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傲顷刻间坐直了身子:“这么说,桑玥不是姚凤兰亲生的!”
多福海若有所思地道:“应该不是,奴才们原本打算从桑小姐的奶娘口中探到消息,可惜那钟妈妈自始至终守口如瓶,她的身旁有着南越皇室派的人在保护,奴才们不敢用强,怕打草惊蛇,于是奴才们找到了她的女儿,贵心仪。”
云傲的身子开始颤抖,眸光亮得宛若两汪清湖映月:“她在哪儿?”
多福海许久不曾见到皇上这般激动了,上回,还是三年前接到冷瑶的书信,说香凝皇后诞下的女儿云恬公主就在南越,皇上兴奋得三天三夜没合眼,那神采可不就和眼下的一模一样?
他也跟着笑了:“应该快到宫门口了,皇上您要即刻宣她觐见吗?”
云傲简直欣喜若狂:“快宣!快宣!朕一刻都等不及了!”
“是!”多福海应声退出,刚走到门口,又听得云傲沉重而警惕的声音响起,“不要打草惊蛇。”
多福海看了眼华清宫的方向,答道:“奴才遵命。”
云傲起身,推开雕花扇窗,一股特有的海棠香气扑鼻而来,吹散了眉宇间凝聚多年的愁绪,吹亮了长着细纹的眼眸里暗沉的辉光,这一刻,他的心情是激动的,亦是忐忑的。
快三年了,他派人寻了将近三年,他为何就没有怀疑到姚凤兰和桑玥的身上呢?
冷瑶曾经污蔑说,姚凤兰居心叵测,打算让女儿桑玥冒名顶替云恬,他怎么就没想明白,冷瑶是欲盖弥彰呢?
不过,即便桑玥是养女,也不能说明她就是他的云恬,所以,他迫切地需要从贵心仪的那儿得到确切的证据。
半个时辰后,多福海小跑着回来了,脸上的表情甚为凝重:“皇上,贵心仪……贵心仪死了!她的马车不知怎么,轮子掉了,整个儿翻进了护城河,被附近的居民打捞上来时已经断了气。”
云傲的心如同被巨石狠狠地撞击了一番,浑身陡然脱力,跌坐在了铺着软垫的榻上,老天爷是在跟他开玩笑吧!寻了三年,每一次都跟真相擦肩而过,为什么?
头痛如潮汐般涌来,像有人铁打入脑,不停洞穿他的头颅,那种痛,是从灵魂深处撕了一道口子,冒然窜出无数冤魂厉鬼,拼命啃咬着他颅内的血肉,这头,仿佛不是他的了。
他抱住头,面容扭曲得几近狰狞,额角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跌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多福海心中大骇,皇上的头风又发作了,他赶紧从抽屉里拿出药,让皇上服下:“皇上,您别这样,咱们继续找就是了,左不过如今可能性最大的是桑小姐,您就……就当她是云恬公主,看看,想想,也是好的。”
云傲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先前如星河般闪耀的眸子此时涣散得溃不成军:“朕不要让任何人做恬儿的替身!”
多福海将身子福得低低的:“奴才多嘴了。”
良久,药效发挥,他好了许多,摆摆手,道:“退下,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多福海暗自叹息,合上门,退了出去。自古帝王多情亦无情,皇上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可谁有知道,午夜梦回,皇上糊里糊涂念的全是皇后娘娘的名字?好不容易得知公主尚在人世,却每一次离真相那么近的时候功亏一篑……造化弄人啦!
云傲呆在大殿内,静站了一个时辰,忽然,目光一凛,去往了朝阳宫。
朝阳宫内,冷贵妃已沐浴完毕,穿着淡紫色的冰丝亵衣,尽管宽松,但依旧难掩她玲珑别致的曼妙身躯。
她正准备就寝,就听得太监在门口禀报:“皇上驾到——”
她拿着梳子的手就是一抖,对着铜镜理了理如瀑布般垂顺而下的青丝,尔后淡淡一笑,起身,恭候大驾。
云傲一进入她的卧房,便雷嗔电怒般地喝道:“全部退下!”
宫女们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鱼贯而出,乐女官带着所有宫人退到了外殿,不准靠近内殿一步。
“参见皇上。”冷贵妃规矩地行了一礼,规矩而已,没有参杂多少敬意。
云傲复杂的眸光落在眼前这张跟香凝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容上,心里百转千回,神色变幻莫测,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脑海已掠过无数念头。
冷贵妃无畏地对上他森冷震怒的眸光,牵了牵唇角,那嫣红的色彩立时如春晓之花,在大殿内徐徐绽放,偏她的肤色宛若明月般皎洁,凤眸更似星河般闪耀,这样的姿容,惹人无尽遐思。
是的,云傲真是有无尽的遐思,只不过,没有一个是带了情欲的。
“皇上,您深更半夜到臣妾的寝宫来做什么?”即便不笑,亦媚骨天成,单论风韵,她绝不在冷香凝之下,若非是个庶女,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究竟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云傲上前一步,掐住她的喉头,冷贵妃的呼吸一紧,唇角扬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那笑,是淬了毒的罂粟:“瑶兮公主的病情好些了么?”
