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铭被堵得说不出话,三个博士学位积累下来的知识楞没能让他从脑子里找出一句以反驳对方,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形成了鲜明的画面——不是人工呼吸那块,是挂门上晃荡的部分。
罗家楠倒是让自己说的话给砸着了,满脑子的人工呼吸,以至于半天才从祈铭紧闭的嘴唇上挪开视线。
老韩在旁边慢悠悠地打破俩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罗家楠同志,要是我挂门上你可千万别做人工呼吸啊,不然没法和老伴儿交待。”
罗家楠眼刀一飞——
“老韩,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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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铭决定在老韩那本《杀死讨人厌同事的一百种方法》的作者署名部分添上自己的名字作为共同创作者。因为罗家楠借口堵车,自己饿的要死,把车直接开到了和夏勇辉约定的地方。
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时,罗家楠看祈铭冷着个脸,劝道:“来都来了,拜托你笑笑,小夏大夫挺欣赏你的,别让人家热脸贴——”
“你心疼?”祈铭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罗家楠伸手挡住打开的电梯门,让同行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先出去。之后他走出电梯,抬手搭住祈铭的肩膀把对方的身体往商场楼层的玻璃墙那面转过去,另一只手指向矗立在广场上的旗杆,说:“看见那几根旗杆了么?它们代表我的心,笔直笔直的。”
把罗家楠的手从肩膀上挥下去,祈铭语调坚定地告诉他:“从心理学层面来说,异性恋与同性恋的区分不过是人类社会化的表现。而动物行为研究表明,只要是单独的个体,无论性别都有可能会产生性吸引。”
“打住,您等我吃完饭再上课行么?”罗家楠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对了,回头去我家您可别在饭桌上科普,我爸我妈不懂这个。”
“我在你家饭桌上科普这个干嘛?”
“诶……总之就是……啊!小夏大夫!”
罗家楠朝站在餐厅门口等他们的夏勇辉猛招手,成功回避了话题。
脱去白大褂换上休闲装的夏勇辉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将两人带进订好的包间,落座后夏勇辉示意服务员把菜单递给祈铭。“祈老师,您看喜欢吃什么,随意。”
祈铭根本没接菜单,只是冷淡地对服务员说:“水果沙拉,别放沙拉酱。”
“那个,服务员,菜单给我。”罗家楠跟在后面打圆场,“小夏大夫,我们祈老师晚上只吃素。”
“这样啊,那再来个凉拌折耳根,就是不知道祈老师吃不吃的习惯那个味道。”夏勇辉冲祈铭笑笑。祈铭抬眼看向对方,问:“夏大夫是四川人?”
夏勇辉眼神一亮:“祈老师猜得真准,家父祖籍四川,我是在本地出生的。”
罗家楠从菜谱上挪开眼睛,问祈铭:“折耳根是什么?”
“俗称鱼腥草,云贵川三地吃的比较多。”祈铭回答他。
“折耳根是好东西,清咽利喉。”夏勇辉接下话,“罗警官,你抽烟是吧?等下试试,明天早起喉咙不会积痰。”
罗家楠下意识地蜷起被烟头熏黄的手指,干笑一声:“准备戒了,哈哈。”
眼瞧着罗家楠那副要和不良习惯划清界限的德行,祈铭偏头翻了个白眼——这是来相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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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楠只吃了一口凉拌折耳根就赶紧拿茶水给冲了下去。这什么玩意啊?腥了吧唧的跟吃水草似的,是人吃的东西么!当然他家教好,不会在饭桌上把真心话说出来,要不就把现在往盘子里伸筷子的那俩给一起骂了——祈铭和夏勇辉都吃得毫无心理障碍。
就是以后不能再说除了人肉啥都吃了,罗家楠暗搓搓地想着,从眼下这一秒起,折耳根妥妥被列入黑名单。要说当年警校入学体测跑五千米的时候谁要追在后面逼他吃这个,他保准蹿得比他妈兔子还快。
热菜陆续上桌,夏勇辉问:“罗警官不来点酒?”
