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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素蔻公主身形一闪,扭转身子,夺门而去,只留下赵迁满脸落魄失望,醉殷殷苦唤道:“丐儿别走!丐儿……”

    素蔻公主更笃定地冷然笑着:“谁让你是我最亲的哥哥呢?你虽对我不好,我可舍不得对你不好呢!真是我的好哥哥啊,你这次竟是要跟着妹妹捡个大便宜了!”说罢摔袖而去。

    第一六五章寒宫寂生暖,怜取郎有心

    东方爷离开时,薛浅芜对他道:“就过年了,如鸟一般圈养在深宫里,不能够与绣姑姐姐热闹团聚,怎么都觉得素日形影凄清的。现在真是体会到了,这天底下最寂寞寒冷的地方莫过于皇宫了。”

    东方爷握着她手道:“赶着春节,有些事不得不延迟。丐儿,听我的话,最多在这儿再呆四个月,如果事情还定不下,我带你走。”

    薛浅芜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写满了“我带你走”这四个字。心里百味杂陈,低道:“也罢。宫里宫外挪来挪去的,终究太不方便,我再住些时吧。至于绣姑姐姐,你就让秦延跟她传话说,我在这儿过得还好。”

    东方爷心疼道:“委屈你了。”

    薛浅芜摇摇头,很恩爱地轻轻道了一句:“值得。”

    东方爷把她的手按在胸膛,拥着她道:“有你这句话,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薛浅芜看着在角落里偷窥的丝栾、如谷,很难为情地扭头道:“来这么久了,快回去吧!”

    “这么快都要赶我走?”东方爷附在她耳边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真是一天都不愿分离。你心似焚,我亦如此。什么时候想我得紧,偏我不能脱身来看你时,你就转移一下思念……”

    薛浅芜眼一亮,欢快地仰脸道:“怎么个转移法儿?到处走走,看到像你这般俊朗的男子,就穷追不舍地跟上去,然后一个劲儿流口水吗?”

    东方爷脸一僵,声音里带了三分温柔的霸道和威胁:“你敢走出门去邂逅别人,你就等着我能把你怎样!以后再也不让你下床了!”

    薛浅芜红了脸,吐吐舌头,表示反抗。虽然这反抗的力量很微弱的,近乎无效。

    东方爷命令道:“以后想我的时候,就拿起笔一遍遍画我的模样。每亲手画一遍,印象就越发加深了。我不介意在你笔下变丑。”

    薛浅芜愣一会儿,反应过来他这是取笑她画功太差,恼嗔着道:“我才不要画你呢!当年在烟岚城画了你八十遍,现今想想,还觉得手腕发酸呢!当时是怎样的毅力支撑!”

    东方爷眉心跳动着,问道:“才画了八十遍,就想偷懒?你可以不像上次目的性那么强。不拿画像来赚钱时,总不至于拼掉半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吧?”

    薛浅芜挠挠头,嘟着嘴小声嚷:“提往事做什么。”

    “赖账的小东西,还不是你先说起的!”东方爷板了脸严肃道:“不过以后只能画我,不许再画别的任何男子!”

    薛浅芜捧着头,忆起当年确乎是画了两男子,因为担心众口难调的缘故。

    而那个黑衣男,仿佛从莲藕塘那晚道别后,就死去了,死得没有一点痕迹。他挟持自己出皇宫,现今自己再以崭新的身份入皇宫,命运轮回兜转,一样的如草芥,微小不为人所注意,但心态是截然不同的了。

    有人爱着惦念着你,果真是最快乐最不孤独的事。偶尔寂寞,也是因思念起。与刚重生时的孑孤一身想比,目前的处境算得了什么。

    如此想着,心忽然放宽了,对东方爷笑道:“我没事了。你快回吧。”

    东方爷交待道:“你乖乖地听话。下一次来,我要带给你一个大惊喜。等你出宫那天,你我光明正大成婚之时,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薛浅芜迫不及待问:“什么惊喜?”

