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来爬去倒也罢了,大姐,你难道不怕那些东西在你体内钻来钻去吗?”
桑玥此话一出,韩玉赶紧推开桑飞燕,上前几步扯掉桑柔护住玉体的衣衫,但她晚了一步,四条水蛭已入其二,只剩两条尾巴!
韩玉对着杜娘子道:“还不快这污秽的东西拿下来!”
杜娘子探出手,将那两条尾巴死死拖住,但因为右手指受了伤,加上惊惧过度,她的手一滑再滑,终于揪下两条水蛭时,另外两条已完全钻入桑柔的体内。
桑柔惊恐万分!她眼睁睁地看着两条棕色尾巴消失在伤口的脓血中,体内充塞着蠕动的异物感,她大声哭喊了起来:“啊——救命啊!救命啊!婶娘!你救救我!你快找人把它们弄出来!”
韩玉常住江南,江南水多,这种东西也多,她当然知道怎么将水蛭弄出来,但……但那个苦头……几乎可以要桑柔半条命啊!
韩玉转头看向一脸焦虑的桑玥,正好,桑玥也在看她。桑玥双眸窜起一层水雾:“婶娘,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大姐的,对不对?”
这个时候,桑柔哪里还记得与桑玥置气?她顺着桑玥的话,哀求道:“婶娘,你帮帮我!”
韩玉知道这事耽误不得,当下把心一横:“我也没亲眼见过,只听院子里的老妈妈们提起,若水蛭不幸钻入体内,要使劲儿地敲打患处,水蛭觉得疼了,自然就爬出来了。”
可问题是,谁敢打桑柔呢?
桑柔看向杜娘子,杜娘子赶紧跪着磕头道:“奴婢不敢以下犯上!”
莲珠一把押着花容跪在地上:“奴婢们也不敢!”
韩玉亦是撇过脸,狠不下这个心,桑飞燕更不用说,早已处于半昏厥状态。那么,房里唯一淡定的只剩桑玥了。
桑柔哀求道:“二妹,你来吧!”
“大姐!我可不敢打你!万一传到祖母、父亲和叔父的耳朵里,合该认为我欺负你了!”桑玥扭过头,“婶娘,你说是不是?”
韩玉心里一怔,有种被算计了的错觉,但也就那么一瞬而已。她摇摇头,很快否认这个揣测,皮笑肉不笑道:“你祖母、父亲和叔父那儿自有我担着,你且帮帮柔儿吧。”开玩笑,桑玥不动手,难道要她动手?
桑玥秀眉微蹙,眸含怜悯,极其不忍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莲珠,去拿本书来。”
“是!”莲珠从书柜里看似随手、实则故意挑了本崭新的牛皮纸书。旧书软,打得不疼,只有牛皮纸做封面的新书才够趁手!
桑柔半裸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桑玥举起书,不痛不痒地拍了几下。说来也怪,水蛭进入胸部后,那里竟出奇的痒,桑柔急了:“二妹,你没吃早饭吗?这么点力气,我都不觉得痛,水蛭哪里会出来?算我求你,你放手打吧,我不会怪你的!我只会感激你!”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桑玥嘴角一勾,一书本狠狠地拍了下去!
桑柔终于尝到痛了,但她不敢叫桑玥停下,只要一想到拿东西在里面啃噬她的血肉,她就浑身毛骨悚然。
桑玥可是毫不留情,一下比一下重,究竟是将水蛭打出来,还是将水蛭又敲进去,不得而知了。直到桑柔痛晕了过去,水蛭才好像终于不堪剧痛,从伤口处爬了出来。只余下一处青紫肿胀、血肉模糊根本瞧不出形态的地儿。
处理完毕后,桑玥先回棠梨院洗了个澡,才又去九姨娘的院子用膳,刚用了一半,茉莉就传了消息过来:杜娘子从台阶上摔下来,磕破头,当场流血过多而亡。
桑玥笑了笑,桑柔尚未清醒,对杜娘子动手的只剩韩玉了。想必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入丞相府了吧。
却说慕容耀早在皇上生辰过后就南下巡防治水,争取赶在汛期前将一切打点妥当。淮河一带共有堤坝上百里,支流处建有蓄水湖塘六十八个。但堤坝长年失修,加上去年历经了一次罕见洪涝,许多地方已濒临坍塌。慕容耀此番的任务就是督促地方官员将之修葺,并劝导下游的居民搬迁至中游以上。
裴浩然此次给了慕容耀相当大的财政支持,只要居民愿意搬迁,良田和房屋的损失将会照价赔偿,而为了保证搬迁之后的居民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裴家还在中上游的镇里开了好几十个纺织和陶瓷作坊。
尽管如此,下游仍有大量居民不愿离开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他们认为慕容耀是信口雌黄、扰乱人心,做这么大的动作都是为了博得美名功勋,更有甚者,直接与侍卫起了冲突。
这些简单的冲突经过有心人的渲染,传回京城时已变成了暴动。
靖王府。
“岂有此理!”慕容歆将折子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翻天了!那些老匹夫,一个比一个迂腐!漏洞百出的说辞,他们也信?竟然联名上书弹劾耀儿!那些暴动分明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侍卫杀的都是贼子,根本不是百姓!”
