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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蓝语思装睡,保持一个姿势久了仍旧不敢动弹,直到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只听易轻寒轻轻说:“别装干尸了,想活动一下就动吧,别以为我在对你好,我只是不想你被冻死,身边躺具尸体,别无其他。”

    蓝语思听了脸上一阵红,心道他都如此说了,自己索性就大方一些,于是乖乖钻到他的怀里,紧紧闭上眼睛说:“谢谢你。”也许,今晚还会梦到自己的爹吧,有爹的孩子真好,就算身处险境,在有爹的梦里,内心还是很安然的。

    22、第二十二章 似有若无

    梦里,蓝语思又梦到那个男人,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温暖着自己。

    梦里,腹中疼痛难忍,犹如刀绞。

    崖下两人听着虫鸣鸟叫,勾栏雅间,一位中年男子正在雅间里品着香茗。

    “这位爷,实在是多有得罪,那边的公子出价一百两,您看……”龟公对着雅间门口的中年男子的贴身小厮媚笑着。

    “混账,我们老爷说了,不论那公子出价几何,我们都多出个二十两,滚回去叫人把魅香姑娘带来。”中年男子的小厮做惯了这种事。

    “得了,小的这就去回话,爷勿恼。”龟公一溜烟又跑去老鸨处回消息。

    老鸨刚才还一脸喜色,心道今日是魅香□的大日子,就有两位出手阔绰的爷竞相出价,看来定是要大赚一笔的。可这么拉锯着叫了几次价,老鸨就有点儿担忧了,两方各不退让,一方的杨元杨小爷是惹不起的,另一方不愿透露姓名的大爷估摸着也不是善茬,也不能轻易得罪,这弄不好就要有一番纠缠,若是真的在自己的地面上出了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想到这里的老鸨揪了揪手帕,一转眼珠儿计上心来,凑近龟公耳朵耳语几句,就见龟公又往那位不知姓名的中年男子的雅间行去。

    “怎又回来了?魅香姑娘呢!我看你们是不想开这青楼了!”中年男子的贴身小厮怒骂到,底气十足。

    龟公头皮一紧,装着胆子上前说:“看这位爷说的,小的就是传个话,这魅香姑娘啊,本是对您家这位爷感兴趣的,可无奈那杨府的杨元杨小爷,我们也是得罪不起的,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和我竞价的是杨府的杨元?”雅间里的中年男子突然问到。

    “可不是嘛,杨小爷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我们实在是……”龟公听了老鸨的话,报了杨元的名讳,镇南城里富贵人家多是相互熟稔的,希望这位不知姓名的爷能看在杨家的面子上退出竞价。

    雅间里半晌无话,龟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就听一声怒吼:“清平,你去给我把他叫来!”

    门口的贴身小厮早就吓得不敢出声了,此时得了吩咐忙赶走了龟公,一路小跑着向着杨元的雅间而去。原来这位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杨元的亲父,杨大老爷,前任首辅杨相浦的嫡子。

    “你,你说我爹也来了!”杨元有些慌了神,要知道,家里刚出了人命,他是被杨老爷禁了足的。此番不禁私自来这妓院,还为了同一个花魁与自己亲爹叫上了价,此番回去不被剥层皮也是要跪家法的。

    杨元镇定了一下,出门吩咐老鸨说,一定要把魅香给他留着,这才忐忑地随着清平往杨老爷的雅间而去。

    不说杨老爷带着杨元回去之后如何处置,只说龟公犹犹豫豫凑上前问老鸨:“妈妈,真要给他留着?”

    “留什么,原来那位爷是他老爹。看他走得匆忙,不定得被关几日呢,过两日便忘了这茬,以前还不是闹过这招。继续竞价,价高者得。”老鸨没放在心上,看着价钱差不离儿,就叫一个赖小爷拨了头筹。

    赖小爷不是本地人,是从元南城而来。元南城是庆元朝以前的国都,虽然迁都中元城已久,但是元南城的政治地理优势还在,朝廷仍保留了一整套朝廷人马在那里驻守。

    老鸨只觉赖小爷来头不小,却不知其真实身份,但混迹生意场多年,老鸨自知少说话多办事才是来钱的王道,因此倒也伺候得妥妥帖帖。

    这日赖小爷正腻在魅香屋子里吃香香,门突然被人用力地踹开。刚吃了酒的赖小爷晃晃脑袋看去,只见一个络腮胡子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身后是一众气势汹汹的家仆。

