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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方宏当即沉下脸来,傲然瞧了下对面诸人,冷笑着对掌柜的吩咐道:

    “打发他们走,这店,爷今儿包下了。”

    那些本是已疲惫不堪的侍卫也闻声围了过来,两方竟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没想到对方竟敢如此目中无人,少年一方脸上均现出怒色来。只是少年没发话,整个队伍里便依然是鸦雀无声。

    死一样的沉寂在两方人马中蔓延,气氛愈发紧张。

    方宏只觉凉意一阵阵从脚底窜起,暗暗估算着真的打起来的话,自己有几成胜算。

    旁边的掌柜早吓得魂儿都飞了,本还以为来了大财神,谁料想却是两队杀神,这要是真在自己客栈里打将起来,别说赚钱了,自己这客栈不被毁个干净就阿弥陀佛了!

    “算了——”少年终于出声,清冽的声音令得所有人都是一凛,“咱们再换别家。”

    说着就调转马头,便要往外而去。

    方宏松了一口气,回头命令自己人也都回去,却看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孩子,正掩面从自己右边往外跑,以为是店家的孩子,便也没在意,迈步往里走时却又猛地回头:

    这孩子的背影,自己怎么好像见过?

    不及细思,便厉声道:

    “站住!”

    本已要离开客栈的少年等人倏地勒住马头,其中有性情暴躁些的,纷纷把手按在腰间,只要少年一声令下,怕是马上就会扑过来。

    方宏却顾不得会惹恼了少年,兀自指着孩子厉声道:

    “快,把那个小孩抓了来!那是我家逃奴,偷了重宝私逃,快捉住他,必要时,杀无赦!”

    终于想通这孩子是哪个了!不正是青公子面前伺候的那个阿开吗?!这小子怎么跑出来了?

    少年眉头一蹙:

    逃奴?借口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令手下杀人,这人是什么来头,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25天高任鸟飞(八)

    男孩也不说话,兀自向前奔跑,可毕竟人小力单,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些久经杀阵的侍卫?

    眼看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朝着男孩的后心就扎了过去。

    那店家吓得一闭眼睛,好险没昏过去:

    这小男孩性命休矣!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好歹劝的那两伙人没打起来,现在倒好,却摊上了人命大事!

    少年旁边的侍卫望了一眼自家主子,却被眼色止住。少年透过斗笠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宝剑:

    自己刚到这里,便遇到这么一出,莫不是有心人刻意安排?

    看少年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方宏的嘴角露出一丝得色:给太子办事果然痛快,竟是无论做什么全都不必顾忌。

    只是一念未必,一个白色的人影翩若惊鸿,忽然从天而降:

    “敢伤我家小云,真是找死!”

    却是一个锦袍少年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来人身法奇快,且姿势美妙,一把抱住男孩后身子一旋,手中宝剑宛若毒蛇瞬间刺入离得最近的侍卫的心脏,竟是一击毙命!得手之后马上暴退,身上竟然一滴血也未溅上!

    男孩正是霁云,听到声音不由大惊,怔怔的抬头瞧着于生死一线间救了自己的阿呆,忽然伸手抱住阿呆的腰——

    方才那一刻,霁云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若是连爹爹一面都未见就死在这里,霁云真是死不瞑目!还有困在那里的青公子……

    没想到霁云反应如此大,阿呆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甚至玉面之上还有些微红晕,竟一手拖着长剑,一手垂在身后僵在了那里,半晌才抱住怀里小小的身躯。

    第一次见到这种血淋淋的杀人场面,方宏一阵昏眩:本来以为只要斗笠少年不多管闲事,要抓住这小孩子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却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煮熟的鸭子竟然要从自己眼皮底下飞了,忙后退一步,指了两人道:

    “这小奴才竟还有同党,快把他们一起抓起来,绝不许放他们跑了!”

    那些侍卫也清醒过来,知道要放这两人走了,别说自己会有杀身之祸,便是家人怕是也难逃一死,当即脸色一变,从四面就围了上来,竟是牢牢的把两人围在了中间!

    “小云,怎么数月不见,你闯祸的本事又厉害了?”看到黑压压围上来的人群,阿呆彻底呆了。

    霁云也有些不好意思:“阿呆,对不起——”

    难得霁云有这么乖的时候,阿呆心情顿时大好:“算了!好久没打过架了,对了,小云,你最喜欢什么形状的?”

    “形状?”霁云愣了一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阿呆已经一扬手把霁云朝着斗笠少年就扔了过去:

    “没事儿,我多摆几个形状,小云选最喜欢的就好!楚昭,我家小云就拜托你了!”

    说着一脚踢在面前人的手腕上,手中宝剑往后一划,身后之人顿时被拦腰砍成两段。

    飞出去的霁云身子却是一震:

    楚昭?这世上自己知道的楚昭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四皇子!

    难道竟是这斗笠少年?

    未及细思,斗笠少年旁边的侍卫已经飞身而起,正好接住霁云的小小的身子。

    “你们主子,是楚昭?当今皇子,楚昭?”霁云仍然不敢相信。

    那侍卫脸上神色变幻,好像战场上有什么极吸引人的东西,竟是理都未理霁云。

    霁云一咬牙,忽然一探手就揪住了少年头上的斗笠——

    少年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霁云偷袭成功,一张剑眉星目的青涩容颜顿时出现在霁云面前,可不正是仍然年少的楚昭!

