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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子伯候以后走的路,注定跟他们这几家的王候贵族不同,以后就是暗下是敌是友,还不一定。

    但子伯候上位,比真正的流民中推出来的人上位要强上太多。

    “岑南王那呢?”

    “王爷现在怕也是最难的一个了,比我们好不了几分。”赖云烟说到这就揉头,转过头对任娇娇道,“我与王妃是多年至交,你日后能帮了她些许就帮上一点。”

    “是,我知道了。”任娇娇满脸肃容回道。

    **

    定好派出去执行蛰伏命令的人后,魏瑾泓带着赖云烟搬出了云谷,去往一个只有不多于五人知道的地方。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赖云烟叫了魏世朝小夫妇过来用了顿膳,饭间什么言词也没有说出,膳后魏瑾泓让他们退下后,行于屋前的魏世朝突然转身,跪在了屋前大哭。

    屋内,坐于案桌前的赖云烟听到哭声叹了口气,看着魏瑾泓站起来走到门前,伸手欲要去拉那扇半拉开的门。

    可最终还是没有拉开。

    半夜,魏瑾泓突然把头靠在了赖云烟的胸前。

    一直未睡的赖云烟轻问,“怎么了?”

    魏瑾泓没有说话,下一刻,赖云烟感觉胸前的里裳被温热的水渍染湿了。

    她不由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我们做了那么多造孽的事,儿子不像我们,干干净净的,多好。”

    她懂魏瑾泓的辛酸,但事到如今,也不觉得魏世朝不像他们有多遗憾,反倒觉得这是老天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他才真像个谦谦君子呢,命又好,不像你命苦,两辈子都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担负着推不掉的责任……”赖云烟轻轻在他耳边耳语,安慰着怀中这个哭到崩塌的男人,“你就当他在替你享受着你那些得不到的人生,他能专心致志地护着娇妻爱子,一心只为他们拼博,多好。”

    **

    赖绝于赖家还有重任,现不能与冬雨跟着赖云烟一道走,赖三身上伤病颇多,这次赖云烟求了赖震严,让赖三跟秋虹团聚,冬雨的两个儿子,大宝要呆在赖家,小宝心不大,也想娘,便跟了冬雨一道,赖云烟见小宝粘冬雨,心中高兴得很,私下还跟魏瑾泓道冬雨以后有了小儿子陪,许是能多给她几个笑脸,秋虹的儿女现下一个跟了大公子,一个跟了大公子夫人,也只有赖三陪着她了。

    见着自己的老丫环都有人陪,赖云烟也稀奇,前往隐居路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乐得眼睛时常都是在眯着。

    她模样不年轻了,银发又多,笑起来又慈爱和善,看在外人眼里,就是个好脾气的老夫人,任谁也想不到,她冷起脸来又多可怖。

    魏瑾泓那只带了翠柏走,翠柏下面又带了两个下人,算起来,他们这边的人还少赖云烟那边一个。

    但更多的,魏瑾泓也不带了,他身边有翠柏就够了,以前的四卫留下三个在魏家,魏家眼下也是少不了他们管事。

    他们所居之地离云谷不远,但绕了不少路才到所居之地。

    不赶路了,头两天里,魏瑾泓与赖云烟从没这么轻闲过,一时闲得慌心便也慌了,便是看书也看不进。

    赖云烟坐得久了,一页也看不进,扔了书就去看冬雨他们收拾四处,她看着下人干杂务倒也看出了趣味来,便是看小宝在院里砍柴,挖蜈蚣,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但看在魏瑾泓眼里,她这是不成体统,连续几天见她连书也不握了,这天早膳后见她又要起身,便问她,“去哪?”

    “外边瞧瞧。”

    “等等。”魏大人掀袍而起。

    “你也要去?”赖云烟惊奇,“不去书房了?”