    “大胆,你们……”赖小爷哪受过这般气,抬手便骂。

    “哪来的杂种货,还不快给爷滚,爷定的姑娘你也敢抢,也不问问这镇南城里有谁敢欺负到爷头上!”老鸨见杨元一脸的伤,便知是回去被他老子修理过,正窝着一肚子的气,也不敢说出实情,只说是赖小爷强行避着要了魅香姑娘。

    杨元一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听了此话二话不说便去寻事,一泄心里的火气。

    赖小爷怕随从搅了自己好梦,叫他们侯在远处,待他的随从赶来时,又与门口的杨元的随从打作一团。赖小爷喝得迷迷糊糊,被杨元走了几拳之后打红了眼,与杨元厮打在一处。

    从来只有杨元打人,无人敢打杨元,此时的他只觉气恼之极,被关了几日本就有气无处发,此时攒足了力气抡起拳头砸向赖小爷的头,几下之后觉得不对,竟是招招打中了他的太阳穴。

    气消了,人也醒了,杨元看着满襟的血迹,再看看瘫倒在地上的赖小爷,也有些慌神。待到官差到来时,才稳定住情绪,心道无非是破财免灾,镇南城知府不知收了自己多少好处,这点子小事还是能摆平的,于是跟着官差大摇大摆地去了衙门。

    例行公事地关了几日,杨元便回了家,且不说又是禁足几日,只说镇南城知府正欲结案之时,接到元南城守备太监的一封信,惊得打落了案上的砚台,久久不敢再动一下。

    蓝语思羞红了脸,躲到一旁不敢看易轻寒,迟了近半月的葵水终于来了,挤在易轻寒怀里睡了几日的蓝语思,不小心将红色染到了他的衣衫上。

    如果说以前是害怕,那么现在就是羞愧了。两人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惺惺相惜地被困崖底,蓝语思觉得,易轻寒也没那么可怕,至少这段时日不可怕。

    “用这个……”易轻寒扯下肩头的白棉,垂了眼皮儿递给蓝语思。

    “不,有……”蓝语思只觉真是因果循环,若不是当初在上面撒了盐,现在就可以不必烦恼了。

    “我早就洗掉了。”易轻寒知道她所想,说到。

    蓝语思羞愧地接了过去,撕下衣襟将白棉包好,背过身子放置在下面,虽然简陋了些,但是破衣烂衫的两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天还黑着,蓝语思蜷缩着又躺了下来,因不好意思再抱在一起,两人都分开睡去。一时腹中疼痛难忍,二是下面粘湿不净,蓝语思不再睡,起身想去水源处洗洗。蓝语思弄了些水放到叶子窝里,正欲清洗。

    “不要碰凉水,你……忍忍吧。”易轻寒一咕噜爬起来,将蓝语思的手从水里拿出来。

    蓝语思有些不适应,看着易轻寒的神情发呆。

    “我这不是对你好,我只是,不想让你死,身边躺个死尸罢了。”易轻寒也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撤了手说到。

    蓝语思也不知说什么,只好随着易轻寒走回两人躺卧的地方。

    看蓝语思没说话,易轻寒怕她误会,又解释到:“是真的,我娘,就是这么死的……”

    易轻寒很少提及自己的情况,此番是头一遭,说完便沉默起来,定定看着眼前出神。

    “你娘,是?”蓝语思小心翼翼地问。

    易轻寒许是窝在心里许久了,此时没了平时强大的伪装,垂了眼皮儿说:“我爹那时在边关,生死不明,我娘来了葵水,不顾身子,雨天跪在院子里祈祷老天。别人怎么扶也扶不回去,还是我吓得哭着跟过去,我娘才回了房间……自此落下病根儿,没几年便去了。”

    “你爹娘的感情真好。”蓝语思仿佛能看到一个女子,哭泣着思念相公的情景,唏嘘一番。

    “不过是个傻女人罢了。”易轻寒声音有了一丝异样,躺下去背对着蓝语思,一动不动。

    蓝语思也知道葵水期间碰凉水不好,只不过身上太过难忍罢了,又想这个有点儿小洁癖的易轻寒都不在乎,自己就将就一下吧。躺下后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虽然没碰凉水,但是几日来睡在地上,想必也受了寒气,腹中疼痛难忍。

