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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那天谁说医者不自医来着。”

    宫无绝嗤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烧已经退了,也没再多说。心里倒是补了句:就这样的,就该驴年也不让她下床!他进了厨房,身后乔青一溜烟儿的跟着,咧着嘴笑的眉眼弯弯。宫无绝莫名地瞅她一眼——这小子,也太没节操了!

    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宫无绝望着一堆青菜和大米,依照着记忆开始有模有样的做。

    乔青就这么站在门口瞧着。

    忽然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落到肩膀上。乔青吓的一哆嗦,一把扯过大白抱着蹂躏。大白被摇晃的翻白眼,瞅瞅厨房里的男人,再瞅瞅头顶站着的少年,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喵……”

    乔青要死地扯过肥猫的耳朵,小小声咬着牙:“什么叫我把他睡了?”

    圆溜溜的猫眼一滚:“喵?”——不是咩?

    “开什么玩笑,老子是这么不挑的人么?”

    正溜回来的项七听见这一句,站在乔青后面咂了咂嘴巴。公子还的确是挑,专门挑胸大腰细的美女,最喜欢搂着无紫一块儿睡。没有无紫的时候,软乎乎的大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项七摸着下巴拍了拍乔青的肩。她回头,被项七上下左右来回扫了扫,专门在胸口处一顿,挤眉弄眼捂着嘴开始笑。

    乔青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她是被手下给嫌弃了?

    “要死了!老子今天不把你揍成筛子,就对不起你这张欠揍的脸!”

    乔青追着项七满院子跑,后者抱头鼠窜。终于被狠狠胖揍了一顿后,扯住要离开的少年裤脚。乔青一顿,见项七像是有话要说:“溜溜的,爷还等着喝粥呢。”

    项七爬起来,一直把她扯到院子角落里,远远瞄着厨房里的宫无绝。唔,你喜欢柔软美女是真,可谁能告诉他,那天那一幕是怎么个回事?这浑身上下一看就硬邦邦的男人,你在他怀里不也睡的挺沉么。作为新一代的好属下,是要在保护主子的同时兼顾她的人生问题的。于是,项七决定点一点这明显状况外的主子:“公子,啧啧,快看——”

    “看什么?”

    跟着项七的目光瞄进去,宫无绝正淘米,围裙之外是一贯的黑色锦袍,整个人即便在厨房里,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

    项七嘬了两下牙花子:“瞧见了吧,这贵气的,举手投足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透着一股子高贵!”

    乔青点点头,这个她同意:“所以咧?”

    “所以,这简直是贵公子里的上品,上品里的极品啊……”话没说完,乔青给了他一爆栗,斜眼:“装什么大瓣儿蒜啊,也不怕咬了腮帮子!有话直接说,绕这些圈子。”

    项七揉着脑壳:“这么一个极品,窝在这小厨房里给你熬粥,公子,你要遭天谴的!”

    “你家公子还是极品里的贡品呢!”

    乔青抱着手臂“切”一声,瞟了眼宫无绝,眼睛闪来闪去的拎着大白回屋了。

    望着那堪称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项七摸着下巴嘿嘿笑,两颗小虎牙锃亮锃亮。想起乔青在半夏谷里,和邪中天之间的相处方式。这两人,都不算是多着调的性子。徒弟指望师傅做事,师傅忙不地把包袱丢给徒弟。一个叫嚣着:“有你这样当师傅的么!”一个理直气壮:“不然本公子收徒弟干嘛?”

    现在可好了,公子这样的性子也有人愿意接手,还不介意她是个“男人”。

    ——啧啧,果然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么。

    项七站的远远,向厨房里品位独特挑战最高峰的男人致以了崇高的敬意。宫无绝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他,刚才还在贱笑的小虎牙顿时一溜小烟儿跑了个没影。

    宫无绝终于手不忙脚不乱看上去极其娴熟的搞定了一锅第一次做的粥,卖相和香气都算上品,碎肉丁融化在暖融融的米香里,他又切了点葱末,绿莹莹的洒在了浮上,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朝屋里喊:“自己出来盛。”

    “喳!”