一名紫衣女子弯腰拾起奏折,轻轻拂去上面若有若无的灰尘,道:“公主无需动怒,殿下此番前去注定要经历一些波折,所谓否极泰来,现在反对殿下的人越多,届时预言应验后,殿下创造的奇迹就越显著,公主要做的,就是顶住朝堂的压力。”
说话的正是圣教大祭司碧洛,她的声宛若穿透了空旷的峡谷,听起来有些飘渺、有些寂静、甚至伴有袅袅回音。
慕容歆对殿内的侍女摆了摆手,众人退下,她才冷声道:“你以为凭本宫一己之力顶住这些压力很容易吗?”
碧洛将折子放在案桌上,又在慕容歆对面席地而坐,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或许,该是桑将军出马的时候了。”
桑楚沐出马,就意味着同摄政王府彻底决裂!慕容歆思虑再三,缓缓吐出一口气:“慕容宸瑞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将桑楚沐给逼出来,他迟迟不放桑楚沐回临淄,大概是想将我们所有人困在京城一网打尽,可他未必太小瞧本宫了!”
碧洛不语,静静翻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慕容歆提笔,写了封书信,目光忽然转向窗外的琉璃宫瓦,似漫不经心道:“慕容锦在洛邑过得太逍遥了。”
碧洛放下一本奏折,又拿起另一本,笑容纯洁得像一捧雪上白莲,“我来安排。”
慕容歆将信封折好,若有所思道:“本宫有个疑惑,你当初预言这场大水会出现的可能性只有一半,为何耀儿奋不顾身地就去了?”
碧洛的笑容不变:“因为,令殿下信服的不是我。”
慕容歆黛眉微蹙:“不是你?难道还有人比你更擅长此道?”
“上回殿下在行宫酒后吐真言,讲了许多同桑二小姐的事,其中就包括此次南下治水,桑二小姐对殿下说南越今年必逢百年洪涝,聚拢民心当抓住时机。或许公主不知道,殿下经常夜探定国公府,并不单单会见桑将军,还有桑二小姐。公主还记得殿下曾经给过你一份名单吗?就是出自桑二小姐之手。”
“她一个闺阁女子哪会知道那么多秘密?”慕容歆百思不得其解,陡然忆起慕容耀曾经满含柔情地画了一幅画,那画上之人不正是桑玥吗?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那他……还有没说说点别的?比如他对桑玥到底是什么感情?”
碧洛顿了顿,据实相告:“有。殿下说他喜欢桑玥,要娶她做正妃。”
慕容歆一掌拍在案桌上:“混账!一个庶女也妄想成为靖王妃?本宫早对耀儿说过,娶桑柔、纳桑玥,他竟是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碧洛将被慕容歆震乱的折子摆好,道:“上次在行宫,我曾偷偷观察过她。”
“怎样?”
“很奇怪的一个人。”
“哦?”
“我曾用占卜术给她卜算过,得出的命格与她所经历的浑然不同。我不知道是有人扭转了她的命格,还是殿下给我的生辰八字有误。”
慕容歆陷入沉思,听得碧洛继续道:“而且,我对生灵有种直觉,唯独对她没有。”
“你的意思是……”
碧洛淡淡一笑,眸子里的光束渐渐寒凉:“要么是我的直觉出了差错,要么……她是个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难道桑玥是个妖孽?
慕容歆倏然抬眸,声若寒潭道:“绝不能让这么个妖孽嫁入靖王府!”
碧洛理了理宽袖,似闲聊家常道:“她与慕容拓关系匪浅,我上次在行宫外的山坡上见到他们极尽亲昵,或者,一切都是殿下一厢情愿,桑二小姐早心有所属。”
这下,慕容歆更气了:“一厢情愿?哼,她费尽心思给耀儿出谋划策难道不是为了嫁入靖王府?有了慕容拓,还敢来招惹本宫的弟弟,她胆子不小!”
“公主,麟公子求见。”门外的侍女大声禀报道。
“让他进来。”慕容歆对碧洛道,“你退下吧。”
碧洛起身,给慕容歆行了一礼,优雅地退出大殿,恰好与阔步而入的麟思擦肩而过。
那一刻,碧洛本能地蹙起眉,麟思的身上有股怨气!