    那侍卫没想到霁云竟然如此大胆,顿时惊怒非常,却听怀里的孩子冲着自己主子冷声道:

    “楚昭,这些人全是帮太子押送金子的人,让你的人去帮阿呆,还有,今天这客栈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跑了!”

    楚昭也正好回过头来,看清霁云的容颜心里顿时一惊:

    苏仲霖言说送信给他的人是一个容貌和相父极为相似的六七岁男孩,难道就是眼前这孩子?

    那侍卫没想到怀里这孩子如此大胆,竟敢用这种命令语气对主子说话,而且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够取信?刚想喝止,哪知楚昭闻言脸色突然大变,毫不迟疑的命令道:

    “你们去,先控制住客栈各出口,不许放任何人进出!”

    虽然这孩子所说,并不见得如何可信,可万一是真的……

    那四五十人本就对方宏的自大张狂窝了一肚子气,听楚昭此言,立即扑了上去,竟是如狼似虎一般。

    方宏再没想到,本是袖手旁观的斗笠少年一众人竟是突然冲了过来,顿时慌了手脚。边狼狈不堪的往后退边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一个令牌嚎叫道:

    “我手里有太子令牌,我们都是替太子办事的,你们快退后,不然,全按谋逆论处!”

    楚昭闻声扬目远看,发现方宏手中果然是太子府的令牌:

    “你们竟然真是太子府的人?!”

    “是!”方宏松了一口气,最怕对方是什么贼寇,既然识得这令牌,那必然是身在官场,自己也就不必害怕了!想了想又道:

    “这位公子,不知者不罪,若是你们能帮我们捉了这两个刁奴,鄙人回上京之后,必然在太子面前帮你们美言,则封妻荫子、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哈哈哈——”楚昭忽然仰天长笑,方宏被笑的一愣,心说这少年许是过于兴奋,当下也干巴巴的陪笑了几声。

    霁云眼中却是冷意一闪: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这世上楚昭最恨的人便是太子和他身后的皇后。当初云贵妃可就是被这母子俩给断送的!

    那边楚昭已经一扬马鞭指着方宏等人道:

    “这些人均是朝廷重犯,现在还敢打着太子的招牌胡作非为,所有人听令,能活捉则活捉,不能活捉的就当场格杀!”

    “啊?”听到楚昭的话,方宏好险没晕过去。

    这少年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一般人不应该听到太子的人到了就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吗?怎么这人却是打了鸡血般冲了过来?!

    本已可见多处伤口的阿呆也有些奇怪,楚昭那小子,自己知道,最是冷情的一个人,这世上除了他那位父皇和世家公子容文翰,怕是没什么是能打动他的,怎么会出手帮自己?

    不过也好,有人帮忙自然更好,剑花一挽,又是一阵血雨纷飞。

    正要询问霁云一些情况的楚昭正好看见这一幕,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已经清醒过来的店主则是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便是楚昭旁边的护卫也突然捂着嘴巴呕吐了起来!

    霁云闻声望过去,顿时傻了眼: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神情都如此诡异了,阿呆刚刚一剑之下,那方才还完整的一个人顿时四分五裂,而且以头为圆心,断掉的四肢整齐的排列在周围。

    阿呆也注意到霁云的眼神,兴奋地一扬宝剑道:

    “小云,这朵花漂亮吗?你不喜欢的话,旁边还有——”

    霁云的视线顺着阿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方还有摆成花盆儿状的尸体,甚至还点缀了几片绿叶……

    霁云再也忍不住,伏在马身上吐了起来。

    阿呆挠了挠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

    那些人看着阿呆的眼神儿如同瞧着什么可怖的事物。终于一个侍卫突然大叫一声,竟是丢下宝剑,掉头就跑。

    自有楚昭的人上前补了一剑。

    可不论是楚昭的人,还是方宏的人,竟是只要阿呆一靠近,就都慌忙往旁边避让,渐渐的,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阿呆拖着长剑在人群里走了好几个来回,别说人了,竟是一个蚂蚁也没划拉到。

    阿呆又晃荡了两圈,看自己实在无事可做,只得倒拽着长剑朝霁云而来。

    本是一直守候在旁边的两个侍卫看到楚昭到来,脸上神情瞬时戒惧无比,竟是一副看疯子的模样。

    阿呆冲着楚昭一拱手:

    “阿昭,谢了。”

    楚昭微微一笑:

    “阿逊言重了,你知道,我不是为了你。”

    楚昭的话说的无情,阿呆却也不在意,径直往霁云身边而去,霁云瞧着越走越近的阿呆,脸色不自觉越来越苍白,便是身子也止不住有些抖。

    阿呆站住脚,神情顿时变得阴郁,讽刺的瞧了一眼霁云:

    “你怕我?还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很让人恶心?”

    那一闪即逝的自厌令得霁云一滞:

    阿呆方才的神情,和青公子,好像……

    26天高任鸟飞(九)

    看霁云久久不说话,阿呆手里的宝剑无力的掉落地面,整个人甚至显得神思恍惚:

    “真可笑,我竟然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