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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我点头:“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清玄君罕有地没针锋相对,抱袖冷眼旁观。

    “宁公子不是已卸任在家,避世已久了吗?”转轮王意有所指道:“本王可在秉公执法。”

    宁公子摸着猫面具上的三根胡须,左右都摸了个遍后慢悠悠地放了个炸雷:“这女鬼是我放出来的,持的就是秦广王的手令,碓捣地狱的狱卒可以作证。”

    当场所有的人和鬼都被这道雷给劈沉默了,宁公子拖拉着步子上了前,弯腰捡起锁魂链一道一道地将自己的手捆了起来:“走吧。”

    我最先回过神,立马就要冲出去,可是双腿如灌满了泥浆般沉重地拉不开一个步子,开口说话也只吞了一肚子凉风,飘不出半个音来。

    转轮王艰难地消化完了这个炸雷,呐呐念了两句“秦广王”,规劝无果后只得带了女鬼和宁公子悻悻而去。

    那张猫面具蓦地转过来,还是那副永久不变的笑脸,轻轻点了下头,就随着一众鬼走了。

    待转轮王他们的身影已消失得没有踪影,腿上的束缚霍地松了开,我向前倾的身子没有稳住,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嘴巴张了张,舌苔干得发苦。

    “回去了,保不准转轮王半路反悔,回头再来。”清玄君懒散地走到我身边用脚尖拨了拨我。

    “他是帮你救你的心上人的。”我没有表情道。

    他抄着手,眉间闪过丝不屑:“谁说那女鬼是我的心上人?”

    “猪说的。”

    “……”他假意咳了咳,收敛了几分不羁之色:“我早先便与你说了,她在阳世欠了我一件东西,我不过是找她讨要罢了。你心里清楚,都下地狱了,自也非什么良善之辈。”

    我心平气和道:“这本是你的事,与别人无关。你说她是个疯子,我看你才是真正的疯子,你的存在太不和谐了,我要代表地府消灭你!”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抽出了他腰间的无锋剑,双手握着剑柄拦腰向他挥去。因为我跪坐的缘故,这一剑的力道使得并不足,他双足一错,袍摆一动,避开得并不吃力。

    我紧随其上,跪立起身将剑以雷霆之势刺了过去。可那串剑穗再次发挥了可耻的作用,脚上一绊,我扑向前去,眼睁睁地看着剑尖从上落了下来,直指向……他的下身……

    至此我方有所了悟,上天让我与他相遇,大概就是为了让我把他断子绝孙吧……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嫣红的血滴顺着剑身倒流过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滴血珠子已滚落到了我手指上。这是活人的鲜血,但却没有穿过我落到地面上,反而停留在了我指尖一点点渗进了我的身体。

    清玄君满手鲜血地握着剑,原先恼怒的眼神变得和我一样充满着不可思议。

    我一把甩开剑柄瘫坐在地上,举高自己的双手:“见鬼了……”

    他:“……”

    我沮丧道:“我会不会死啊?”

    清玄君提醒道:“你已经死了。”

    我顿了顿,挣扎了下:“那会不会得花柳病什么的?你看你一点都不洁身自好,这要是万一……”

    他忍无可忍地大步上了前,一把将我抓起丢到肩上,重重拍了下我的臀部,柔情蜜意道:“乖,这就回去传染给你去。”

    我:“……”

    被他抗回楼里时,我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金三娘仔细询问的由来,啧啧称奇地围着我转了几圈。

    她道:“苏采你现在可有感觉不适?”

    我点了点头。

    她紧张道:“如何不适?”

    我打了个呵欠:“有点困。”

    她:“……”

    清玄君提着剑靠在屏风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转过头温柔一笑:“苏苏困了?那我们睡吧。”

    我惊恐地拉高被子,遮在胸前:“你要对我做什么?”

    任我把眼皮眨得都快抽筋了,金三娘依然很有职业道德地丢下了我与我的恩客清玄君。

    金三娘前脚走,后脚他一转身就坐到了绣床上,托着腮歪着头睁着双漆黑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暖光投在他眸里折出几分水润的光华,白皙的面庞微微鼓起。他居然在装可爱?!

    我不自在地朝里面挪了挪:“你离我远点,和你近了会得神经病。”

    他抽了抽嘴角,捉住我的脚踝,从被窝里抽了出来。

    我胡乱蹬过去:“我已经把鬼给你救出来了,咱们两清了,再动手动脚我真对你不客气了。”

    他挑起剑穗上的红缨,淡淡道:“不想日长月久断了腿就别动。”他顿了顿郁闷道:“你不已经对我很不客气了吗?”

    我怔了怔,乖乖坐好不敢再动弹。

    他的手被剑割了一道道伤痕,阴间能给阳人用的东西不多,金三娘也只能找出一两块清洁的布料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这么一使力,掌心处的碎布颜色渐渐加深蔓延开。许是前不久受的伤还未好全,他的面色不甚好看。

    剑穗在我脚上绕得很严实,他低头解了一道又一道。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被哪个男子握过脚看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他现在的表情很认真,可我却止不住脸上燥红起来。

    过了片刻,脚踝一松,他放下了我脚抬头一看,愣了愣,倾过身来神色凝重:“脸这么红,是不是刚才那几滴血阳性上涌,烧了起来?”