    乔青屁颠屁颠的来了。

    捧着粥回去了房间,她刚才那一会儿,已经将香酥团子全部解决。乔青坐在桌前,轻轻吹着热气。秋日的阳光柔软绵长,如此宁静的午后,宫无绝进门看见的就是蒸蒸热气之中,乔青弯弯如新月柔和又模糊的眉眼。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小会儿,暗叹这小子倒是好哄,一时心比天大,一时又容易满足在如此细小的东西上。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身上有一股似正似邪的随意,让不懂的人搞不清楚她究竟是暖棚里头乖巧的盆栽,还是山壁之外坚韧攀爬的藤蔓。

    乔青就在这雾气蒙蒙中,一抬头:“你今天去见三长老了?”

    宫无绝的感觉,霎时只有三个字——煞风景!

    他撇撇嘴走上前,拉出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呗。要晾着他也得有个度,那三长老等了这几日,估计要沉不住了。正巧你这时候送上去,啧啧,谈什么谈不成呢……二长老的帖子,也到了吧?”

    宫无绝笑了笑,这小子,真是一个关子都不给卖:“你倒是猜猜,谈了什么。”

    她翘起二郎腿,倚着椅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双目中却是熠熠发光。这是一种智珠在握的笃定,自信又自傲的让人移不开眼:“还不就是那些,先犹豫,后挣扎,再拍板,做足一场从皇室角度出发的大戏。”

    “还有呢?”

    乔青歪着头想想,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忽然笑了:“唔,你应该在最后还加了码,做出一副把全部希望都压在他身上的模样,告诉他会和宫琳琅商量一二,必要的时候,争取能调一支兵来,作为他和一脉三脉对抗上位的筹码!”

    宫无绝挑了挑眉:“全中。”

    乔青又看他一眼,这一眼中带着点奸诈:“我猜,宫琳琅的兵,其实早早就埋伏在玄云宗之外了吧?”

    若是别人这么和三长老说,乔青或许还以为是虚张声势,可若是宫无绝,就定是一切都准备好了。三长老此人较为诡诈,必是要亲眼看见才作数的。宫无绝想必已经带他见过。到时候兵力上山,兵分五路,三脉和四脉连成一盟,有三长老从中调度,可说如入无人之境。剩下的,就是一脉,二脉,和五脉。

    “你今天再去见见林寻?”

    宫无绝点点头,本也没想过要瞒她:“不错,同样的套路,五脉的长老最近常常和林寻走动。到时候二脉和五脉也解决,剩下的,便只有一脉了。”

    勺子在碗里无意识的搅动,乔青皱着眉毛:“戚云城有去查死因么?”

    “查是必会查的,不过时日这么久,又远在京师,他恐怕查不出什么。”这也是他当时敢挑拨离间的原因,查不出什么,那便是皇室和玄天都有可能是杀死戚为平的凶手。戚云城恨皇室,自然也不会不怀疑玄天。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渐渐房间内沉默下来。

    乔青一勺子粥正要往嘴边送,宫无绝忽然道:“咱俩谈谈。”

    她一顿,既然说谈谈,就肯定不是指的刚才说完的正事了。无端端的,这心理素质从来过人的少年开始有点紧张。乔青不得不说,刚才项七有所指的话,还是在心里划出了涟漪的。她刚才一边啃着那团子,一边脑子里还在回荡着——公子,要遭天谴的。

    她咳嗽一声,先喝了一勺子粥,食不知味的咽下去,才调整好脸色,无耻地抚额:“唔,老子还在烧热中……”

    你怎么不在粥里淹死呢!宫无绝咬牙。

    他却不知道,乔青真的要死在这粥上了。一口咽下去,她的脸色急剧变幻,终于停在了极端的苦逼上。低头瞪着这香气宜人卖相过人的粥,谁能告诉她,怎么会有这么诡异这么违和的味道?偏偏对面坐着的宫无绝一脸的状态良好,抬头挺胸坐直了身子,立马忘了之前说要谈谈的事儿,挑了挑剑眉,像是等着她表扬……

    乔青飞速喝了口水,脑子里快速运转。

    要是说这粥不是人喝的,估计就得“谈谈”。为了不谈谈,就得喝了这碗粥。有没有第三个选项?乔青苦往肚子里咽,在心里面狠狠抽自己大嘴巴子,让你嘴贱,喝什么稀的,冲动果然是魔鬼!