    东方爷点着她额头,有意捉弄她道:“偏偏不告诉你,你就心急着罢。也好更盼着我。”

    薛浅芜懊丧地白眼道:“谁盼着你。”

    那种神态,看在有情的东方爷眼里,当真勾魂夺命。东方爷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忍住不舍,迅速地离开她两步,艰难地道:“我先回府。”

    薛浅芜看天色已晚,催促他道:“不急于一时,以后的日子多着呢。”

    东方爷大约是听得此话包含了天长地久的意味,再回望她一眼,才回去了。没过几天,东方爷再来太子府,带了两位小厮,混进了干霖院。

    薛浅芜眼睁得大大的,为了避免有所惊动,东方爷向来都是孤身来的,这次怎么异于往常?再细辨时,惊喜顿时染满了瞳孔:“绣姑姐姐,秦延!”

    不错,正是分别已久的陈绣姑。薛浅芜激动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暗暗感谢东方爷的有心。上次才说了心里的牵挂,这次他就带了人来。而且还是成对儿的。

    倒是绣姑先她一步迎上前来,摸着她的脸颊,急切地开口了:“你还好吗?住在这儿还习惯吗?”

    薛浅芜哽声道:“还好……”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定是受了委屈,对不?”绣姑看看薛浅芜,又看看东方爷,最后目光和秦延的互换在了一起。

    薛浅芜欢喜着他们的默契,带泪笑道:“一切都好,只是乍与姐姐见面,抑制不住了许久的担忧。”

    绣姑哄着她道:“我还以为谁给你气受了!快别哭了,你这一哭,让人心乱如麻……你看看这,东方爷都不忍了!”

    薛浅芜转过脸,瞧见东方爷满脸的愧疚不安,好像她哭,全是因他而起似的。

    薛浅芜脸上兀自挂着泪,朝他粲然笑着埋怨道:“我哪里是委屈呢。你真是给我带来了无可比拟的惊喜。提前竟半点儿消息都不向我透露!”

    东方爷柔情道:“开心就好。”

    两人恩爱更如往昔,绣姑姐姐长吁了一口气,又和秦延对望一眼。

    薛浅芜看得鲜明,挤巴着眼睛道:“绣姑姐姐和旁边这位血气方刚的帅小伙儿,中间倒没那么多磕磕绊绊的,不如过完年了,由你做主,把他们两个的事儿,办妥了吧?”

    绣姑听得满脸羞红,秦延更是讷讷地笑,不是拿眼偷瞧绣姑。

    东方爷正准备答话,绣姑急道:“不迟!等喝完你俩的喜酒后,再商量我们的……”说到最后,绣姑的声音几乎不可闻了。

    东方爷哈哈笑,拍着秦延的肩膀道:“既然你媳妇儿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说起这事儿太害臊,那就再等等吧!另外我和丐儿的事有些纠扯麻烦,我也分不出太多心来操置你们的,只怕办得疏忽仓促了。毕竟这事只有一次,不能过于马虎草率!”

    秦延得了这指婚的承诺,已经喜上眉梢,一时成不成亲,又有什么打紧儿,只憨憨地发自内心答道:“有了东方爷这句话,没成亲也就跟成亲了一样!”

    这话听着……怎么不大对劲儿。

    薛浅芜捶了捶脑袋,才有些知道了不对劲在哪里,她眼瞪得圆了,指着秦延的鼻梁道:“你这个得寸进尺的混帐,还没成亲,竟敢打我姐姐的坏主意!”

    东方爷和绣姑同时一愣,也反应了过来。丐儿心也真够细的!顿时一个大笑、一个羞怒起来。

    秦延这下麻烦来了,笨嘴拙舌地反复费劲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说那方面的意思!……”

    第一六六章雪为被梅作烛,冻伤身骨

    再见他时,已是腊月二十八了。东方爷来接素蔻公主回宰相府过年的。宫里非常热闹,丝竹管弦之声萦绕飘荡,薛浅芜问丝栾和如谷:“今儿个又不是除夕,外面是在庆祝什么?”

