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甚至已经两步赶出门去叫小厮去请大夫了。
待郑明珠说了缘故,一屋子嬷嬷妈妈,连同丫头们,无不笑弯了腰。
丫头们虽说年纪不大,家中也有姐姐嫂嫂,或者至少也有表姐堂嫂之类,也都是知道的,万万没有人想到,郑明珠会偏偏在这个地方一无所知,吓成这样儿。
胡嬷嬷忍着笑给她解释,墨烟捂着嘴出去叫小厮回来,石榴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笑,郑明珠脸都红起来,只觉得丢人死了。"
偏这时候,荣安堂又打发丫头过来问:“夫人听这边闹的厉害,打发奴婢过来瞧瞧,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众人不由的又笑起来,还是玛瑙赶出去说:“烦姐姐回夫人,是奴婢刚才倒茶,滑了手,砸了盅子,并没有事。”
到了晚间,陈颐安回来,郑明珠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他听,没承想陈颐安也是一脸惊奇:“还没生出来就能动了?”
连忙伸手去摸郑明珠的肚子:“咦,没有动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郑明珠说:“我肚子里的我还能弄错,只是,他好像不是总在动,就先前动了一下,后来就再没动过了。”
陈颐安皱着眉头摸了又摸,失望的说:“你是不是先前那下子,把他吓到了?不敢动了。”
郑明珠道:“啊?不会吧,嬷嬷先前说孩子大了,自然要动,可没说怎么个动法。”
两人面面相觑,陈颐安便道:“来人,传胡嬷嬷张嬷嬷进来。”
两个嬷嬷进来刚行了礼,陈颐安劈头就问:“少夫人这肚子里头孩子怎么一会儿动一会儿不动的?”
两个嬷嬷都愕然,随后又连忙解释:“少夫人如今有了快六个月身孕了,哥儿大了,就会动的,不过还不够大,动的少些,待后头七八个月的时候,动的越发多了,不过再怎么动,也不会总动的,别说哥儿,便是大人,还得歇歇,睡觉呢。”
陈颐安明白了:“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动?”
嬷嬷说:“这个要看哥儿自个儿,他爱什么时候动便什么时候动,不过大约的时候还是有的,少夫人留一留心,过个几日,便有数儿了。”
陈颐安就笑道:“你赶紧记着,回头告诉我,让我也摸摸看。”
郑明珠当然自己也好奇,连着几日,专注自己的肚子,连陈颐安也天天问,过了几日,郑明珠便告诉他,‘午觉起来后,似乎爱动些。’
于是陈颐安连着三日都在郑明珠歇晌后那时辰回来,偏肚子里的小家伙一点也不捧场,十分不给他爹面子,陈颐安在的时候,怎么摸他都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待陈颐安一走,就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陈颐安活到如今,从来都是人捧着他的,遇事有主意有办法,绝不吃亏的主儿,如今第一遭这样捧着人,就被人给扫了面子,偏还打不得骂不得,只得悻悻的走了。
郑明珠失笑,对着肚子劝道:“你好歹也给你爹一点面子,动一动怎么了?”
小家伙不搭理他爹七八天后,没承想到了有个晚上,两人躺下之后,陈颐安把手搭在郑明珠肚子上,小家伙应声一踢,结结实实踢在陈颐安手上。
“哎哟,真动了!”陈颐安大喜,对郑明珠笑道:“咱们儿子真乖!”
真够傻的,郑明珠无语。
陈颐安对着郑明珠的肚子说:“乖儿子,再来一个!”
