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春雨不歇,落在了院中两人身上。
春晖堂外,有两株梧桐,那绿叶葱葱,遮挡着连绵细雨,隐约能见树下立着两人,静静的看着院中。
卫政和一手擎着伞,另一手扶着贺兰松,试探着问道:“瑾言,不进去劝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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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松面上青白,捂着胸口咳了两声,他望着院中光景,黯然一笑,道:“卫兄,回去吧。”他转身快走了两步,但脚下虚浮,险险摔倒,扶住了梧桐树方才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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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言,慢些。”
贺兰松深吸一口气,踉跄着脚步,跌跌撞撞的出了春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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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安稳的回了临渊阁,卫政和仍觉得心悸,贺兰靖走后不久,贺兰松便醒转过来,听说卫明晅去了春晖堂,便执拗着要去瞧瞧,两个人在梧桐树下站了很久,他看着卫明晅受罚,又见黄后来送伞,脸色便越来越差,回来后也没好到哪里去,靠坐在那里,僵硬着身子,不言不动,失魂落魄的看着殿外的雨。
“瑾言。”卫政和去倒了盏热茶,“你去榻上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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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松不去,他倚在门扇上,双手接过茶,笑道:“我不累,卫兄,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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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政和洒然一笑,在贺兰松身旁坐了,叹道:“你哪里对不住我?”
贺兰松咬了咬唇,道:“因我和皇上的事情,在太后娘娘那里,叫你为难了。”
卫政和摊手道:“我不为难,反正有公主在,我是听令行事,倒是你,瑾言啊。”他皱起了眉,看向贺兰松,似是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贺兰松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世人皆瞧不起我,现在京师上下,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卫政和忙摇首道:“我可没有看轻你。”
贺兰松垂首道:“多谢卫兄。”
“不是。”卫政和见贺兰松摆明了不信,忙道:“你别误会,我当真没有,我,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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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松眉梢一挑,不解的看向卫政和。
卫政和自顾自的笑了一会,方才叹道:“我记起咱们幼时打架,从来都是你护着皇上,要么就是皇上护着你,反正我定然是争不过你二人的,没想到,哎,我可真是个棒槌。”
贺兰松记起旧事,拧紧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失笑道:“倒也并非如此,那时候年纪小,也没想旁的,更不是故意要瞒着卫兄。”
卫政和抱拳道:“多谢你瞒着我,皇室秘辛,若被外人知晓,可是要砍头的。”
贺兰松叹道:“现下人尽皆知,卫兄不必怕了。”
“你也不必怕,有皇上在,就是太后也不能将你如何。”
贺兰松抬首,看向院中早就被雨水打蔫了的桃树和修竹,连着下雨,竹子尚且挺立,桃枝上却没有几朵鲜妍的桃花了,树下落英缤纷,微风一吹,便有花瓣飘起来,他看了一会方道:“我从没有怕过。卫兄,我自十岁时在寿宴上喝了毒酒,就再也没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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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万寿节?”卫政和自小养在东太后身边,与卫明晅其实往来不多,真正识得两人却是在那场寿宴上。当日贺兰松中毒,向来位卑言轻的恒光帝竟揪住了来敬酒的三皇子,拔起御前侍卫的刀就要弑兄,幸好三皇子颇有些功夫,只臂膀上受了轻伤,否则就要横尸当场了。先帝震怒,毒害皇子是重罪,当即下令彻查,待揪出了背后动手之人,他不免感慨,原来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儿子已经长大了,功课念得不错,还会审时度势,更知道护着身边人。也就是从那时起,卫政和见到了传闻中极不受宠的四皇子和那个名满京城的宰相之子。
卫政和心中唏嘘,叹道:“所以我跟公主殿下说,换做是旁人,断袖之癖,我委实不懂其中乐趣,但你和陛下不同,你们打小便同塌同食,就算当真生个孩子出来,我都不觉得古怪。”
贺兰松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眸中亮晶晶的蕴满了湿意,喃喃道:“生个孩子,卫兄,你可真敢说。”
卫政和眨眨眼,“你不是说不怕么,生个孩子有什么了不得?”
