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通话内容并没有给薛谨的生活带来太大变化,他仍然每天加班,李太太的离婚官司闹得很大,把财经版和娱乐版都轮番上了一遍,其中又有记者用无数豪门八卦给自己加戏,这事很快发展成了全民八卦新闻。为了防止闹出什么不必要的意外,薛谨还得在这方面留心,某一天罗山路过他办公室时被那一大摞报刊杂志吓了一跳:“你这是把楼下报刊亭给搬上来了?”
“敏感时期,娱乐杂志也争着来凑热闹。”薛谨正忙得焦头烂额,见他看起来很闲,于是使唤道,“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他的两个助理早被派出去整理各项证据了,正是无人可用的时候,既然罗山溜达过来了,正好利用一下闲置资源。
反正只是看看杂志,罗山也不在意,真坐下来翻了几本,反正他手上没急案,本来就是来找薛谨撩闲的,看杂志权当打发时间——他原本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却从杂志上看见了大八卦。
“哎薛谨,你来看看。”他举起手里的娱乐杂志,“李媛媛旁边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点像顾之临啊?”
李家的豪门恩怨闹得声势浩大,力压新科影后柳筱雅的绯闻占据了头版头条,身为李先生唯一的婚生女,李媛媛的新闻价值当然也不输自己正在打离婚官司的爹妈。杂志用了不知真假的标题来博眼球,看着好像只是个捕风捉影的假绯闻,翻开内页却是有图有真相,真在地下车库拍到了李媛媛夜会神秘男性的照片。
那照片也不知是狗仔躲在车库的哪个角落里偷拍的,画面不仅糊,而且暗得十分考验视力,连李媛媛的样子都看不清,还得用红圈圈出来。但就这样一张偷拍糊照,连正主都拍成了马赛克,却把“神秘男性”的侧脸拍得挺清楚,不认识的可能对不上号,但认识本人的,比如罗山和薛谨这种,一看就能看出那是顾之临。
薛谨抬头看了一眼,假装没认出来,又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大概吧,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吗?我看着挺像啊。”罗山还在盯着那照片看,一边怀疑自己的眼神一边打消自己“不太靠谱”的猜想,“不过也是,顾之临怎么会跟李媛媛约会,听起来就怪惊悚的……”
薛谨捧场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当然说了谎,那照片拍得挺清楚的,连罗山都能认出顾之临,他怎么可能看不清?他只是在庆幸自己摊牌摊得早,这照片是李媛媛生日第二天拍的,还好他前一天晚上没问顾之临干什么去了,否则真的是自取其辱。
老实说,他觉得这样特没意思。他自己天生是同,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优秀女性的欣赏之心,也不妨碍他对双性恋的理解,反正他和顾之临没谈过,对方要追求富家小姐还是灰姑娘本质上都与他无关——但有一个前提,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床伴在和他保持关系的同时去追求别人。
罗山很快就下班回家了,他走了以后,薛谨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然后走到沙发旁边,把那本杂志丢进了废纸篓。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在这张照片登上八卦杂志以后,无论顾之临和李媛媛是怎么回事,都让他觉得非常难堪。
他不打算为此去质问顾之临,因为没有必要,但事实证明,当一个人想躲另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一万种遇到对方的可能性。
这天晚上他约了杨子溪,于是也破天荒地准时下班,和对方一起吃了顿饭。律所楼下就是江城的中心商业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薛谨要买新衣服,于是吃完饭拉着杨子溪一起逛街消食去了。
“你还缺衣服?”杨子溪一脸的难以置信,“还逛什么呀,你身上穿的不就是新款吗?”
“想给衣橱换批新衣服,行吗?”薛谨特诚恳地问她。
这种鬼话当然不会有人相信,他们进了某奢侈品男装店,薛谨去挑衣服,杨子溪坐在沙发上歇着,一边看她师兄的男装秀一边发挥想象力:“……等等,你该不会是跟顾……那谁,分手了吧?”
薛谨正在试外套,扣子系到一半,闻言回头瞥她一眼:“我和他什么时候有在一起过?”