麟思却不看她,他明白,公主不喜欢他将目光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麟思一身红色宽袍,自大殿中央旖旎而过,空气里暗香浮动。他面如冠玉,发如鸦青,浓眉斜飞入鬓,一双美眸似闪耀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偏那唇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竟让人不知该把目光究竟落在他的美眸中,还是他的红唇上。
“公主。”麟思在离慕容歆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轻声唤了句。
慕容歆单手捂住胸口。
“公主不舒服?”麟思大胆地行至慕容歆身侧,挨着她坐下,探出手揉抚着她的胸口,“这样可好些了?”
慕容歆身子有意无意地动了动,麟思又靠近一些,胸膛抵住她的肩膀,软语道:“公主又有烦心事了。”
慕容歆顺势倒入他的怀中,脸颊贴上他的颈窝,那温暖的触感令她烦躁的心稍稍平稳:“耀儿竟然动心了。”
麟思停下手里的动作,语气里并无半分惊诧:“凡夫俗子皆有七情六欲,殿下亦不例外。”
慕容歆直起身子,声线低沉:“情算什么东西?最宝贵也是最没用的!”
麟思微微笑了,那阳光照在他俊逸的眉眼上,竟勾勒出了一种别具诱惑的美:“公主打算怎么办?”
慕容歆摸了摸发髻上的凤钗,麟思会意,抬手拿掉凤钗,松了她的发髻,开始为她宽衣解带。他明白,慕容歆兴致来时,不分时间,也不分地点。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攀上慕容歆的耳垂、雪颈……她阖上眸子,道:“摄政王妃也去听过你的戏?”
“她只听戏。”
慕容歆深吸一口气,隐忍道:“嗯……下次,你唱……一出摄政王公子……和桑二小姐的戏,本宫倒要看看……嗯……她会如何对付桑玥!”
……
日落西山,风景独好,晚霞将定国公府的花花草草、楼阁庭院照得金辉四起,那种朦胧的、橙红的色彩落在桑玥美如璞玉的脸上,竟让她的视线也亮丽了不少,心情更是舒畅万分。
莲珠推开佛堂的大门,桑玥跨入其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种满梨花的院子,经过月亮门,则是一座简易的庙宇。佛祖镶金挂袍,端坐于檀木桌上,两侧的香烛刚刚点上,地上摆有两个铺垫,稍左一些的方桌上摆放着一本《金刚经》、一个木鱼和一串佛珠。
这里虽然空旷,依旧被打扫得纤尘不染。表面功夫,谁不会做呢?
桑玥绕过佛祖,穿过后门,进入内院。
白兰正在晒衣服,见桑玥和莲珠前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用干帕子擦了手,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桑玥的目光越过一排排风干的衣衫,落在半敞着的房门上,道:“大夫人怎么样了?”
白兰回头看了看,压低音量:“最近没给她用药,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醒的时候就要找老爷,糊涂的时候就叫奇奇怪怪的名字。”
桑玥淡淡瞟了一眼渐暗的天色,道:“他每晚都来吗?”
白兰点头:“是,每晚都来陪大夫人说说话,大夫人睡下后,他再离开,奴婢一直在暗处观察,二人并无越轨之举。”
越轨不越轨她可不关心。她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二夫人来过没有?”
“来过一回,哭了一阵就走了。”
“我去看看大夫人。”桑玥走进了房间。
大夫人身穿一件淡紫色长裙,发髻蓬乱,正坐在铜镜前,给自己涂脂抹粉。突然,铜镜里多了一张年轻的面孔,她吓了一条,赶紧转身,眸子里却堆满恐惧和厌恶,是的,厌恶!
原本如果没有五姨娘的事,桑玥还想让大夫人和桑柔多快活几日。可现在么……
“母亲,我是玥儿,你认得我吗?”桑玥说着就去扶大夫人,大夫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惶惶道:“你别过来!”
还没疯到认不出她来啊。桑玥收回手,浅浅一笑:“母亲,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的,不知道母亲愿意先听哪一个呢?”
大夫人仿佛没有听见桑玥的话,蜷缩在墙角,不停啃咬着手指甲。
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道:“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叔父和婶娘一回来,大姐就被解除禁足令了,母亲应该很为大姐高兴吧。”
可桑柔一次都没来探望你,你更应该寒心吧?
“母亲好像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那么我来讲讲坏消息吧。”桑玥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夫人的脸,发现她咬指甲的频率越来越高,于是笑意加深,“大姐的伤势时好时坏,总不断更,最近更是恶化得厉害,然后杜娘子想了个好法子,用水蛭为大姐疗伤……”
“嘶——”大夫人咬断了一截指甲,痛得身子一抖。
桑玥云淡风轻道:“我就知道这人啊,再怎么糊涂总还是记得自己的子女的,你记得儿子,当然也记得女儿,那水蛭钻入了大姐的体内,大姐哭着求我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