云傲的太阳穴突突一跳,手里的力度停了停。
冷贵妃幽幽地吹了口凉气,那气,犹如一条冰凉的小蛇,在云傲的面庞和脖颈间游走了一圈,他厌恶地再次加大了手里的力度,冷贵妃呵呵笑出了声:“皇上,让臣妾猜猜,你对臣妾的恨,究竟是怀疑臣妾杀了姐姐,还是看到臣妾就会想起你曾经欠下的一笔笔血债?”
云傲的眸光遽然锐利了好几倍,额角的青筋里似有血液沸腾奔流,呼吸,亦粗重得像爬了十里长坡。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门窗紧闭,金盆里的冰块慢慢地融化成水。
云傲,震怒。
冷芸,讥讽。
二人就那么僵持着。
突然……
云傲嘲讽一笑:“你不是想侍寝吗?”
一字一顿地说,她尚处于惊讶中,他的大掌已毫不留情地撕烂了她的衣衫。
如美玉般细腻的肌肤裸呈在了昏黄的灯光下,他抱着她,毫不怜香惜玉地扔到了床上。
吻,狂风暴雨般地侵略着她的领地。
她的线条,无一不极尽完美,她的肌肤,处处吹弹可破。哪怕已年过三旬,哪怕已诞下三个孩子,她仍旧,拥有着足以令神鬼为之倾倒的完美身姿。
许久未承欢的身子,经不起他蓄意的挑逗,她死死地抓住被褥,不让自己低吟出声。
云傲的大掌摸索到她的禁处,那里早已温润潮湿,如逢春雨,她羞涩地撇过脸,不愿承认自己的情动。
云傲松开吻着她某处敏感的唇,冷冷一笑,倏然起身:“贵妃貌似不愿意承宠,朕就不强人所难了,你好生歇着吧。”
语毕,甩袖离去。
冷贵妃犹如刚刚爬上云端却突然掉进了冰冷魔窟,激情戛然而止,那种不甘和意犹未尽,把灵魂深处的空虚尽数掏了出来,她从未如此难受过!
乐女官进屋,为她披上亵衣,又吩咐两名太监重新端了热水进来,给娘娘沐浴。
那两名太监长得极俊美,细皮嫩肉的,也很可爱。
冷贵妃喜爱完美的事物,朝阳宫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莫不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算好了风水才建造种植的,更何况,服侍人的太监和宫女呢?那个个都是人间绝色。
以往,冷贵妃瞧着容貌好的人,颇觉赏心悦目。此刻,居然越看越窝火。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两名太监:“你们过来!”
“是!”二人应声绕过屏风,走到冷贵妃的床前。
冷贵妃衣衫半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粉肩,甚至,随着她微微俯身的动作,胸前的秀丽河山被两名小太监一览无遗,二人的眸光只匆匆地扫视了一眼,便面红耳赤,呼吸紊乱,那雪地里绽放的粉红色的霞果,真真是……太诱人了!
房里接连响起了吞咽口水的声音,冷贵妃俯得更近了,嫣红薄唇里缓缓吸吐出的气息喷薄在了二人的脸上,二人的身子一僵,乐女官大惊失色,但不敢出言阻止,悄悄退到了门外,高高地蹙起了眉。
其中一名小太监仿佛明白了娘娘的意思,壮着胆子抱住了娘娘,见娘娘没有发火,随即把头埋进了她的胸前,手,缓缓下移,开始爱抚。
尽管未经人事,但春宫图他们这些人可是看了不少。
不一样,这种感觉太不一样了!
冷贵妃一脚踹开了他,那名太监不明所以,吓得赶紧跪伏在地:“娘娘恕罪!”
“来人,把这两个伶牙俐齿的人赐给怀公公。”
一听怀公公的名字,二人如遭雷击,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齐齐磕头告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乐女官命人将他们二人拖了下去,在送给怀公公前,拔了他们的牙齿,并毒哑了他们的嗓子。
怀公公,呵呵,那可是比十大酷刑更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办妥之后,她净了手,回到房间,冷贵妃已泡在了浴池里,只不过,浴池里没有氤氲的热气,全是漂浮的冰块。
她心疼地问道:“娘娘,皇上他,又跟您吵架了吗?”
