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人根本不会意识到别人的苦心。
他们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觉得别人指出他们的错处,都是针对他们,然后脾气就都上来了,把对方当成阶级敌人了。
彭怀仁当下脸色更变,吹胡子瞪眼道:“无知女子,老夫何曾开错药方?”
“白苏说你开错了,你就开错了!”万悠悠也瞪眼道,她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
这个时候,围观众人都议论纷纷。
“白苏的医术可很高明啊,他说这老中医开错方子了,八成就真开错了。”
“这个老头也挺蠢的,人家私下提醒了他,他就应该再琢磨下。有错了偷偷改掉,也不会对自己声誉有什么影响,他这自己张扬出来干什么?这不是要那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还看不明白么?怪不了彭会长啊,他的那些徒弟一个个年轻气盛,眼中容不得别人质疑他们师父啊。徒弟都过来叫嚣了,他自然也坐不住啊。”
的确,到了这种时候,彭怀仁更是脸上挂不住,骑虎难下之际,为了自己的名头,一定要把这事情掰扯清楚。
“白苏,我知道你如今风头正劲,可是老夫今天还真要压了压你这股邪气。”彭怀仁脸色阴沉地看着白苏。
“前辈既然有话不吐不快,那请前辈说来,晚辈洗耳恭听。”白苏心头微叹,好心办了坏事,也是没辙,只能见招拆招。
彭怀仁冷声道:“你让老夫斟酌药方,那就是质疑老夫诊断错误是吧?那位妇女的慢性咽炎,难道不是肺肾阴虚之症?”
白苏应道:“前辈脉诊自是没错,这位阿姨的症状,的确是肺肾阴虚之症。”
“既是肺肾阴虚之症,那老夫用养阴清肺汤怎么就不对了?”彭怀仁说道:“《重楼玉钥》中的方子,传承至今,不知药人凡几,个中加减,老夫自有把握,怎就不对?”
白苏微笑:“如果偏肺阴虚者,养阴清肺汤对肺肾阴虚之症,自然没错!但是,肺肾阴虚之症,却有两种。前辈,我可有说错?”
彭怀仁嗤笑:“老夫岂能不知肺肾阴虚之症分两种,如若是偏肾阴虚者,就当用知柏地黄汤。但是老夫刚脉诊很确定,她是偏肺阴虚,因为她肾气中和,并未有明显的肾阴虚之症。”
白苏剑眉轻扬:“可我觉得这位阿姨干呕后擦拭嘴唇时唇色复杂,红白相间,却是肾气伪和之症,这种情况极具迷惑性,影响了前辈的诊断也很正常。”
“肾气伪和?”彭怀仁眉头微皱:“笑话……你连脉诊都没进行,单靠一个唇色如何判断出肾气伪和?”
“还从那位阿姨呕吐之物分析的。”白苏微笑:“百合山药糯米粥,这种粥品本身就对肾阴虚有食疗作用,刚吃这种食物,食物之阳气临时中和肾阴虚之症,影响了前辈的诊断,也不是不可能吧?”
彭怀仁眉头大皱,他目光看向病人桌上的食物,猛然意识到什么。
白苏继续说道:“当然,我还有一个细节是佐证我的判断,是因为那位兄弟,他之前轻叹养阴清肺汤,显然是对这个方子有了解。可他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了解养阴清肺汤?”
彭怀仁嘴角抽搐了下:“为什么?”
“我猜他母亲以前应该是用过这个方子。”白苏正容道:“毕竟懂得《重楼玉钥》上这个方子的绝非前辈一人!”
彭怀仁皱眉看向那清秀的年轻男子:“你母亲用过养阴清肺汤这个方子?”
“那个,大师……没有不敬之意,这个方子我母亲的确吃过。”年轻男子很有些尴尬。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白苏隔着那么远,竟然比彭怀仁这个老中医上手诊断都更准确,这医术,也没谁了。
彭怀仁眉头大皱:“真吃过?什么时候?有什么效果?”
