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桑玥吃痛得叫了出来,脸上换了一副要哭的表情。
慕容拓心神一乱:“弄疼你了?”
趁着慕容拓分神之际,桑玥瞬间探出另一只手,自他怀里摸出了一方锦帕。
明知她是在装,却就是忍不住会上当,慕容拓真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
桑玥轻轻摇着手里的锦帕,笑得春光灿烂:“啧啧啧,这锦帕的绣艺真真是好,尚宫局做的吧!也不知拿到市面上能卖多少钱?我猜,就凭它是慕容公子的贴身之物,定也能卖成百上千两银子。”
慕容拓就不信她真的会拿一方帕子去卖。他复又靠上椅背,不以为然道:“哼!一条锦帕而已,我又不是女子!”
桑玥眉梢轻挑,笑得诡异:“也对,慕容公子早已声名狼藉了,还在乎名节做什么?”
他什么时候声名狼藉了?慕容拓被气得火冒三丈,桑玥浑然不觉,又道:“既然如此,我就把它送给蒋小姐得了,上次蒋小姐对慕容公子投怀送抱不成,听说回去哭了好几日呢!”
“臭丫头,你敢?”
慕容拓倏然起身,隔着桌子去抢桑玥手里的锦帕。桑玥玉手轻抬,放于身后,探出另一只手,道:“解——药!”
“你先还给我。”
“先交出解药。”
“还给我!”
“解药!”
慕容拓气得牙痒痒,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慕容拓一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强行拽了出来,因中间还隔着一张宽大的石桌,他的腿被铬得有些生疼。
忽然,一声巨响,船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原本站立着的桑玥顷刻间失去平衡,慕容拓一拽,桑玥便朝着他扑了过去,巨大的冲力致使二人压倒了靠椅,直直摔在了地上。
“拓哥哥!”
恬郡主雀跃地从另一艘船上跳了过来,嘴角扬起甜美可人的笑,但当她掀开船舱时,笑容瞬间僵硬了。
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一名女子趴在慕容拓的身上,而慕容拓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头……那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她跺跺脚,又羞又恼又嫉妒:“拓哥哥!你……你们在干什么?”
此时,慕容锦也掀了帘子进来,撞见这一幕,波光潋滟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极强的惊诧。
慕容拓没功夫管谁闯了进来,又看到了什么,他问向桑玥:“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桑玥摇摇头,面颊红成了天边的霞彩。好吧,和慕容拓这种“女上男下”的姿势被恬郡主撞见的确让人难为情。重生后第一次,她失态了、懵了,手足无措,趴着动也不动,居然忘了直起身。
慕容拓难得看到桑玥害羞的一面,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庄子里那晚,她娇憨可爱踢着被子的模样,嘴角扬起了一个怎么压也压不直的弧度。他将桑玥扶了起来,耳根子有些泛红,面色却清冷了许多:“大哥,恬郡主,你们怎么来了?”
慕容锦也来了?桑玥心底的尴尬无以复加,她深吸一口气,阖眸片刻,缓缓转过身。当她面向二人时脸上已换了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见过慕容世子,见过恬郡主。”
慕容锦依旧是一身宝蓝色锦服,高贵华丽,温润如玉,只是他灿若星河的眸子辉光攒动,偶尔闪过一丝暗沉,那颗尘封已久的心里更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苦涩。桑玥和拓儿……已经发展到有肌肤之亲的地步了吗?他忍住不适,柔声道:“我和恬儿在游湖,远远地瞥见了你的船只,便过来了,谁料车夫用力过猛,竟是撞上了。”
恬郡主穿着鹅黄色软银烟罗裙,腰系红色丝带,由侧面垂直脚边。她头梳凌云髻,簪两朵明黄色小花,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五官迷人。单论样貌,桑玥的确不及她。此时,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嫉妒,一双烟波浩渺的眸子几乎要落下泪来,偏那泪痕深处是一股想要将桑玥万箭穿心的憎恨!
桑玥口口声声说与拓哥哥没关系、不太熟,可现在呢?他们私相授受,在船舱里行那不雅之举。若非她来得及时,他们两个只怕……已经……
“拓哥哥!”恬郡主就势握住慕容拓的胳膊,贝齿紧咬着红唇,眸子里泪花闪烁,那模样,就像一滴挂在叶尖儿上的露珠,随时都要掉落,看得人揪心。
桑玥一看见恬郡主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她给慕容拓使了个眼色,快解释啊!
慕容拓双手插抱胸前,装作没看见,为什么要解释?
桑玥瞪了他一眼,你诚心毁我名节?