    我拽起被子蒙住头急吼吼道:“我睡着了,晚安。”

    他:“……”

    屋内很安静,我露出一双眼睛,见他一本正经道:“苏苏,喜欢我就直说吧。”他摸着下巴,细眼飞扬得意洋洋道:“我会委婉地拒绝你的。”

    “……”我一巴掌甩了过去,不是甩在他的脸色而是他的下/身。

    清玄君黑黝黝着脸,咬牙切齿地倒在了床上。

    小青梅的事情已经算了结了,我给清玄君最后一次包扎伤口时他受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不得不提醒他,他是时候返阳了。他懒洋洋地翘着腿坐在窗台上,回眸一笑:“苏苏,这么长时间你与我这就一点情分都没有?这么急着赶我走。”

    他生着薄茧的修长手掌还躺在我手中,我闷闷地打好结:“阴阳不同,你在这里停留越久,阳间身体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还有一件事我没说,宁公子这事已闹到了秦广王那里,追查下来我与他都逃不得干系。我是鬼,左不过也就这样了。可他不一样,金三娘说他是个福泽深厚能成仙的,我想我的心肠还是很软的,当然其中亦有些“他成仙后但愿能来救我出苦海”的私心。

    “苏苏,你死前是做什么的?”他话锋一转,缩回手去剥莲子吃,将话题岔了开来。

    我翻起一本春宫集,镏金壳面朱砂笔绘,是本帝王枕头下的孤本。一盏茶的功夫后我才道:“当官的。”

    他笑了笑,并没当真。看来现在的阳世女子依旧不能出仕做官,六百年前我死时也如此,但我也没有说谎。

    “苏苏,和我一同离开这里吧。”这是他第二回 同我提起此事。

    我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群魔乱舞的图片,心神不宁地合了起来:“容我考……”

    “苏采,酆都大帝下旨召你即刻前去罗酆山。”金三娘带着一道黑金绢轴,面含忧愁地飘了进来:“门外鬼差正候着。”

    那件事终归还是闹到了上面,不得善了。容不得多停留,我提了提领口,接了圣旨就要走。

    “苏苏。”清玄君唤道。

    我对金三娘道:“快让他给我滚蛋。”说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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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酆山的皇宫我是第一回 来,与人间朱廊金彩不同,这里多以黑白两色做装饰,端庄沉重。

    衣着富丽的鬼差将我引到了第六重殿的一座偏殿里,酆都大帝正斜坐在一重黑纱幕后静静地等候。

    “苏采我留不得你了。”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立马跪了下来,伏首在地:“苏采知罪。”

    “知罪?”他清清凉凉道:“那你说说本帝该如何处置你?”

    我小心地斟酌了下,试探道:“陛下可能给个全尸?”

    他爽快道:“这个可以。”

    心底蓦地一凉,看来是免不了一死了,以往见多了别人跳忘川,这回终轮到了自己。

    “新任天帝为给天后祈福,近日大赦天下,福泽八荒六合。地府素与九重天交好,这段时间也不宜动些酷刑见了血气,给你个干净利落如何?”

    我慢慢将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满心欢喜地磕了磕头,粗着嗓子梗咽道:“多谢陛下成全。”

    酆都大帝阴凉地笑了笑,手指叩在玉座扶背上:“那便即刻上路吧。”

    这么急?可未见殿上有鬼差押送啊。讶然之时,涓涓水流声在脚下响起,顷刻卷成瀑流声。身子倏尔失了平衡,噗通一声,似落入了深潭之中。

    这好像不是投胎所走的轮回道……

    第7章 第七卦

    我如一片孤独无依的树叶在幽暗无垠的水中飘荡了很久,这个很久是根据我睡醒的次数确定的,闭上眼再睁开永远都是灰红死寂的水流。相比于死来说,这种无声而又凝固的时间与空间才叫人更害怕。

    浮不上来,沉不下去,这何止是坑爹?我爹的爹都被坑了个狗□。

    直到一日,我醒来,发现一成不变的画面终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水里有了光,纤细的和蚕丝一样的光线折射进暗沉的水域里,虽然比萤火还微弱,但足以令我喜极而泣。

    在我向着这缕希望之光伸出渴求的手臂时,后背的衣裳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住,我像个陀螺一样在急速流转的漩涡里被冲进了水底。在千千年后有一项伟大发明的使用原理和我此时状态很像,它的名字叫——马桶。

    在无休止地旋转终于停止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大吐特吐。可头一昂,“砰”,我又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这一栽,垫在身下的麻草顿时掀起刺鼻的霉味,熏得我更头晕目眩。等等……

    我胡乱在脖子后抓起一把仔细嗅了嗅,刚抽了根要放进嘴里嚼上一嚼,忽然眼前一亮,一双既好奇又包含畏惧的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我幽幽地问候了句:“吃了吗?”

    “鬼啊!”凄厉的惨叫冲破了房梁。

    我怔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鬼的?”

    他蹭着地连退了好几尺远,眼神往左边飘了飘,又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等我看清屋内一排排整齐的黑皮棺材后,我深思一下道:“不对,我不是鬼。”

    小男孩垮下去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我秉持对待学术研究般的严谨态度道:“这样的情况,我该叫诈尸。”

    “……”他动了动桃子似的红鼻头,哇一声大哭了起来:“爷爷,爷爷,快起来看僵尸!”

    背着柴归来的义庄大爷与我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中心论点是我到底是不是人。

    “你不是人!”义庄大爷中气十足。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人?!”我气恼。

    “你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他直指棺材。

    “是你把我放进棺材里的!”我抓狂。

    “我放进去的时候你已经死透了。”他斩钉截铁。

    “可是我现在是活的,能吃能睡能拉……”我脱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