    魏瑾泓瞧她老往外跑,连棋也不与他下,哪有心思看书,闻言摇了头,且不语。

    “那就一道。”赖云烟也没怎想,若是无趣,魏大人自是会走。

    下石梯时,魏大人脚有点歪,赖云烟下意识就扶了他一把。

    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是魏瑾泓找的,是处好地方,有山有瀑布有湖还有温泉,但他们现在住的屋子是木屋,是依赖云烟的意思暂时搭建的,现在四处都有些不平,石阶也是不平的,翠柏正带着人在修。

    “路没修好前,平日走路小心些。”魏瑾泓腿脚不好,赖云烟便叮嘱了一下。

    魏瑾泓颔首,下了梯后,反手扶了赖云烟的腰。

    赖云烟笑着去看他,见魏大人垂首不语,便摇了下头。

    魏大人这一两年,也是不要老脸了,拿着一张淡定从容的脸学三岁小孩的无赖,赖云烟无可奈何之余便也认了。

    她强势了两辈子,实在没脸跟魏大人学,学着像他一样装傻。

    另一方面,赖云烟也知还是魏瑾泓示了弱,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若是两人都相同样的强势,这日子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僵持。

    都这把年纪了,过了那道吵来吵去怨来怨去的坎,现下如和和气气地过,心中也是舒坦的。

    过往不可更改,惦记着以往不放,不过是与现在的自己过不去。

    老实说,赖云烟也认为魏大人这弱也示得妙,瞧瞧,要是刚重生的那会善悟那老和尚告诉她有朝一日还有与魏瑾泓同度晚年的一天,她肯定得又道他妖言惑众。

    不过,魏大人退隐其中也有那么一两分为她着想,他实则尚还不到五旬,她跟兄长所说的活不过五年实则是指她,她虚损太多,再劳神也就离死期不远了,魏大人除了腿脚不好,身体还是无大碍的。

    “挖红土做甚?”下了石梯,再走一段就是山坡处,往着山坡下挖土的赖三,魏瑾泓出声问。

    “烧青砖。”

    “现在就要盖新屋?”魏瑾泓顿了一下,他本打算等今年过了再说,哪想她早他一步下令。

    赖云烟颔首,“我们人不多,今年怕是烧不好建屋子要的青砖了,这冬天委实会有点难过,不过也不怕,到时在你书房内建处炉火,拿毯盖于膝处,你便也会好过。”

    “为我建?”魏瑾泓微怔了一下。

    赖云烟眼波一转,笑着颔首。

    哪是为他而建,她是要做自己住的,木屋再好也有些透风,海啸过后的冬天又奇冷,她是顶不住太久的,但谁都爱好听话,魏大人更是爱听,她便是对他多说几句又何妨。

    看她眼波转动,魏瑾泓知她心中所想,嘴角却还是情不自禁翘了起来,眼睛也温柔了一些。

    “再过几日,风就大了……”他扶着她走,“你便在屋中多陪陪我罢,有些书信,也需你帮我看过才能回。”

    有她开了头,魏瑾泓就觉自己的这些话好开口了,“你若是书写,我便为你研墨,不必等冬雨她们有空。”

    “我哪请得起。”赖云烟笑了。

    “你请得起。”魏瑾泓却淡淡地颔首点了头。

    这下,反倒是赖云烟无话可说了。

    等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湖面处,赖云烟抬头看着从石山上流下的瀑布,不由叹了口气,“这个冬天会死不少人。”

    “你不想他们死?”

    “江大人为他们开路,不是为的让他们过来送死的。”赖云烟笑了笑,道,“但谁都不是神,谁都能顾得到,我至始至终能护着的,也这自己眼前的这些人,便是哪日要亲手送那些流民真上西天,到时我也不会心软。”

    “但你还是会心软。”哪怕她对着三家子孙说了那些话。

    “我再如何也是妇人,偶有点妇人之仁。”

    她说得淡然,魏瑾泓也点了头。

    过了一会,他道,“我替子青小厚寻了一块地方做久居之地,离云谷之处不远,子青小厚所带护卫不多,开僻新地需人手,如有妻儿子女都齐全的一家之人,若是能为他们两家为奴为婢,倒是可以去。”

    这下换赖云烟怔然,魏瑾泓侧首看她,温和道,“总有些人会活下来。”

    前来的流民里,拖儿带女的不少,太弱了反兵也看不上,他们都吃不饱怎会养这些跟随来的人,这些只为着饱腹活命的人,只要给他们条路,总会活下来的。

    “也是。”赖云烟失笑,又淡道,“但总也是有些风险的。”