    正忍着痛,忽听易轻寒翻身过来,一把将自己搂进怀里。“我只是不想让你死,这个时候冷不得,我娘说……”易轻寒许是又想起了什么,说到一半便没再说话。

    蓝语思心道他不嫌弃的话,自己乐不得靠着他取暖,于是也没说话,两人正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头顶的崖壁上不时传来声音,应是有石块儿掉落。

    两人离崖壁还有一定距离,所以蓝语思倒没担心会砸到自己,只道是常年日久,又经了雨水,崖壁石块有些松动罢了。没想到石块越掉越多,而且似乎有不一样的声音传来,于是警觉地起身抬起头看去。

    易轻寒赶忙将蓝语思压下,右手修长的手指抵上那薄薄的唇,虽是发丝凌乱,却不减倜傥风流。

    易轻寒不知蓝语思这种时候还想着看美男,只道是她不解自己的动作,于是轻声说:“别出声,有人。”

    蓝语思这才缓过神来,睁大了眼睛慢慢仰头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易轻寒抱起蓝语思,以免她起身弄出声音,将她抱到一侧后,自己也捡了几枚石子躲到暗处,如野狼般静静等待着猎物。

    23、第二十三章 转念之间

    易轻寒抱起蓝语思,以免她起身弄出声音,将她抱到一侧后,自己也捡了几枚石子躲到暗处,如野狼般静静等待着猎物。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一个人腾地跳下来,左右看了看,看到烤野味的架子时,忽然跌倒在地,一动不动。

    确定没有人再下来后,易轻寒慢慢走出来,踢了脚地上的人,随即翻捡起他的衣衫。末了,狠狠扇了一巴掌,只见那人迷迷糊糊睁开眼,方才是被易轻寒的石块儿打中了后脑,一时昏过去,此时醒来也觉浑身无力。看到易轻寒一张冷脸,直吓得浑身哆嗦。

    “万笃派你来的?”易轻寒虽没有摸到他的腰牌,但猜测是锦衣卫的人,于是问到。

    “是,是……”那人瞄着四周,仿似有所行动。

    “你最好老实回答我,若是敢高声半句,我便立时掐断你的喉咙。”易轻寒知道他的想法。

    “何人带队?上面还有多少人?”易轻寒的手就放在那人喉咙上,随时发力。

    “赵千户,我们来了,三十余人。”那人抖着舌头说。

    “派你下来是我看死没死?”易轻寒眸子深深,噙起一抹阴毒的笑。

    那人哆嗦着,不答话,算是默认了。

    易轻寒冷冷一笑,回头看看那根藤绳,手下用力,便如捏死一只小鸟般捏碎了那人的颈骨。确定那人已经断气之后,易轻寒走到石台子处洗净了手,回头看到蓝语思正站在原地看自己。

    “我先上去,把那群人收拾干净了,就派人下来接你。”易轻寒脱口而出,这句话早早在心里便想好了,此时说出来却觉凄然。变数太多,他也不知道这一次上还能不能脱身,就算自己有把握脱身,再派人下来还来不来得及,也是个未知数。

    蓝语思嘴里应着,总觉有些不对劲儿,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是自己对他期望太高了,还是自己感性地被他之前的举动迷惑了。人家也说了,只是不想自己死掉,在他身边躺具死尸,别无其他。

    女人总是感性的,男人总是理性的。

    易轻寒穿好软甲,走到那根藤绳下伸手拉住,却顿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时,蓝语思正坐到地上,显然腹部还是很痛。

    易轻寒强迫自己转回头,仔细检查藤绳,他知道,上面的人还等着方才那人上去复命,必定还会等在那里。磨蹭了一阵,易轻寒攥攥拳头低了头,沉思片刻猛地转回身,几步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蓝语思,拉起她便背到背上,接着攀上藤绳往上爬。

    蓝语思不明所以,看着他问:“怎么了?不是说你先上去的吗?”

