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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温映寒顿时蹙眉,同一时间感觉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来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她大部分也是从温承修那里得知的,如今所能了解到的是曾经宫中有意要给他们二人赐婚,只是圣旨未下,算不得定下了婚约,不过沈宸卿曾经私下里找过她,多半是被她一口回绝了。

    有这样人尽皆知的往事在先,着实不适宜在这种场合产生一点交集了。温映寒下意识地望向身侧的沈凌渊,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兴许……他刚刚未看见?

    后面走上来的人说了些什么,拿了些什么,温映寒也没有心思去看了。寿宴刚刚进行了一半,便出了这样多她意料之外的状况。可眼下最要做好准备的,是待会子开席之后的事。

    “佳平这是又有喜了?”太后声音平缓,眼睛里透着些许慈祥,庄严肃穆之间少见地露出了这样的神色。

    下面的几个王妃面面相觑,成婚多年,便要数九王妃怀的孩子最多了。一儿一女,现在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还未可知。恐怕太后又要大赏了。

    佳平便是九王妃的名字,寿宴之前温映寒便听说了她怀有身孕的事,还曾特地命人送了些东西到九王府上,这次宫宴的布置也格外注意了些。

    果不其然,太后眸光微敛,忽然朝坐在另一侧的温映寒开口道“九王妃怀有身孕,不能饮酒,可有将她席上的花酿换掉了?”

    温映寒站起来福了福身,“儿臣已经命人为九王妃准备了乌梅汤可去暑,另有温热的绿豆汤备着,太后放心便是。”

    太后望着她眸光微微停顿了一下,许久缓缓点了点头。她也未说话,重新望在九王妃身上,温声道“别站着了,头几个月得多注意些,落座吧。”

    她说着看向身后服侍了她多年的大宫女,“芳芝,待会儿将哀家宫里那对玉凉枕赏给九王妃,再往后便是盛夏,天气炎热,用玉枕会好些。”

    九王妃忙垂下视线低低地行了一礼,“多谢太后圣恩!”

    她抬眸望了一眼同样站着的温映寒,柔声开口“也劳皇后娘娘记挂了。”

    温映寒淡淡颔首回应了一下,望着她坐回到了原处。

    第78章

    贺寿依旧按照次序继续进行,后面还有两个王爷和两个未出嫁的公主,都是恭恭敬敬地献上了寿礼又说了会子祝寿的话。

    开席之后酒过三巡,上好的丝竹管弦声再度响起,尚乐司的舞姬着华丽的舞服入殿中央献舞,乾盈殿内的气氛也逐渐热络了起来。

    太后眸间难得露了些笑意,叫众人不必拘束,随意饮酒赏些歌舞。

    几位相熟的王妃间偶有交谈好似都是在问九王妃身孕的事,嫔妃们大多自顾自地饮酒,神色时不时往这主位上探一探,假作欣赏歌舞似的,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映寒遥遥望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朱兰依,她今日倒是穿了一身浅碧与白色相间的宫装,长发挽成了一个宫中如今流行的发髻,戴了两三个镶了玉石的银簪,不像往常那般素净了。

    她似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望着她,似有所觉地抬眸越过刚刚结束一曲正要退出去的舞姬,正巧对上了温映寒投射过来的视线,远远地一望,朱兰依极为恭敬有礼地微微颔首。

    柳茹馨那丝帕做遮挡轻轻瞥了一眼身后,忽而端起酒杯,起身笑盈盈地开口道“今日是太后寿辰,嫔妾笨嘴拙舌也不会像其他几位姐妹一样吟诗祝寿,便先自罚一杯,嫔妾祝太后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她说着便双手举着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再度斟满恭敬地敬酒。太后微微颔首,轻饮了一口,“淑妃有心了。”

    薛慕娴很快递了一个神色到宜嫔那儿,对方很快心领神会,悠悠开口“淑妃姐姐若是笨嘴拙舌,那嫔妾这样的真不敢随意说话了。姐姐太过谦虚了些。”

    她说着便将手轻触在了酒杯上,准备接在柳茹馨之后起身,可还未等她将酒杯端起,柳茹馨忽而朝她轻轻笑了笑,抬手拦了她一下。

    宜嫔微微一愣,“淑妃姐姐这是何意?”

