却仅依赖于抛石作为应急保护。当滩地坍蚀,抛石被冲,而又抢护不及时,就将发生毁堤决口……”
对噢——
朝堂之中,众位大臣以表认同的低声呼应连作一片,负责漕运水利一务的少卿大人闻言,更是羞赧面赤,他从不曾考虑得如此全面细致。
在众人的赞许声及太子殿下愈发热切的眼神中,首辅大人面不改色,小幅度昂起下巴:
“于此来看,钱塘江河口段应当建造一些护塘短丁坝,以保护海塘基础不被冲蚀……”
=。。=
下了早朝,谢诩作别一众恭维不止的大臣,踏出大殿门槛,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方才在朝上干了些什么?
他竟妄图运用……美色(?)和己之高见击退旁人,以博取那人注目?
这时又有一位同阁文官走出大殿,见自家首辅大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处,似心事重重。
便凑上前去,嗖一下竖起大拇指,谄笑道:“首辅大人,今日早朝上讲得好好啊,极少见大人能抒发这么多的见解,”这位小文官又忆起朝中前些时日盛传的太子与首辅之间的八卦之言,忙笑容更盛补充道:“大人您讲话时,太子殿下可是从头到尾看得目不转睛呢!”
谢诩正纠结此事,听见这番话,心头愈发窝火,下一刻极冷撂下一句:
“不知所谓!”
随后便一拂衣袖,劲步离去——
小文官盯着谢诩背影,步履极快,似是异常气恼。
只好挠挠头,拉下嘴角,转成一副苦相:咦,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么?不应该啊……
☆、第二十幕修
三月十五。
微雨小桥,燕归旧巢。
大梁一年一度的春闱也拉下帷幕……
太子殿下对此次春试可是极为重视,因为徐阶,沈宪,严正白均在参加会试的监生之中,此次可是提拔他们的好机遇。
他最放心的便是徐阶,因为这人笔酣墨饱,才学极佳,如若不出所料,春闱后定是以第一名会元的身份来到大殿。
至于沈宪,保送生,只要不是考得过差,皆能顺利进入翰林,暂且不议。
还有这严正白嘛,玉佑樘摸了摸下巴,若他能顺利进入殿试,自己绝对能保他三甲。
上回杨呈和一事也让玉佑樘多了许多心眼,这阵子均派了眼线私下监视他们的行踪和动向,以确定这三人才品兼优。
会试成绩出来的当天,国子监丁班一位名为徐阶的学子考出会试第一成绩的传满便瞬间传满京都……
竟让一个丁班的家伙给压了?乙班丙班的少年们皆赧颜不已,就算成为贡士也关在房中不愿见人。
而玉佑樘也极快得到消息,徐兄啊,果然不负我望,她将手中一阖,勾唇一笑,眼中光芒璀璨,她又侧头去问碧棠沈宪与严正白的消息。
碧棠答:“沈宪成绩不错,翰林官职已是囊中之物。严正白也考上贡士了,殿下明日殿试便可见到他。”
“好啊——”这几人,她委实没有看走眼,想到这里,玉佑樘愈发自信不疑,只是……
一张冷峻的面容自她脑中闪过……
那个人会不会又因此对她不满呢?她是太子了啊,监国的压力那样大,而朝中尸位素餐的老龄官员也愈来愈多,也到了急需注入新鲜年轻的血液的时刻了。
玉佑樘微眯起眼,只愿他能理解罢。
=。。=
隔日,代理朝政的太子殿下,自然也要为皇帝代理殿试。
三品以上的阁中官员也到了殿中,负责监试,顺便也帮太子殿下把把关。
首辅大人也在其中,他一贯着鲜红官服,在一堆垂暮老官员之中,轩轩如朝霞举。
外头依旧细雨绵绵,贡士们打着伞一一进殿后,便听见一张扬的太监唱道:“跪——”
少年们赶紧跪拜行朝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监又长念:“殿下让诸位平身,准备准备,殿试便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