    易轻寒眸子深深,不知此时是何心情,一边沿着藤绳爬,一边说:“我带你一起上去,或许会有危险,到时候你抱紧我就是了。”

    “好好,我知道的。”蓝语思很开心,她也是不想一个人留下面对死尸的。

    “我这样背着你,下面还好,若是到了上面,他们看清的时候,若是喊话问,你就说我已经死了,是他们派下来的人把你带上来的。”易轻寒爬到一半时,有些吃力地说:“要多拖延时间,带着你,我离了藤绳是上不去的。”

    蓝语思突然觉得形势很是严峻,连忙应了,收紧双臂忐忑地等着。

    越来越接近上面了,蓝语思有些害怕,手臂跟着抖了起来,易轻寒的体力也消磨了大半。“别怕,小心了。”易轻寒喘着粗气轻声说。

    蓝语思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就听上面喊到:“何故?怎么是个女人?”

    “那死太监死了,这位大哥把我带上来,我也是被那死太监胁迫的。”蓝语思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喊到。

    上面的人听了没再说话,帮着往上收绳子,易轻寒知道,他们成功了。

    待那些黑衣人反应过来时,易轻寒早已变成了嘴角带血的野狼。三十几人一起围了上来,易轻寒作势拉过最近一个人的臂膀,右脚向后踹向他的膝盖,那人便跪趴下去,易轻寒左脚抬起,踩向他的后颈,便见那人瘫软不动。

    夺过一件兵器,一人力战群狼,蓝语思缩坐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浑身染了血的易轻寒,祈祷着老天帮帮两人。

    易轻寒的筋骨尚未痊愈,凭着猛劲儿收拾掉二十几个人之后,便有些力不可支,拄着长刀弯了腰喘着粗气。剩下的几人见状以为有机可乘,作势上前,却被易轻寒猛然发力砍掉了两人的手脚。论起阴险狡诈,无人是易轻寒的对手,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一个孤童多年来的经验所得。

    还剩下五个人,易轻寒这次是真的支撑不住了,突然一人射出一支箭。饶是易轻寒尽量躲闪,还是射在了左肩上。因穿着软甲,并未射穿,但是离得近力道之大,还是让易轻寒一个踉跄。

    其他几人也拿出了随身准备的小弓箭,对准了易轻寒。易轻寒惨然一笑,回头看看坐在地上的蓝语思,只见她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对自己的担忧。易轻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满是不舍,满是不甘,满是不放心,满是……

    胸口一阵剧痛,钻心的痛,轰然倒下……

    杨老爷气得一脚踹在杨元胸口,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点着他,半晌才说:“你这畜生!畜生!”

    杨元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虽觉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但看到父亲暴怒的脸,还是不敢辩解。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今日就绑了这冤孽送到大牢里,从此杨家再无你这畜生!”杨老爷气得到处找绳子,一边的杨夫人早已哭红了眼。

    “哭哭,慈母多败儿,你这次败得不仅仅是一个儿子,你败得是我们整个杨家啊!冤孽!”杨老爷找不到绳子,索性拿扯着自己袖子的夫人出气,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抬脚便要踢。

    杨元虽暴虐顽劣,但是个孝子,见自己父亲要踢自己母亲,竟生生扑过去挡在身前。

    杨元挨了杨老爷一脚,只觉力道极大,心道不就是摊上一条人命,以前也不是没摆平过,至于这样对结发妻下毒手!于是梗着脖子站起身说:“给些钱叫那家人撤状子便是了,父亲至于为这种事如此对待母亲吗?若是父亲嫌了母亲年老色衰,我带母亲离得远远的便是,免得碍了父亲的眼。”

    ‘啪’,杨老爷一巴掌打在杨元脸上,气得往后一仰,昏死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忙乱,掐人中的掐人中,传大夫的传大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唯有杨元呆呆站着不动,也觉出事有不妙,不然父亲不会如此模样。

    “你,你打死那人,是元南城守备太监之侄,孽畜,你可知你闯了大祸了,杨家要败在你手上了。”杨老爷被灌了一碗参茶,续上一口气,断断续续说。

    杨元之前不知这种位高权重的太监是有多可怕,后来经历了易轻寒的折磨,以及事后听到的种种,此时也有些后怕,慌忙跪在地上,只知道重重磕头。

    杨夫人抱着杨元,哭得撕心裂肺,直心疼得宛如剜心。“老爷,你就想想办法吧,事已至此,你就算杀了他也是无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