贺兰松将茶盏放到脚边,抱着膝道:“我不怕死,既不怕死,还有什么可怕的。寿宴上那杯毒酒本就是我故意要喝的,那杯酒中有毒,我早就知晓。”
卫政和骇极而呼,道:“你知道,那你还敢喝,若非当日有朱神医在,哪里还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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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松叹道:“我又不蠢,自然知晓是九死一生,但正因此,方要死中求生。我年纪太小,皇宫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层出不穷,我根本护不了皇上周全。也不知是哪个蠢货,竟敢在寿宴下毒,我便索性喝了毒酒,将这些龌龊之事挑到先帝面前去,以后这些宵小再敢动手,便要顾忌一二。”
卫政和仍是惊得合不拢嘴,若不是看在贺兰松重伤,真恨不得揍他一顿,气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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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松失笑,“那时,我刚刚识得自己心意,心里怕的很,想着就算死了,也不打紧。”
卫政和心道原来如此,不过十多岁的孩子,竟发现自己倾慕之人同为男子,又无处可倾诉,自然免不了惊慌失措的,他长叹了口气道:“不然,前朝多少君王宠幸男子,你在外面本就是个少年轻狂的性子,想来读书人还会拿此做风流韵事呢。声动京城的无双公子竟和皇上传出了一段佳话,岂不妙哉。何况京中那些王公大臣,哪个家中没有私妓,便是蓄养清倌的也不在少数。”
前朝那些逸事贺兰松自然是听过的,甚至本朝也是禁女娼不禁男。可卫明晅不同,他不是那些昏庸荒唐的君王,他想做这盛世明君,想流芳百世,想让天下百姓能不饿死。这么多年,他想办的事太多,却有许多总是办不成,他怎么舍得误了他?
卫政和见贺兰松沉思,便凑近了推他臂膀,问道:“发什么呆?”
贺兰松振作精神,带着笑意看向卫明晅,道:“在卫兄眼中,我就是那些青楼里的小倌吗?”
卫政和语塞,支吾道:“这,你们这是,我就是胡说的。”
贺兰松笑道:“卫兄真的说错了,平日里都是我压着皇上。”
“……”
直到戌时三刻,雨方渐渐地停了。
卫明晅回到临渊阁时,贺兰松正坐在榻上看《水经注》,见他进来,只抬头笑了笑,道:“回来了?”
卫明晅早换了身干净的常服,他在外面便听卫政和说道贺兰松醒了,但骤然见到斯人坐在眼前,仍不由热了眼眶,疾步奔向前,将人一把揽到怀里,颤声道:“瑾言,你总算醒了。”
温热的气息直扑过来,隐隐带着雨后的清凉和荼芜香的味道,贺兰松只觉得胸中窒闷,却又透出股令人欢畅的痛快来,他在卫明晅耳边轻轻呼出了口气,“是我,我醒了。”
卫明晅俯身抱起贺兰松,让他坐在自己膝上,替他轻轻捏着后颈,柔声问道:“伤口疼的厉害?怎么又看上书了。”
贺兰松偎在卫明晅怀中,双手环到他颈上,扬起头道:“我躺的身上都散架了。明晅,太后娘娘来了?”
卫明晅神色一暗,却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低声道:“瑾言,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母后也是在气头上,求你多体谅。”
贺兰松摇首道:“我不要紧,有小弟在,我也没吃亏,我问的是西太后娘娘,可有为难你?”
卫明晅嗤的一声笑出来,他垂下首,吻到他唇上去,“别怕,宝贝。”
贺兰松仰着首回应,卫明晅今日格外霸道,几番撕扯纠缠后,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
“唔。”贺兰松喘息声渐重,扶着卫明晅的肩头轻.喘,“太后娘娘罚你了么?”
卫明晅伸出手去,摩挲着眼前人娇艳欲滴的红唇,笑道:“母后是我亲生母亲,怎么会为难我,就是,你瞧,我的耳朵被拧红了。”他侧首将耳朵送上来邀功。
贺兰松上前看时,却见卫明晅两只耳朵好好地,哪有什么伤处,他伸手去捏着他的耳垂,笑道:“还不够红,我来帮太后出口恶气。”
“嘶,慢点,疼。瑾言,朕想你了。”
贺兰松脸上一红,低声道:“现下不成,等我再好两日。”
卫明晅抱着人满足的叹口气道:“别说的我像是个急色.鬼,哦,对了,你和卫政和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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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松心里一紧,带着心虚问道:“没有,怎么了?”
卫明晅凝眉沉思,“那便奇了,总觉得他瞧朕的眼神,嗯,像是在看笑话。”
“呵呵。”贺兰松捧着小腹轻笑,“陛下多心了,当真不曾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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