    丝栾小声答道:“东方爷来接公主……皇后娘娘吩咐,要隆重些,当成除夕那般庆祝。”

    薛浅芜心里黯然涌起凄凉:“这是做给谁看的呢?”然后不再说话,呆了半刻之后,对二个丫鬟道:“干霖院闷,陪我出去走走吧。”

    如谷面带忧色劝道:“东方爷交代了,不让你乱走动。给人看见了不好……”

    薛浅芜扯了扯嘴角笑道:“他们都在忙着欢乐呢,有谁注意得到咱们。”

    二人劝她不住,只得给她搭了一件披风,然后漫无目的晃着走了出去。走着走着,到了一处梅林。满园冰雕雪琢,丛丛簇簇含粉若瑰的梅花,有一番惊心动魄的彻骨美丽。薛浅芜驻足道:“这么冷,你俩先回去吧。我就在这园子里随处转转。”

    丝栾缩了缩脖子:“你一个人,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薛浅芜笑着道:“赏梅这事儿,还真是人越少越好。人若多了,呼出的气会使枝头冰雪融化,反而失去那种冰清玉寒之美了。”

    “这歪理论,辩不过你。”她俩亦无奈地笑了起来。

    如谷看看这绝美的景色,似是感觉缺憾了什么,想了想道:“还有一种情况,比一个人赏梅更美好。”

    “什么情况?”薛浅芜问。

    如谷侧着头调皮道:“你和东方爷一对儿璧人,依偎在雪景中,互相取暖说着知心话儿,不是比形单影只的更美好吗?”

    “你这贫嘴!”薛浅芜正色道:“这话不是你能乱说的!被人听去,是要被打死的!”

    如谷骇得脸色雪白,赶忙噤了声。

    “你俩快回去吧!我稍待会儿。”薛浅芜催促道。

    二丫鬟知道怄她不过,只得先离去了。薛浅芜在梅丛中穿梭,渐渐忘了那些不愉快的现实,一会儿折一枝红梅把在袖口,一会儿嗅嗅白梅,快活极了。穿枝拂雪,灵动之处,好似活脱脱的一只白狐。

    正得尽兴,忽听得脚步声。从枝枝丫丫的缝隙中望去,只见东方爷大步踏雪而来。

    薛浅芜捂紧了咚咚跳的心口,他不陪着素蔻公主应付事务,却跑这儿享哪门子清闲?神思恍惚之时,不敢出声,不知该当不当让东方爷知道自己也在这儿。

    东方爷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在一簇红白相间的梅花旁,站住了身。他定神地瞧着,眼中有陶醉的况味,似乎是对着他最心爱的女子。

    薛浅芜纳罕着,莫非那寒梅像某个人?红白相杂,极冷艳又清丽,既静谧又活泼,除了这些感觉,她实在不知还有啥名堂。

    园子外面欢声笑语的嘈杂声似乎离这儿特遥远,仿佛尘世之内外的区别。微有冷风,吹落了梅花枝头簌簌的雪。东方爷静立在那儿,恍然是雪地里一尊清辉的神,优雅飘逸得令人不忍亵渎。

    薛浅芜眼一闭,忽然想起了一句诗,脱口吟道:“你站在梅园看风景,看风景人在远处看你。白雪装饰了你的容颜,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骤然的吟声,让东方爷身形剧颤,大幅度地扭转身,四处张望,不可置信地连声道:“丐儿!你在哪儿?”

    薛浅芜看他焦急的样子,调皮意升起来,缩了缩身子,偏偏不想给他看到,也好发泄一下心头的闷气。谁让他那么不给力,拖到了过年时,还没把事情敲定,害得自己像个深宫怨妇。

    东方爷走了几步,就快经过她身边时,梅园门口忽然传来银铃般的/娇/叫声:“东方大哥,你在和谁说话?不在母后那儿烤火,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干什么?!”