    那表扬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以实际行动演了一把。她再次舀起一勺,以一种很欢欣鼓舞实则纠结到不行的心态,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宫无绝心情不错。

    就这么坐在对面,毫不掩饰的含情脉脉。乔青抬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败退,默默端着碗喝了第三勺,第四勺。宫无绝的目光始终观摩着,亏得乔青心理素质过硬,你看你的,我填鸭我的,硬是越喝越快一边将宫无绝的祖宗十八代从石器时代问候到未到来的二零一三,一边把一碗粥给干了出来!

    待到碗里见了底儿,宫无绝才满意一勾唇:“我去找二长老了,你去不?”

    我不去,我要喝水:“咳,咳咳,你去好了。”

    宫无绝皱了皱眉毛:“你怎么了?”声音都变了。

    乔青只想仰天大吼,老子是被齁的成么。摆摆手:“没事,你快去,正事要紧。”边说,边二话不说把宫无绝给推了出去。房门一关,内外两人便心思各异起来。乔青的第一反应是,飞快的冲到桌子旁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这才从要死不活的味道中解脱了过来。宫无绝则是一顿,想起忘了谈谈。

    所以说,这谈心什么的,结果往往是大家都蛋……哦不,胃疼。

    宫无绝站在门口,胃疼了眨眼的功夫,便将这件事暂且搁置脑后。谈的时间多了去了,还是正事要紧。他却没想到,在从二长老林寻处达成了协议回来之后,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乔青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宫无绝在二长老的主殿中呆了大约一下午的时间。

    林寻此人,和奸猾的三长老又是不同。三长老心里再是急,表面上也会装作一副有没有你都尚可的状态。林寻却不,若比较起来,他为人更耿直一些。宫无绝一去,便接到了林寻热情的招待,期间也是直言不讳,希望得到皇室的支持。

    大燕皇室和玄天之间那点破事儿,也不用再说了,谁都知道,这仇已经是化解不了的。

    甚至林寻拐弯抹角的提出来:“玄王爷好像对我二脉一个弟子颇感兴趣?”

    他这些日子经常往二脉周平的院子里来,玄云宗耳目众多,已经不是秘密。联系到他当初和修罗鬼医之间的种种暧昧传闻,林寻也只当那乔青死了,这男人迅速转移了目标。宫无绝正好顺水推舟,让他们这么误会,总好过怀疑乔青的身份。在林寻有意给他和弟子周平牵线的时候,半肯定半否认的接了这一茬。

    后面的内容,基本和上午三长老处大同小异。

    最后,宫无绝倒是想着问了句:“不知二长老,可知道那药人所中的蛊……”

    只看他的反应,和上午的胖三长老一样,皆是对这一知半解,甚至在他提出之前,都不晓得药人还有先中蛊这一说。宫无绝就知道,那药人的配方等等,都是掌握在玄天的手里。甚至可以证明一点,这药人,并非玄云宗历代研究出来,说不得,根本是玄天一手搞出来的东西。

    相谈甚欢,宫无绝告辞。

    回去了别院之后,还想着第二天要和乔青谈谈。

    嗯,谈什么?自然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宫无绝有感觉出,乔青最近对待他至少和从前不太一样,他是个直接的人,一边潜移默化的耍流氓,让流氓成自然。一边也要重拳出击,直来直去让乔青将这事记到心里去!