小家伙似乎完成了任务一般,再也不理他爹了,没有丝毫动静,陈颐安等了半晌,一脸的意犹未尽。
郑明珠笑道:“他还小呢,刚才是跟你打个招呼,说,爹爹,我要睡觉了!你瞧瞧什么点儿了,说不定他特意等着跟你说了才睡的呢。”
傻爹就是傻爹,郑明珠这种话,算无遗策的陈颐安居然也肯信,不由欢喜道:“我儿子果然懂事,今后要……”
越发憧憬到二十年后去了,差点就要烦恼给他挑哪家的媳妇了。"
郑明珠笑着附和,两口子眼睛发亮,欢欢喜喜的说了半宿话。
是以第二日起的就迟了一点。
郑明珠从床幔间探出头来看看时辰钟,吩咐丫头:“你们快着些儿,大爷要迟了。”
陈颐安见她披着小袄儿坐着,便说:“还早得很,你别起来了,接着睡吧,这两日越发冷了,你别起早了,当心受了寒气,还连咱们儿子也得冻着。”
郑明珠啼笑皆非:“雪还没下过呢,能有多冷?且底下还烧着炭,光在屋里,连大衣服都穿不住,哪里值得你这样,大爷赶紧收拾了出去吧,你是办大事的人,哪用操心这些个,我自然知道的。”
珊瑚和翡翠都围着陈颐安给他整理衣服头发,围着腰带,拴上玉牌之类,玛瑙端了一碟刚蒸出来的小白糕过来,陈颐安只拿了一块。
玛瑙过去撩起帐子来:“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儿是十五,姨娘们要来请安,少夫人既醒了,便起来也使得。”
陈颐安就皱眉道:“连夫人那里,请安都免了,少夫人倒要为着几个姨娘起来?打发她们到外头坐着,待少夫人睡足了,再叫她们进去就是了。”
郑明珠听了,果然心安理得的不起来,只披着小袄儿靠在床头,预备着待陈颐安走了,便接着睡个回笼觉。!
陈颐安一身整齐了,喝了半盅核桃酪,便走出门去,刚到正房门口,便听到一把娇柔婉转的声音:“贱妾给大爷请安。”
那声音里说不出的柔婉,仰慕,甚至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惊喜,完全的透露出了一种全心全意的爱恋,郑明珠在屋里听着,生生的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陈颐安脚还没跨出门槛,见到的便是廊下行礼姿态颇为撩人的女子,这冬月的凌晨,颇为冷冽,陈颐安在门口就披上了大毛儿的披风,却见廊下的女子,轻软贴身的艳色软缎儿春衫,领口直开到胸前,连大红色裹胸都露出了一丝儿,一阵桂花香味儿直扑过来。
陈颐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女人虽没见过,不过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又是这样的称呼,那自然就是进门两个多月还没见过的卫姨娘。
卫姨娘进门两个月来,陈颐安还没见过她,进门当日他就没搭理她,后来不管她打听到陈颐安在屋里的时候,跑来送汤送菜,还是送小衣送鞋袜,陈颐安总是吩咐丫 鬟收下就是,不叫她进来,两个多月来,只在正屋给郑明珠请了四回安,都是要不陈颐安就提前走了,要不就歇在外书房没进来,要不索性不在家里。
竟连一回都还没见着。
卫姨娘恨的牙痒,这妒妇绝对是故意的,凡是请安的日子,就把爷们打发走了,竟连见也不给见一见。
自己有了身孕,不能伺候大爷,倒还把持的这样紧,生生把个爷们拘在自己屋里,指缝里也不漏一点儿出来,天下怎么竟有这样的妒妇!
好容易打听到大爷昨晚在正屋里歇了,半夜就起了身,打扮的精致非常,裹了件狐裘,绝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待听的大爷要出来了,忙脱了狐裘给丫鬟收着,只着这单衣等着。
冷是冷一点,不过为了第一眼的柔媚惊艳,也是值得的,否则,圆滚滚一个女人站在跟前,有什么意思。
陈颐安倒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见到她,打量两眼,还以为会是个美人,没想到这女子长的很一般嘛,她本家的贵妃就不说了,就是比起郑明珠来,她简直是给自己媳妇提鞋都不配。
连自己后院的方姨娘,也比她要更有姿色些。
陈颐安嘀咕,这卫家原来也不是每个女子都美,老张那个也跟这个似的,不怎么样,大约他们家的美貌都落贵妃一个人身上了。
不过张家那个,好像比她怕冷?