“你俩好了这么长时间,说是炮友也太长情了吧?”眼看店员走开去给他拿衬衫,杨子溪朝他翻了个白眼,小声嫌弃道,“反正我不觉得以你们俩这破性格,看不对眼能躺一张床上这么久。”
“爱信不信。”
薛谨也不在意,继续试他的衣服。他有几身衣服留在了酒店套房里,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可能再回去拿,索性就不要了,趁着不加班出来买新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炮友也一样。
他身材好,店员给他推荐了好几种不同搭配,甚至包括当季秀场模特同款,虽然不那么沉稳正式,但裁剪精致,简单中不失细节,和他的气质倒也十分相称。薛谨试过以后敲定了其中两身,又给搭了两条更花哨的领带,这才满意地从钱包里摸出卡,让店员去包起来。
“你这两套简直是要开屏的花孔雀,骚包。”目睹了他试衣服的全过程,杨子溪在一旁啧啧感叹。
薛谨拿她没办法,从店员手里接了纸袋,带着她往外走:“走吧,陪你逛逛,想买什么师兄送你。”
这种跟花钱封口无异的承诺当然不足以打消杨子溪的好奇心,因为薛谨的行为实在有点反常:“分个手怎么还要买新衣服?我看你骚归骚,不像是购物狂啊。”
有那么一瞬间,薛谨想抽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丫头两下,好容易忍住,半晌才冷着脸说:“我丢在酒店里的东西都不要了。”
“……这么豪迈啊。”杨子溪被他的大手笔震了一下,也不说话了。
薛谨那些行头值多少钱她是知道的,这少爷挣的钱多,花起来也不心疼,几乎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好看归好看,投资起来也不是笔小数目。不过薛谨虽然舍得花钱,却也不是大手大脚浪费的人,她不敢多问,生怕真触了对方逆鳞,乖乖闭嘴扮演起“乖巧听话小师妹”的角色来。
她闭嘴以后薛谨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很有同门爱地请她去吃楼上西餐厅的甜点。那餐厅价格不贵出品却很受欢迎,主厨推荐的朗姆酒熔岩蛋糕晚上九点就即将售罄,杨子溪举着薛谨给的贵宾卡杀进去才买到最后一块,两人找了位置坐下,正翻着菜单准备点喝的,隔壁桌恰好结账,刷完卡站起身的男人从背影到声音都十分熟悉——
薛谨立刻就不说话了,把菜单递给杨子溪,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屏幕。后者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在侍应生的询问下点了一杯果汁一杯百利甜。
但即使他们努力减少存在感,顾之临还是回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杨子溪只好抬手打了个招呼:“顾师兄,真巧。”
她自我感觉没那么良好,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越过她径直落在了低头玩手机的薛谨身上,原以为顾之临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就这么看了薛谨几秒钟,然后沉默地离开了。
杨子溪忍了忍,没按捺住自己想要八卦的心,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和他坐在同一个卡座里的是一位坐在轮椅里的中年女性,从背影看已经不年轻了,至少也是妈妈辈的人,但穿了一件素色连衣裙,看起来气质很不错。
她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后回头看薛谨,不知该说什么好,没话找话道:“呃,师兄你喝什么?”
刚才她是随便点的单,为了装蒜差点都忘了自己点了什么,说完才想起点了酒:“……我忘了,你要想喝百利甜的话,一会我开车?”
薛谨无奈地看她一眼:“你开车送我回家,然后再把我的车开回你那?”
他可没有第二辆车能开着上班,江城早高峰很可怕,挤地铁还不如让他去死。
杨子溪自认理亏:“我打车也行嘛……”
“别,传出去人家以为我虐待你。”
薛谨自觉地端过果汁,喝了一口又放下了,皱着眉嫌酸。他不太喝酸的,平时宁可喝甜腻腻的牛奶或者苦兮兮的黑咖也不会主动点果汁,但西餐厅显然没想到有人喝柳橙雪梨汁也会嫌酸,所以这是一杯原生态的果汁,没有任何额外添加。
薛谨不幸被酸,默默地放下果汁,唤来侍应生重新点了杯咖啡。
杨子溪看了看表,迟疑道:“你一会儿难道还准备回去加班?”
薛谨摇头。
“明天我得去一趟外地,早上八点的高铁。”
有个证据迟迟拿不到手,他在那边又没有信得过的朋友,只好自己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说服持有人交出来。李太太的离婚案下个月就要开庭,虽然大概得开不止一次,但要是一开始就显得弱势,之后就不好办了,他得尽可能多握住一些筹码,才能替当事人谈条件。
高铁站在邻近市郊的位置,不比机场近,杨子溪估量了一下他开车过去的时间,果断起身结账走人:“早说啊,还跟我在这消磨时间,我明天又不用早起。”
薛谨倒不在意这点时间,开车送她回住处的路上经过一家网红生煎店,见排队的人不多还停车等她去买。杨子溪下车后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罗山半小时前给他发了条微信:“和李媛媛一起被拍的就是顾之临,白天我说你还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