“不了不了,等会还得开车。”罗家楠一边咂摸着嘴里挥之不去的腥味一边挤出个笑。
祈铭愈发觉得罗家楠这是来相亲的了。之前罗家楠在老B那就着小龙虾喝了半箱雪津,还没离开桌呢代驾都叫好了。但紧跟着罗家楠的话又让他收起了目光中的质疑——
“队长安排我接送祈老师上下班,我得保证完成任务。”罗家楠说着,冲祈铭挤了下眼睛。
“当警察很辛苦吧?”夏勇辉端起茶壶给罗家楠的杯子里续上水,“我在急诊值夜班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警察半夜送人进医院。”
“为人民服务,入学入职第一句都是这个。”罗家楠轻敲桌面以示感谢,“其实民警才是最辛苦的,我们当刑警的除了危险性高一点,其他都比在基层强。”
“你也做过民警?”夏勇辉放下茶壶,专注地和罗家楠聊天,似乎忘了有祈铭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我是毕业前就进分局实习了,现在一般公务员考试过了的或者退转军人去派出所的比较多。”罗家楠注意到祈铭眉头微皱,赶紧把话题往对方身上引,“对了,小夏大夫,你不是说有问题要请教祈老师?”
今天这顿饭是他非要拽着祈铭来的,要让对方憋屈了,等会回家指不定进不进的去门呢!
“对,不过菜齐了吧,先吃,不然等下凉了。”夏勇辉话锋一转,还端起罗家楠面前那套餐具里的汤碗,盛了一瓷勺莼菜汤给他,“罗警官,谢谢你那天帮我解围。”
罗家楠被对方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赶紧起身去接。“别别别,都是工作,你这样我真——哎!”
汤碗在两人手中一倒腾,洒出一泼热汤溅到了罗家楠手上。夏勇辉见状赶紧抓起餐巾纸去擦,罗家楠又一个劲儿的说没事,俩人推来推去。祈铭就坐在那,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这俩互相攥对方的手。
抽回手,罗家楠向夏勇辉推辞道:“我自己来,都同龄人,别那么客气。”
夏勇辉推了下眼镜,满含歉意地说道:“我其实一直很向往警察这份职业,可因为视力问题没能考上警校,近视眼度数太深。”
被人崇拜谁都会飘飘然,但想起祈铭的阵发性失明,罗家楠立刻一脸同情地望向他,结果被对方用“你敢拿我当例子安慰人试试?”的表情瞪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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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吃边聊,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医闹上去了。罗家楠听夏勇辉说有时医院就算没责任也会赔钱,便问对方为什么不直接上法庭让法官判。
“那天你亲眼见识过,罗警官。”夏勇辉无奈地叹了口气,“法院判了有什么用,家属该闹还是来闹,一群老人和抱着孩子的往门诊大厅一坐,民警来了也没办法。现在都是家属去找医闹,人多势众,让他们无休止的闹下去,医院根本无法正常运营。”
“这可真他——”
罗家楠把即将出口的“三字经”就着口菜给咽了下去。人家小夏大夫说话一个脏字都不带,当着文化人他不好意思出口成脏。话说回来,祈铭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可在祈铭面前说脏话他倒是毫无心理障碍,没有拘束感。他看了眼祈铭,发现对方就守着没放沙拉酱的沙拉吃,于是挪动转盘把一盘清炒西兰花转到对方面前。
祈铭伸筷子夹了一块,闷头吃没理他。还说怕没话题尴尬,这不聊的挺热乎?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夏勇辉只是想请罗家楠吃饭而已,至于法医办的两位,呵呵,人家客气一句罗南瓜同志还就认真了。
热脸贴祈铭一冷屁股,罗家楠清清嗓子,说:“没事儿,小夏大夫,以后再有人闹,直接找我。”
“谢谢,罗警官,其实这种事也不常发生,绝大多数人还是有理智的。”夏勇辉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表情有些落寞,“延缓重症患者生存时长的医疗费用高昂,家属最后人财两空,心里不平衡很正常……可医生毕竟不是神啊……”
罗家楠看他突然失去胃口的样子,伸手拍拍对方的胳膊,说:“好了好了,别想那些,糟心事儿就着饭吃下去,容易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