    柳茹馨刻意望了眼温映寒,细长的眸子微微弯了弯,“妹妹伤势刚好,不宜饮酒过多,敬酒的事便由姐姐代替妹妹来做好了,想来皇上和太后也不会怪罪妹妹的。”

    她话锋一转,忽然提高了音量“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温映寒方才便瞧出她要将自己扯上,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听宜嫔待会子地喋喋不休,索性沉声开口道“宜嫔你身子刚好,尚在服药,确实不宜过多饮酒,方才已经饮了不少了,来人,将宜嫔桌上的酒换成同九王妃一样的乌梅汤吧。”

    静立在大殿两侧的小宫女忙应了一声,下去更换。宜嫔气急瞪了柳茹馨一眼,回眸瞧见太后正在同六王妃说话一点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沈凌渊更是在垂眸饮酒,没有半点打算管的意思。

    宜嫔求助薛慕娴无果,最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酒杯被撤了下去,原本背好的祝酒词祝寿词全都用不上了。

    温映寒知道宜嫔这人心思直,若换作旁人兴许还能说出“以茶代酒”、“以水代酒”这样的话来转圜,继续祝寿,可是宜嫔不同,总是事先背了什么便是什么,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接不上话了。

    薛慕娴神色微敛掩下眸底涌现出的一点点阴沉,暗自骂宜嫔蠢钝如猪,一点也不中用。

    她径自饮了一口,饶有深意地开口道“皇后娘娘说得对,这大病初愈,是得好好调养调养,万不可粗心大意了。”

    坐在对面的六王妃似是同她们从前在宫外有些交情,闻言不由得引起了些注意,关切道“宜嫔娘娘病了?”

    宜嫔僵硬地笑了笑,“是本宫先前不小心从高阶上跌落的,都是皮外伤,如今也不打紧了。”

    薛慕娴笑着将话接了下去,“宜嫔妹妹也是福大命大,六王妃有所不知,那盈月台的高阶那么多层,本宫现在事后想想都觉得后怕。”

    六王妃听着也是一惊,“宜嫔娘娘,您好端端地怎么到盈月台去了,真的是好险。”

    宜嫔摇摇头,“原本只是打算去赏月的,可谁知……”

    她也不说下去了,只是见眸子瞥向朱兰依的方向,大庭广众之下皇后已经明令禁止的事,她不敢说出口,便只能用这样的举止留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出来。

    薛慕娴余光一直观察着沈凌渊的反应,此时也没有歌舞,她们这样大声地交谈想必殿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

    她掩下神色,眸子微微转了转,手中的团扇轻摇遮住了小半张脸,温映寒认出了这就是她那日派碧心在她宫中寻的那一把团扇。

    薛慕娴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宜嫔你往后可要多注意些,这个旁人都不出门的时间自己到盈月台去,还好是失足跌落平安无事,若是被误认成了嫔妃自戕,那可是要连累家人的重罪了。”

    温映寒眉心微微蹙了蹙,“太后寿宴,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贵妃觉得宜嫔还能是自己跳下去的?”

    薛慕娴淡淡一笑,“宜嫔自然不是,嫔妾醉了方才胡言乱语的,皇后娘娘可千万别见怪。话说回来只有万念俱灰之人才会自尽的吧,宜嫔人在宫中安好家中也太平,当然不会如此想不开,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她说着便起身端起了酒杯,“嫔妾刚刚酒后失言了,还请太后恕罪。嫔妾知道太后您一直静心礼佛,所有除了刚刚的寿礼之外,嫔妾又亲手朝了几卷佛经,待会儿等寿宴结束亲自送到您宫里。”

    太后一向对薛慕娴印象不错,自然不会为着这几句醉话同她计较,“无妨,醉了便少饮些吧,也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坐下吧。”

    薛慕娴应了两句,落座后眼尾微挑,重新望向另一侧的温映寒,“嫔妾差点忘了,皇后娘娘您也是大病初愈,这酒性凉,您也少饮些吧。那样狂风大雨的日子里您失足落进了千荷池,嫔妾想想都觉得心惊,还好娘娘您现在没事了。”

    她绕有深意地将眸光移向温映寒身边的沈凌渊,刚刚那番话说到后半段,她完全是朝着这个方向说的。

    如今在场的人中,像宜嫔那样愚钝的人不多,大殿中的人边饮酒边听她说,前前后后心里都种下了一份疑虑。

    薛慕娴刚刚那番话说得极为巧妙,前后勾连。

    先是借宜嫔跌落盈月台之事引出嫔妃自戕是重罪,而后暗指温映寒先前落水蹊跷,那样的天气那样的时节,没人会在那个时候出门,偏偏温映寒离了宫,只待了一个贴身宫婢去了偏僻的千荷池。

    正值那时,镇北侯府出了什么样的事,那满朝的官员人尽皆知,薛慕娴说只有万念俱灰之人才会自尽,皇上又是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打算废后的,如果温映寒知情,对她来说可不就是要万念俱灰了吗?