卫姨娘恭敬的低着头,眼角余光见陈颐安似乎在打量她,便微微的抬了一点头,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角度,从这个角度看过来,陈颐安便刚好能看到她莹 玉般的耳垂,一点点斜飞的美目,线条优美的左边脸颊和嫣红柔嫩的嘴唇,延伸下去的优美细长的脖颈,甚至是脖子往下露出来的半截精致锁骨,如凝脂般的胸口肌 肤和那软缎衫儿间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一抹大红色抹胸的边缘。
自然是无比的精致美丽柔软娇媚。
卫姨娘满心欢喜,大爷越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半晌不说话,自然越是惊艳,接着,她又柔声道:“贱妾进门两月有余,日思夜想,终于盼到得见大爷,实在欢喜的很……”
嗯,一定要对男人表现出全心全意的盼望和爱恋。
何况,斗智斗勇两个月,终于见到了这个男人,卫姨娘也的确激动的发抖。
卫姨娘再接再厉:“贱妾……”
才两个字,陈颐安就打断了她:“你都冷的发抖了,把大毛儿衣服穿上吧,想必带了的吧?”
说着抬脚就走。
卫姨娘一脸回不过神来的目瞪口呆看着陈颐安走出院子去,这到底是哪一步做差了?
郑明珠虽没看见外头的情形,自然有丫鬟张望了悄悄儿的说,她躲在温暖的被子里,捂着嘴偷偷的笑起来。
☆、164养病
墨烟因不算是郑明珠的大丫头,虽说时时伺候在身边,却是不值夜的,不过每日进来伺候,此时正站在院子门口,把这一场从头到尾看在眼里,虽说大爷和这卫姨娘没说两句话,也没耽误什么时辰,可这情形却是瞧的人乐的很。
墨烟乐的捂着嘴,瞧着陈颐安走出来了,一溜烟的跑进去,她早就找到了目标,瞧见远远的躲在院子角大树子底下的那个丫头,手里抱着一大团,想必就是卫姨娘的衣服。
墨烟也不信卫姨娘真就穿得这样从后头走过来,在这边等了这半晌,那丫头正在张望卫姨娘有没有招手叫她,冷不防就被墨烟拉住了胳膊,墨烟笑道:“小霜妹妹是预备伺候姨娘出来的?如今大爷吩咐过的,如今连夫人都免了少夫人请安的,是以姨娘请安更不能惊动少夫人了,若是少夫人还没起身,不能去请,只能在西次间喝茶等着,如今我瞧着,少夫人连着几日都起的迟,姨娘一时只怕出不来,妹妹横竖不能进去伺候,这外头这样冷,与我去后头院子坐着喝杯茶罢,倒暖和些。”
小霜眼见着卫姨娘回过神来了,在廊下招手叫她,偏墨烟在一边儿,只得赔笑道:“墨烟姐姐这样善心,妹妹心领了,虽说姨娘一时出不来,妹妹也不敢胡乱走动,规矩不敢废,只在院子里伺候着才是,倒是墨烟姐姐早些进去吧,外头到底冷些。”
玛瑙扒着窗子看外头的情形,又忙笑着跟郑明珠说,郑明珠便附在玛瑙耳边小声说了两句,玛瑙会意,出去请卫姨娘:“姨娘,少夫人听到姨娘来了,吩咐姨娘到里头坐着喝茶。”
卫姨娘招了半天手,那小霜还被墨烟纠缠着走不过来,此时玛瑙又出来请,不由的道:“既然少夫人还没起身,贱妾自然该在这里站着等少夫人宣召才是礼数,不敢擅进。”
要进去了,小霜就真没办法给她衣服了,姨娘自己就是该伺候主母的,自然是不能带丫头进正房去的。
玛瑙笑道:“这是少夫人宽厚,体恤姨娘的一片心意。姨娘还是进去的好,冻着了可就值得多了。”
呸!这妒妇哪里是这样的好人,无非是想要她冻着才好,一旦自己进去了,就只能冻到请完安出来了,里头虽说比这外头暖和,可穿这样坐上一两个时辰,也受不了啊。
这种嘴上抹了蜜,腹中一把刀的伎俩,她早就见的多了,想整治她还落个贤良名声?想的美!