慕容拓挑眉一笑,我也搭上了自己的名节。
桑玥算是明白了,慕容拓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拉她下水。她不就是扒了他的上衣将他扔进了护城河吗?他倒是心心念念一刻也没忘记报仇。一念至此,原本因为韩玲萱一事对慕容拓滋生的些许谢意瞬间荡然无存。
恬郡主看着慕容拓和桑玥眉来眼去,这心里的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人焚化在这一席日辉之间。
还是慕容锦打破了波云诡谲的气氛,他笑了笑:“船身不稳,会摔倒很正常,好在你们并无大碍。”
恬郡主白了桑玥一眼:“我才不信呢!桑小姐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慕容拓面色一凛,打断她的话:“恬郡主,你不是跟我大哥游湖吗?你们继续!”
恬郡主被慕容拓冷冽的眼神看得手脚发凉,她不明白慕容拓为何会对她这般冷淡。她还记得上次他兴致勃勃地来找她……
“恬郡主,你的骑射技艺很不错啊,我大哥教得很好。”
“难道只有锦哥哥是好老师,我就不是好学生么?我敢说,放眼整个南越,定没女子能胜过我!”
“那我跟你打赌,三个月内我一定找个比你厉害的!要是你赢了,我送你一匹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借着练习骑射的机会天天去摄政王府看他!
那时,他不是这样的!
恬郡主怒火中烧地扫了桑玥一眼,一定是她!自从拓拓认识她之后就再不搭理自己了!
恬郡主将指甲插入掌心,勉强压制住惊涛骇浪般的妒火,挤出一个甜美的笑:“我们几个可以一起游湖。”
慕容拓双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道:“我大哥再过几天就要去洛邑了,你还是多陪陪我大哥吧!”
桑玥心里暗叹,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原先她还说与慕容拓并不熟,今日就被恬郡主撞见二人阴差阳错之下的亲昵姿势。她倒是不担心恬郡主会借此来抹黑她的名节,她担心的是恬郡主对她的误会越来越大,以恬郡主刁的蛮任性,指不定将来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尤其慕容拓还对恬郡主冷言冷语,恬郡主只怕越发恨她了。
恬郡主是香凝皇后的女儿,看在五姨娘的面子上,她并不愿意与恬郡主为敌。
她微微一笑,道:“人多热闹,一起吧。”
恬郡主抑制住满心的酸涩和愤怒,笑靥如花道:“我早闻桑小姐聪颖过人,我有个问题想单独请教桑小姐。”
桑玥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能降低她和恬郡主之间的误会也好。她笑容浅浅道:“正好我有话对恬郡主说。”
慕容锦拍了拍慕容拓的肩膀,和颜悦色道:“拓儿,我们去出去吹吹风。”
待慕容拓和慕容锦出了船舱,恬郡主命人合上舱门,脸上的笑容一收,沉声道:“桑小姐,这一次你又作何解释?还矢口否认你与拓哥哥关系匪浅吗?”
桑玥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平气和道:“关系匪浅好像严重了些。”
恬郡主双手紧握成拳:“你私会男子,是否有辱女德?不嫌丢脸吗?”
桑玥淡淡一笑:“那恬郡主呢?你不也是与慕容世子同船而游?”
“你……”恬郡主哑口无言。
桑玥坐下来,给恬郡主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疾不徐道:“况且我与慕容公子之间清清白白,并不若你想的那般。”
恬郡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双目如炬道:“眼见为实!我看到的还能有假?”
桑玥茗了口茶,神色淡雅如菊、笑容清浅似溪:“呵!这话别人说或许我信,从恬郡主的口里讲出来可就半点说服力都没有。世人皆道‘恬郡主仰慕慕容世子’,但我怎么觉得,恬郡主是打着追求慕容世子的幌子去接触慕容拓呢?”
突然被说中心事,恬郡主既尴尬又心虚,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桑玥晃了晃茶杯,又道:“所以,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而方才慕容公子与我之间之所以会出现那样的状况,恬郡主你或许才是罪魁祸首。”
恬郡主杏眼圆瞪:“此话怎讲?”
桑玥用宽袖盖住那本南越官员的人物传记,道:“我与慕容公子同时站立在船舱内,突然船身遭受重击,我们身形不稳所以才摔了下去,至于为何会摔成那般模样,纯属巧合了。慕容公子如果真的与我要做什么,会不吩咐船上的侍卫看紧舱门?”
“你说的是真的?”
桑玥语重心长道:“恬郡主,真正喜欢一个人就要用心去打动他,不是耍小聪明,也不是一味地干涉他交朋友的自由。”
恬郡主想要辩驳,话到唇边又落下,换了个问题:“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拓哥哥?”
桑玥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个刁蛮郡主怎么就是三句话不往将她和慕容拓扯到一块儿去?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朋友,你想多了,你要做的是怎么让慕容拓喜欢上你,其它的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恬郡主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说辞,她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就算你说得对,我会用心让拓哥哥喜欢上我,但是,我依旧不会允许他的身边百蝶绕、百花开!”
果然是对牛弹琴!要不是看在五姨娘和香凝皇后的份上,桑玥才懒得与她废话。桑玥淡淡睨了她一眼:“那你尽管试试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除尽他身边的蝴蝶蜜蜂和鲜花吧!”