    此言一出,殿中那些从前以为皇后是失足落水的人,此刻都生出了一份她会不会是去千荷池自尽的疑虑。

    乾盈殿中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薛慕娴并不在意,她这话是说给皇上和太后听的,如她所说,嫔妃自戕那可是重罪,即便未遂……恐怕总要生出几分不满和芥蒂的。

    待会子只要她的计划能顺利进行,皇后今日的地位……薛慕娴垂眸一笑,协理六宫之权,她今日非得夺回来。

    碧心看见自家主子的神色,假意去斟酒,伏在薛慕娴耳边低声开口“娘娘,小全子那边传来消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娘娘您放心。”

    薛慕娴微微颔首,眼尾间的笑意更浓了些。

    温映寒算是见识了她搬弄是非的能力,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恐怕今日她薛慕娴是不能如愿了。

    自戕?且不说他们镇北侯府还没到那一地步,就算是真的到了,她温映寒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不为别的,就为了当时仍在边关的温承修,她也不会做出可能连累到他的事。

    此时这样的场合,多说无益,她越是计较反倒越显得此事有蹊跷似的。

    温映寒下意识地望向身侧坐着的人,她一向拎得清,旁人怎么想都不重要,关键是刚刚那一番话是否也让沈凌渊对她存有疑虑了。

    那人也会被这样轻易挑拨了吗?

    方才的几盏花酿给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平添了几分似醉非醉的酒意,手掌间濡湿出了些细汗。

    有那么一瞬间,温映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望着沈凌渊饮酒时的侧脸,竟鬼使神差般地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将楠木宽桌和那桌上深色暗纹的桌布当作了遮掩。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那人桌面下宽大的手掌上。

    沈凌渊放下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

    “怎么了?”

    他偏过头,声音低醇沉缓,喉结上下滚动时,带着一点细微的喑哑,似是刚饮过酒的缘故。

    温映寒顿了顿,垂下视线,没头没尾地轻声开口道“皇上信臣妾么?”

    沈凌渊凤眸微深,垂眸间淡淡一笑反握了她的手指,他薄唇轻轻动了动“那要看皇后信不信朕。”

    温映寒顿时哑口无言,这话说的,就好像完全取决于她了似的。

    她还能左右得了他的判断?

    温映寒只当这是沈凌渊戏弄她的一句话。纤长微弯的睫毛微掩,她轻敛了神色,抿唇未语。

    许久,她垂眸望向自己被那人握着的手。

    “臣妾没有。”

    她说的是她落水的事。

    沈凌渊从喉间“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似是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杯中的佳酿,轻抿了一口。

    “朕知道。”

    第79章

    新的一轮丝竹管弦再度奏响,跳舞的舞姬换了一拨,曲子也更加明快了些。尚乐司这次是下了大工夫想要讨赏,粉白相间的舞裙翩翩如波浪涌动,跳舞之人面若桃花,各个都十分灵动。

    “哀家听着这曲尚可。”太后越过舞姬往奏乐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吃过的那道金丝如意卷也甚是合她心意,看起来似是兴致不错。

    常年跟在太后身边陈姑姑俯下|身,低声开口道“太后您有所不知,这回尚乐司那边的下人们花了不少心思,此次选过来奏乐的都是如今尚乐司里功底最好的乐姬和琴师,就连这舞姬也是严挑细选了很久的。”

    “嗯,果然不俗。”太后拢了拢手腕上的翡翠镯,淡淡地抬眸扫过下面的众人,“赏。”

    侧面候着的小太监应声下去办事去了。

    太后收了视线,“难为他们选了这几首曲,倒都是哀家爱听的。”

    陈姑姑垂了垂首,上前为太后斟了一杯桂花酿,“太后,其实这次选的曲都是皇后娘娘精心挑的,还有这乾盈殿里布置的花卉,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还特意询问过御膳房的食册,调整了不少。”

    太后手指摩挲在绘着“寿”字祥纹的青花酒盏上,微微抿唇,“难得你替皇后说话。”

    陈姑姑福了福身,“奴婢也只是听说。皇后娘娘这次用了不少心。”

    太后朝温映寒的方向望了一眼,“哀家听说,她自从失忆后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可你知道的,那些从前的事,哀家原本有意给她赐婚,但你看到结果了。”

    那些陈年往事,陈姑姑一直跟在太后身边,自然也都经历过,此时也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

    太后轻叩了两下桌案,“哀家原先瞧着她,本来很中意她端庄贤淑的样子,适合嫁入皇家,可后来她与两位皇子不清不楚,哀家便知道她不是个心思简单的。嫁给皇帝这么久,他们是如何相处的你也看见了,总归不是个合适的。”

    她轻抿了一口杯中酒,缓缓说道“过了今天的寿辰,哀家便又老了一岁……”

    陈姑姑闻言连忙开口“太后可别这么说,您福寿安康,不会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