年轻男子应道:“是在几年前就吃过了,是我在华京读书时,陪我母亲去找的一位中医开的,可是吃了半年,症状是稍微减轻了,但是一直没有除根。”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彭怀仁脸色极为不善,他感觉很难堪。
年轻男子苦笑道:“彭会长你这么热诚,帮忙开了方子,我一个外行怎么好意思质疑您?而且我就想,就算是同样的方子,可能不同的医生开的也不一样。再者,我妈以前吃了那个方子,症状也有所减轻,我就琢磨回去继续让我妈吃这个方子,多吃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把病治好。”
“没错,中医讲究一人一方,一时一方。不同的医生斟酌方子的角度不一样,剂量也不一样。而且老夫见你母亲痒咳很严重,还加了橘红和百部这两位药。跟几年前用的那个方子肯定不一样。”
彭怀仁有些脸热,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刚才这个年轻男子为什么会那样欲言又止了,而且给红包只给一百块了,人家当初拿到这个方子的时候恐怕一百块都没花,给他一百块算是给面子了。
年轻男子轻轻点头:“我相信单对比养阴清肺汤的运用,大师拿捏得自然更好。只是……现在……不知大师你能否重新给家母把握一下用药么?”
年轻男子不是白痴,从白苏和彭怀仁的对话,他也知道彭怀仁开的药估计不能尽全功。但是这个年轻男子还很成熟,不会直接去问白苏,这样未免太打彭怀仁的脸了。
但是在众目睽睽下,彭怀仁根本不会承认他的失败,他沉哼了一声:“脉就不把了,我很确定我没把错,你要是觉得我这个方子不靠谱,你可以另请高明!”
说完,彭怀仁直接甩袖,回到他的座位上。
一众弟子也悻悻然地坐了回去,但是他们还真没有胃口吃东西了,早知道刚才就不叫嚣了,这样一来,什么脸都丢干净了。
年轻男子眉头轻挑,知道今天可是得罪人了,但是为了母亲的身体,再怎么得罪人也没办法。
所以年轻男子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走向白苏:“白苏先生,很荣幸能跟你在一家餐馆吃饭,能否请您帮家母诊治一下么?无限感激!”
白苏能感觉到彭怀仁那含恨的目光,知道如果他真的出手了,必然会将这彭怀仁得罪死,但是作为医者,他不可能拒绝一个孝子为母求医的请求。
所以,略作考虑,白苏还是点了点头,走到那身子依然显得很虚弱的中年妇女面前:“阿姨,我给你把一下脉吧。”
“嗯……谢谢你……”中年妇女虽然不认识白苏,但是从儿子的态度来看,这个年轻人估计来头不小。何况刚才白苏表现出来的医术显然比彭怀仁这个老中医更高,这让她也看到了病愈的希望。
脉诊和问诊之后,白苏微笑:“阿姨,你的确是肺肾阴虚之症,养阴清肺汤其实也是对症,只不过慢性咽炎病程较长,即便对症也难取速效。如果不是特别对症,加上平常吃药有时候也不一定能天天坚持,会导致病情缠绵。因此,最好还是用知柏地黄汤,你咽喉容易干痒,我给你加花粉和石斛。只要能够坚持服用,一个月就能让症状大为缓解,三个月应该能治愈,届时酌情减量再服用三个月,就能彻底断根了。”
“真的么?那真是太好了。”年轻男子惊喜无比,他可知道白苏堪称神医,他说能断根,就一定能断根。
中年妇女微愕:“白医生,我能提个疑问么?”
“阿姨您说?”白苏微笑。
“我这个咽炎啊,西医都说是过敏性咽炎,我做了过敏源测试,对这个花粉好像也过敏啊。”中年妇女干笑了下,她其实也有点担心会得罪人,但是看这个白医生的笑容,不像是脾气很糟糕的人,所以她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