    可惜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每次这话头一起,油奸耍滑的小子就顾左右而言他,总能以其他的事情将这话题给扯远,扯远,扯的更远……

    而宫无绝呢,在一阵子的脑仁儿疼之后,忽然就悟了。

    为何乔青要躲?

    按照从前的她,别说躲了,你要谈,她就谈,说不得还越谈越歪越深入,非要弄到你浑身不爽了觉得找她谈话真是自己找抽才算完。这会儿这副踩了尾巴的样子,不是很能说明一切么。于是乎,宫无绝只郁闷了十几天之后,便转为了春风满面,一见乔青必然要扯出个“谈谈”的话题,看她眼睛乱翻看天看地看手相都不看他,明明一脸的纠结便秘不自在还硬是扯出副无所谓模样,心里别提多爽了。

    宫无绝想,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而在他心里暗爽的时候,乔青正钻在被窝里面,声嘶力竭的哀嚎一声。

    天知道那男人犯了什么病,像是谈上瘾了,每天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小院子里转一圈。用一种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的,内涵深长的,成竹在胸的目光,看着她顺带揩揩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宫无绝只做了一次夺命粥,倒是没第二次尝试。

    乔青想,被吃了豆腐啥的都是小事,喂饱肚皮才是人生永远的主题。有一人见天的来给你做饭,这长期小饭票不要白不要啊。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男人做来做去永远都是那一道?

    十几天的时间啊,乔青每天的主食就是那酥香小团子,没有之一。

    吃一天是好,两天也妙,可一连十几天吃同一种东西,会腻的好么?

    更让她上火的是,每次一看见宫无绝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微微笑走出来的样子,就鬼上身忍痛继续吃了。天知道她竟然没好意思打击他!天知道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乔青见鬼的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最近这么有良心,你是为哪般啊?

    被窝里探出个毛绒绒的脑袋。

    大白眼含热泪的和她对视一眼,这肥猫也连续吃了十几天的香酥小团子,吃到一看见那东西扭头就跑。一人一猫一对视,四只眼睛就泛上了泪花,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猫)的苦逼感。

    她整个人躺进被窝里,浅眠了一小会儿。忽然一掀辈子,一开口颇有乌鸦报丧的架势:“外面怎么那么吵,玄云宗要大乱了?”

    正走到门口的项七一个趔趄,心说主子你能不在玄云宗说这话么,小心这千千万的弟子来群殴你。隔着门,项七环视了一番四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黄昏时间方方过去,玄云宗依旧陷在一片热闹中:“主子,明天就是玄天六十大寿。这会儿,那边正布置呢。”

    “明天?唔,这么快。”

    乔青下床去,轻轻推开了窗子。外面秋风灌了进来,今日的风不寻常的大,远远望出去,其他四脉还好,一脉那方灯火通明,那像是灯笼悬挂在屋檐上的火光,正一左一右在风中摇摆着。门口走过路过的弟子们,脸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浮躁,又诡秘,又兴奋,又忐忑,像是心里有数明天会是个大日子。

    “前几天给你的名单,都吩咐了?”

    项七应了一声,乔青放下心。

    这些天,宫无绝以玄王的身份和几个长老周旋着,她则找出了当日一线天处发誓的人的名单,嘱咐了项七传去了吩咐。有誓言在,乔青不担心他们耍花样。另一说,这些弟子其实也不那么介意到底谁当宗主,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威胁,换成谁还不是一样呢。

    剩下的,几乎就没她的事儿了,只等着明天去见缝插针就好。

    有热闹看,就看。

    没热闹看,就走。

    玄天要是快死了,她就去补一刀。玄天要是活蹦乱跳,她只好再找机会。乔青伸个懒腰,顶着一张菜色的脸回去床头倚着。一边将这段时间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一边挑着大白肥嘟嘟的双下巴。绵软的触感,她一顿,扭头好奇问:“你都好几天没在这院儿里吃了,怎么也没瘦?”

    大白从被窝里钻出来,翘着尾巴,大踏步蹲在被子上,和她平视:“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