    东方爷脚步一滞,不敢再寻丐儿,生怕暴露了她的所在。只得折身往园子口走去,淡淡笑道:“酒喝多了,有点儿头晕,想出来吹吹风。”

    “这也无妨!你只管给我说一声,我陪你出来就是了!”素蔻公主跑上前,娇俏地偎在东方爷臂上,四周看了看道:“刚才我怎么听到似有人说话?”

    东方爷未回答,跟着素蔻公主一起前来的赵太子道:“这偌大的梅园,静悄悄的,除了东方弟这个活人儿,剩下的怕都是狐儿兔儿了!”

    素蔻公主噗嗤笑了:“只别成精了才好!”

    “在宫里热闹的会子也不小了,收拾一下这就回宰相府吧。”东方爷不温不寒道。

    素蔻公主自打那日听了他们谈话,心里早忐忑了,闻得此言,自是乐意,牵着东方爷的手,亲亲热热走了。

    薛浅芜扒开梅丛,看着二人亲密无嫌隙的样子,眼眶发酸。不知是脖子里钻的雪沫子化成了水,还是梅园的水汽模糊了眼睛,只感觉哪儿都冷飕飕的。

    就这样看着他走远,就这样忘却岁月的等待着。今夕何年,对她来说亦不再重要了。

    回去吧,回去吧,梅园的美好已尽被破坏。那个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女子,拥有如斯尊贵的身份,若不是爱情的背后关联着太多人,她匪女神丐岂会软弱至此步?

    站起身来,跌跌撞撞,麻木向前移着步子,眼神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神采。纵然知是作假,纵然知东方爷是有意掩护着自己,可当看到他和素蔻公主比肩离开时,她的心竟刺痛如锥。

    未走几步,可能是受了寒,也或许是心情抑郁的缘故,脚步轻飘飘身子沉甸甸的,她一下子扑倒在雪地里。

    赵太子的身影狂奔而来,抱住了她。薛浅芜根本没看是谁,完全漠视如同无物,固执地一把甩开他,趴在雪地里不起来。脸埋藏在雪间,头发、衣领沾满了雪,已感觉不到半分的温度。如此葬在雪里,也罢,就不会饱受难过折磨了。

    赵迁深深地看着她,低沉地呼唤道:“丐儿……起来……”

    薛浅芜的嘴唇已发紫,哆哆嗦嗦上片唇碰不到下片,她艰难地笑道:“雪为被,地当床,红梅作烛火,如此好洞房……好洞房啊!”

    赵迁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解了身上的黑毛氅,紧紧包裹着她,带了几分心疼地道:“何苦这样虐自己!东方弟……他也有苦楚和无奈……他不比你好受。他若是知道你在他转身后就这样,只怕连理智都失去了!你们日子还长,这也算一种考验吧,你要照顾好了身子,才能守住后来的幸福啊!记住,幸福从不是轻易降临的。”

    薛浅芜在毛氅的包围下,才感到湿气入髓的寒冷。她疲惫了,真的倦了。如果再这样熬半年,哪怕看他们做戏,也会看到心酸得崩溃的。

    取掉赵太子搭在她身上的毛氅,薛浅芜用双肘撑着地,爬将起来:“我好了。太子不必担心,赶快回府去吧。我也回干霖院。”

    赵迁看了看她虚弱的样子,关切地道:“我背你回去吧。”

    说罢,极庄重地半蹲了下来。似乎将要背的,是全世界的重量。

    薛浅芜打了个晃儿,笑道:“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你背我不打紧,我心里却清楚,等不到第二天,太子背了个女人回府的消息就会传遍皇宫。那时候我就不用藏匿了,就处在逆风浊浪中了。”

    赵迁听了久久沉默不语,叹了口气,只莫名地道了一句:“连这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