    收人进来,总是会有内奸。

    “何事无风险?”风吹得有点大,魏瑾泓拉着她往回走,“只要后方不倒,我们胜算便总要比许多人大上一些的。”

    他一直都在做万全之策,哪有那么好扳倒的。

    **

    魏瑾泓与赖云烟虽已不再忌讳谈江镇远的事,但谈及江大人的时候还是尚少,哪怕这些流民尊这位给他们指路的先生为“圣师”,但在他们两人谈及这些流民的言语里,江大人的名字也只是谈及而过。

    这一日赖云烟谈及江大人,还是她头一次透露出对江镇远的情谊。

    他们虽道不同,但就是魏瑾泓,对江镇远的所作所为还是有所钦佩。

    那人尽了他全力为逃难之人开了路,自己却命丧黄泉。

    他虽已死,但妻子自从哭过那一道之后,再从书信看到他的消息,看到他的死讯,倒是波澜不兴了,魏瑾泓无从觑知妻子心中真实的想法,但对于她的淡然,心中却是有着几分安稳。

    她不在他面前为江镇远哭,便是对他最好的顾全,别的魏瑾泓也就不多想了,他们日夜朝夕相对,她笑的时候很多,睡容也安逸,偶有兴致,还哼两句小曲,陪他喝一盅,这对他来便已是最好。

    魏瑾泓这些日子以来,实则也在另想法子,私下设计调动流民去往西地别的地方谋生,流民来到这片被暴风雨暴虐过的地方,那些不是主要军力的流民,死去容易,活下来却是极难,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那些暴军的锅中之餐。

    魏瑾泓也只挑了楚候爷那边所能收留的人跟妻子说了说,至于多的他也缄口不语了,怕到时活不下太多人让她失望。

    妻子的权势一直在以赖任两家为主,超出这两家范围的她便不能用权,流民要到的那几夜她心烦意乱,真到的那天晚上她靠着床睁了一夜的眼,清晨天亮时她喃喃小声自道了一句,“我是做不到的。”

    若不是他耳尖,躺在她身边一直仔细听着他呼吸,也就错过了这句话。

    他也是用了好几日才明白她口中所说之话,她所说的做不到,是她没有能力救活这些流民,她没有立场去做,更无权力去做,赖任两家以她马首是瞻,因她所做之事是为这两家好,两家才听她调谴,而他们魏家上下的人听她的话,何尝不是因她所做之事于他们有益,一旦她超出这个界限,不再是为自家人着想,她便无权可用了。

    魏瑾泓也想过,江镇远不辞万里送来那两箱子东西,是不是提醒她要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她到底是个女子,她能做这么多超出常人的事,也还是有所局限的。

    而能替江镇远多做一些的,还他一些情的人,便只有他了。

    他于反叛军口中是伪君子,但在一些族人和死士眼里,他是有真君子之名的,这些人唯他所用,派他们私下去给一些流民找些活路,他们还是愿意的。

    这日宽慰了她两句,下午阴着的冷天突然放了晴,两人坐到屋中看书,她抬头看了阳光一眼,便说要为他洗头。

    魏瑾泓顿时就呆了一下,站起来围着她的椅子走了两圈,这才郑重地点了下头,且重重地说了一句,“好。”

    她便又笑了起来,那弯着的眼睛亮亮的,直照进了他的心底。

    也只有在此时,魏瑾泓才知,他活的这一世,在她身上所求的到底是什么——无非就是能在他的妻子脸上多看几次,她因他而起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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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大人,你头发白得比我少。”洞穴内的温泉里,赖云烟把皂角擦到魏瑾泓的头上,轻揉着他的头,轻笑着说。

    坐于其前的魏瑾泓本闭着双眼,闻言睁开眼睛看了前方好一会,终张嘴道,“药方子你好好用,会黑回来的。”

    “你可是替我去寻药了?”赖云烟猜。

    “山中可用之物甚多,不是为你,也要去找一些回来用。”

    “翠柏带的那两个人是药奴?”赖云烟突然一问。

    魏瑾泓轻轻颔首。

    “我就说了,煎起药来怎么比冬雨还老道。”

    “嗯,等再过几年,易高景的徒弟出师了,便让他过来。”

    “也来侍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