恬郡主发现自己激动得要死、愤怒得要死、嫉妒得要死,桑玥却不温不火、从容优雅,仿佛桑玥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她只是个怒形于色的市井小民!
恬郡主咬牙道:“你既然不喜欢拓哥哥,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你难道不能离他远一点?”
这个郡主魔怔了不成?为什么永远都抓不着重点?桑玥渐渐失了耐心,语气冷了一分:“我说恬郡主,我和谁来往是我的事,你没有权力指手画脚。如果你一定要误会,我也无计可施。”
语毕,桑玥起身欲离去,恬郡主叫住了她:“那你对天发誓,说你不会喜欢上拓哥哥,不会和他在一起,我就信你!从此不再为难你!并且,你若看上谁家的王公子弟,我都可以求太后给你指婚。以你一个小小的庶女身份,想要嫁入门当户对的家族做正妻恐怕颇有难度吧!这些我都可以替你解决!”
桑玥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亲事逼她!
“恬郡主,别总是拿自己的身份去压人,我的亲事自有父母操心。恬郡主还是想想怎么俘获情郎的心吧!至于你要的保证,抱歉,我没有发誓的习惯,无法向你保证。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就比如恬郡主你能保证慕容公子一定会喜欢上你吗?”
“你……”恬郡主气得满脸通红,胸口起伏得异常厉害,“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上次就警告过你,我对你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这一次,我试图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自己不懂得把握,那么就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
香凝皇后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桑玥实在不愿再与她废话,她把慕容拓当成什么了?她自己的私有物品?
桑玥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慕容拓凭栏而立,微风将他的墨色衣摆吹得翩然起舞。他负手立于苍穹下,万米金阳夺不去他与生俱来的光辉,和煦春风吹不散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桀骜和冰冷。他正与身旁的慕容锦小声谈论着什么,似是听到了桑玥的脚步声,他偶一回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眸子里波光潋滟。
桑玥心里小小地惊艳了一把,真的……是个很俊美的男子啊。难怪恬郡主会为他痴狂成那般摸样了。
“唉!虽然我长得比你好看,但你也不能一直盯着吧!”
桑玥脸色一沉,俊美是俊美,就是太自恋了些。她正要说什么,忽然两道熟悉的身影飘入了她的视线。
居然是他们!
☆、第六十九章 大祸临头
慕容锦静静眺望着远方,实际上他的目光是空洞的。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但他知道拓儿的性子,一旦认定就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好在他并未从桑玥的眼里看到任何情意,想来拓儿只是一厢情愿。但愿时日一久,拓儿能幡然醒悟。毕竟……他们两个不合适!
慕容拓顺着桑玥注视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艘两层的奢华大船缓缓驶过,船身刻着旭日东升的图腾,裴家的船?他的眸光自船身缓缓上移,在二楼的甲板上看到了裴浩然和一名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谈笑风生。
那名男子慕容拓认得,是西洋商人查尔斯,与裴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此番来南越一是为了游历山河,二是顺便收购一些新奇的东西。上次定国公府的寿宴,他不就随着裴浩然一起去参加了么?听说还给腾老夫人送了价值不菲的西洋参。桑玥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看,到底看的是裴浩然还是查尔斯?
桑玥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前世的记忆中,年仅十七岁的桑秋被卖给一名五十岁的异国富商为妻。六姨娘的眼都哭瞎了,散尽毕生钱财,最后却只换来一桑秋道横尸他国的死讯。而那名富商,就是查尔斯!
当时父亲正在临淄打仗,无瑕顾忌家中事宜,所有人包括她在内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桑秋被绑上大船。裴浩然试图阻止过查尔斯,甚至不惜与查尔斯断了贸易往来、大打出手,结果还是不能改变桑秋的命运。
大夫人临走时讥讽地说:“玥儿你是瞧不起商人吗?你自己不也嫁了个商人?我听说西洋人不注重身份地位,商人在那边是极受尊重的。哪像在南越,别人问我二女儿嫁给了谁,我都不好意思回答!”
事后,裴浩然抱着她,无比自责道:“玥儿,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最初不跟查尔斯做生意,他就不会有机会认识三妹,也不会被岳母钻了空子,将三妹卖了过去。”
她紧紧地搂着裴浩然的腰,摇头道:“相公,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人各有命,三妹……只是命苦罢了。为了救三妹,你和查尔斯闹翻了,以后西洋的生意可怎么做?”
裴浩然吻了吻她的脸,眼神里饱含宠溺:“没有就不做了。玥儿,自古官仕农商,商人身份最卑微,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唯有硬着头皮做到最好。你跟着我,让你受苦了,我很抱歉。”
那一刻,她深深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打击。
她圈住他的脖子,望进他幽暗深邃的眸,“我不苦,以相公的才华,哪里输给那些王公子弟?要不,你考虑一下入朝为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