卫姨娘就赔笑道:“少夫人宽厚,疼爱咱们,我自然是知道的,可越是这样,我越发不敢拿大,更要恭敬才是。”
玛瑙一晒,笑道:“既然姨娘执礼这样恭敬,我回少夫人便是,少夫人自然欢喜的很。”
说着却不立刻进去,倒是下了两级阶梯,对还在纠缠小霜的墨烟喊着:“墨烟,少夫人吩咐了,你在外头看着,姨娘们来了,就把丫头都领到后头院子去,别留在这边,吵的人头疼。”
墨烟就脆生生的应了声是,那小霜无法,只得抱着卫姨娘的狐狸裘皮披风,一步三回头的被墨烟扯到后头去了。
玛瑙这才回头走上阶梯,和善的对僵硬在原地的卫姨娘笑一笑,掀了帘子进去了。
进入冬月,各房已经换了棉帘子,此时玛瑙走进去那一下,卫姨娘便觉得似乎都有暖风扑出来,只是帘子随即就落下来,再没有一丝暖气儿。
不一会儿,方姨娘、杨姨娘一前一后的来了,方姨娘穿一件浅红色大毛儿锦缎斗篷,摇摇摆摆的走过来,雪白的风毛簇拥着俏脸,一见卫姨娘便是一怔,接着就掩着嘴笑道:“哎哟,姐姐倒是来的早。”
看这身打扮就知道她一大早跑来候着是打的什么主意,这也太露骨了!
方姨娘满心的瞧不上,偏还一脸羡慕的说:“姐姐身子真是好,这个天还能穿这么点,我瞧着,连我院子里头扫地的小厮,今儿都穿上青布棉袄了,真真叫人羡慕的慌,你瞧妹妹我,就是穿这大毛儿的衣服,还觉得有些冻呢,回头只怕得把里外发烧的大衣服找出来才成了。”
简直就是j□j裸的嘲笑,卫姨娘早冻的一脸青色了,只顾着哆嗦,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双眼睛恨的似要出火似地。
方姨娘倒是满心畅快,哈哈,这傻鸟。
杨姨娘穿着件莲青色的棉褂子,披的也是丝绵杭绸斗篷,就这样,看到卫姨娘这摸样,也不由的觉得浑身发冷。
她本来不是话多的人,此时倒也没出言来嘲讽卫姨娘,只是瞄了两眼,心里想了什么半点没露出来,低了头,一声不吭的站在廊下。
到底是在主母房外的廊下,方姨娘就是有一筐的话要说,也不敢多说,不过她倒是觉得,光看着就够畅快了。
眼睛一圈一圈的在卫姨娘身上溜,打量来打量去,脸上的笑意落在卫姨娘眼里,说不出的讥讽嘲弄,简直比说话还叫卫姨娘羞愤难当。
郑明珠在窗子后头看了一回,也忍不住笑,这才慢悠悠的起来,吩咐丫鬟打水进来净面梳头换衣服。
卫姨娘见有丫头出来要热水了,简直欢喜的了不得,这妒妇终于要叫她们进去了!
叫了热水,郑明珠还晾了她们小半个时辰,这一回,方姨娘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光看着这傻鸟冻的这样哆哆嗦嗦的样子就觉得站到中午去也行啊!
这傻鸟鼻涕一直流,一张精心描画过的脸都擦的嘴那一圈黄黄的,上面白白的,真是笑死人了,实在是好久没这样畅快过了。
屋里的丫头出来请的时候,方姨娘还觉得,出来的太早了!
不止是方姨娘畅快,待姨娘们走了之后,郑明珠早饭也多吃了一个汤包,还有点意犹未尽的说:“不是有鸡汤馄饨吗?”
却被胡嬷嬷劝住了,虽说有了身孕,要吃的多些,可到底不好养太胖。
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后院伺候卫姨娘的公主府来的王嬷嬷来甘兰院见郑明珠,回道:“卫姨娘不大好了,发起烧来,烫手的很。”
郑明珠便吩咐取了自己的牌子来,叫丫鬟到外头打发小子请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