许是冰块的缘故,冷贵妃的话冷得如霜凛降:“家常便饭,他不找本宫的茬儿,本宫反倒觉得稀奇了。”
她探出一只藕臂,点了点冰凉的地板,目光幽幽地道:“本宫记得姚贤妃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吧。”
乐女官答道:“是。”
冷贵妃嫣红的薄唇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把熄族进贡的绝品血燕送去,算是本宫对姚贤妃的一点儿心意。”
乐女官闻言就是一怔:“可那血燕不是……”后面几个字,她终究不敢吐出,娘娘是主子,做下人的应该无条件地遵从,“是,奴婢这就去办。”
……
大清早,一家人如往常般聚在一起用早膳,多了姚秩不习惯,如今没了姚秩更不习惯。
尤其是陈氏,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南宫氏也不比她好上多少,昨儿一回来,她就遭到了丈夫的一顿训斥,脑海里思绪翻滚,愣是一夜无眠,扑了厚厚的妆粉、淡雅的胭脂,仍是遮掩不了眼里几道嫣红的血丝。
“大舅母,您气色不太好,多吃点。”桑玥舀了一碗汤,送到南宫氏的面前,大抵真的困乏无匹,南宫氏讪讪地笑了笑,刚接过汤碗,手一滑,掉落在了地上,好在桌下都铺了地毯,没有摔出闹心的动静,但那汤汁溅了陈氏一裙子,陈氏把筷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虽没舍得再苛责儿媳,可脸色着实难看得很。
南宫氏委屈得双目一红:“母亲,我错了。”
姚清流不语,继续喝着碗里的粥,桑玥蹲下身,用帕子擦了陈氏裙裾的汤,笑着道:“外祖母别生气,大舅母不是故意的。”
陈氏一见着桑玥就心软,摸着她的头,脸色缓和了几分:“吃吧,吃完了,我亲自去看看秩儿。”
一提到姚秩的名字,所有人吃饭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一拍,姚俊明更是直接放下碗筷,恭敬地道:“父亲,母亲,儿子吃饱了,今日免朝,儿子去京兆尹的家里坐坐。”
这便是要走后门了。
桑玥担忧的是,姚秩入狱后,会牵扯到他曾经在通州犯下的命案,顺着邓鸿凌的线索,或许就该扯出铭嫣的身份了,这两件事,对姚家而言绝对是十分沉重的打击。
撇开这两件事不谈,铭嫣曾经被邓鸿凌强暴过,这让姚俊明的脸往哪儿搁?
早膳过后,南宫氏的心情非常低落,她叫上桑玥:“玥儿,你陪我去逛逛铺子,买些香料吧。”
姚馨予挽住南宫氏的胳膊:“我也要去。”
南宫氏迟疑了片刻,长睫轻舞,似乎不太愿意她跟着。
桑玥对着姚馨予微笑道:“好啊,我觉得冷家铺子卖的香料最好,今儿不用上朝,想必冷煜安……”
“哎呀!我肚子痛!你们去吧!我要如厕!”姚馨予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眸子,捂着肚子,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南宫氏一直处在失神的状态,是以,姚馨予对冷煜安的名字做出如此巨大的不合常理的举动,她也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桑玥眉梢微挑,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尔后搀扶着南宫氏出了姚府,坐马车往着热闹的街市驶去。
一路上,二人倒是有说有笑,宛若一对真正的母女。
事实上,桑玥住在姚府的一年半的时光里,南宫氏待她的确视如己出,也没有因为她夺走了本该属于姚馨予的宠爱而闷闷不乐,相反,她和姚馨予一样,竭力给予了她许许多多的关爱,所以,对南宫氏,她是敬重的。
二人花了很长的时间挑选香料,选完之后,南宫氏不禁连连说自己饿了,早上她没吃多少,这会儿饿倒也正常,于是,桑玥没说什么,随着她进入了一家酒楼的厢房,点了些特色风味的小吃和糕点。
“莲珠,子归,你们也吃点儿吧,走了一上午,多累。”南宫氏和颜悦色地说着,选了一盘精致的蟹黄酥,咸咸的,不为桑玥所喜,是以,她一块儿也没动。
子归面无表情,不理不应,莲珠讪讪地笑了:“夫人,您吃就好,奴婢们不饿。”
“你们虽说是玥儿的丫鬟,但我瞅着玥儿待你们就跟亲姐妹似的,你们别客气,这家酒楼的包厢可不是一来就能订到的。”南宫氏顿了顿,“好在我们姚家面子大,掌柜的行了个方便,你们尝尝。”
“这……”莲珠看了桑玥一眼,桑玥笑了笑,莲珠欣喜地接过,拿了一块塞进子归的嘴里,自己也吃了一块。
子归就是个冰美人,若非桑玥开口,她铁定是不会做出任何动作,起初莲珠跟她相处时,可没少闹矛盾,但无一例外被修理得很惨的人是她莲珠。有时候,她都会怀疑,子归究竟是人还是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