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复古犹豫片刻,还是劝道:“相公是国家重臣,岂能以身犯险?请相公为国家保重。”
吕祉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身为宣抚使,原本不必亲自出战。但事有轻重缓急,以今日之形势,一旦崩溃就是全军尽墨的结局。他摇头道:“汝等不必再劝,各司职守即可。”
靳赛见吕祉决心既定,不免道:“既然宣抚不肯下城,末将以为不如把那投石机拉上城头投掷火球,管叫虏人措手不及。”原来庐州城中还预备了几十台投石机,大的足有七梢之多,数十人方可操作。这些投石机除了可以投掷石块外,还可以投掷火药,威力略可比后世之炮。靖康年李纲主持的东京保卫战能够胜利,多少也仗了投石机的功劳。靳赛这样建议,自然是因为心中怯战的缘故。
吕祉深深盯了靳赛一眼,笑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金人不过动用了韩常、孔彦舟两部精兵。后面还有赛里的亲军,兀术的大军。我们也得悠着点劲,不能一下子把家底都掏出来。”他拍拍靳赛的肩膀,又道,“靳太尉,你可是怕了吗?为将之人须知置之死地而后能生的道理。”
靳赛心中一寒,吕祉已经一把将他推开。劲力之大,竟然他带的一个趔趄。吕祉又用高声慷慨道:“朝廷养兵十五年,正欲缓急为用。当职今日愿与尔等同生死。”说罢,吕祉冲着城上士卒一揖到地。
这些士卒几曾受过这样的礼遇,大多数人都为之感动落泪。靳赛虽然心中腹诽,哪里敢再说半个不字,唯有加倍地卖力督战。
这时,忽然一声惊呼传来,“虏人上城了。”
被突破的防线在东城门,是靳赛手下驻守之地。吕祉再无犹豫,宝刀仓啷一声出鞘,笑道:“来得好,今天正是给宝刀开光的日子。”
说话间,吕祉已经遥望见一个身披重铠的金人跳上了城头,他立即当先一步赶向垛口。
垛口处,数名枪手举长枪将第一个登城的金人戳了下去。但第二个、第三个……随之从缺口涌入。这些金人训练有素,登城之后并不急于出击,而是守牢地盘,为后续的金兵登城创造机会。所以宋军虽然在城墙上人多,但在被突破的防线处,反倒是略占下风。等吕祉赶到之时,虏人已经聚集了十数人之多,占据了一个垛口的地盘。不足十个的宋军正持枪与之肉搏。
吕祉看准其中一个头目模样戴耳环的金兵,断喝道:“与我拿下此人。”关复古当即率军向此人猛攻过去。
那人却也勇悍,见增援的宋军都来围攻自己,吕祉身边护卫稀少索性一矮身子急冲向吕祉,打算将他挟持作人质。吕祉身边护卫尚未来得及反应,吕祉手疾手腕一抖腰刀当头劈下,咯啦一声响,只一招竟直接将此人的脑袋砍断了。因为太过突然,尸身又走了一步,方才栽倒在地。
宣抚使露的这一手功夫,立即赢来了雷鸣般的喝彩。城头宋军勇气倍增,生生将登城的金军全部消灭。
关复古脸上已经满是鲜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虏人的。他打发了性子,从满地的金兵尸身拎出一具,双手一较力,当成石弹朝着虏人最密集的地方扔了下去。
“关武功,干得好。”吕祉哈哈大笑,交口称赞。
韩常在城下也见到了这一幕。他原以为庐州城破就在今日,不曾料到宋人如此顽强,一时无法可想,暂且鸣金让亲军后退整队修整。他自己则和孔彦舟驰向后阵的赛里汇报。
“赛里郎君,此回南人端得难缠。”
赛里早看到了双方厮杀的经过,他不比兀术的粗豪,多少能够体谅下属的困难。赛里看着汗流浃背的韩常与孔彦舟,让亲兵给他们撑上了一把凉伞。韩常与孔彦舟心中一喜,看来这回不必再吃鞭子了。
赛里又问:“韩十四,你们打了有多长时间了?”
韩常看看太阳,正午的阳光格外毒辣,刺得他仅余的一只眼睛一阵疼痛。“足有两个时辰了。”
赛里点点头,“你们两个也辛苦了,让你们的兵士轮流休息攻城吧。”
王伯龙忽然道:“我看庐州城今日可破!”
“说说你的想法。”
王伯龙轻声道:“赛里郎君,你让韩、孔两位将军继续佯攻,我带精兵绕路攻击庐州城防守空虚的南城,必然可以登城。”
…………
城下金军的攻势逐渐减弱了。靳赛长舒了一口气,跟吕祉表功。“宣抚,末将从军这些年,跟着刘相公也算走南闯北了,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呢!连末将都受了伤。”靳赛说着把手上划出的一道口子指给吕祉看。其实不过是个寸长的口子,也极浅,但靳赛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相形之下,关复古就惨得多了。他的铠甲上插了十数只箭,来不及□□。关复古就带着这些箭走来走去,活像只刺猬。他的部属也是人各带伤,另有几十人丧命。不像靳赛所部几乎没有损失。
吕祉横了靳赛一眼,靳赛赶忙补充道:“这次能把虏人打得屁滚尿流,全靠宣抚指挥若定。末将佩服得紧。就是可惜守城不能斩级,否则一定是场不输吴宣抚仙人关之捷的大胜。”
吴玠仙人关和尚原两战,杀敌还算是小的,更重要的是保下了朝廷的西南半壁。靳赛此时说这话,无疑是言过其实。吕祉却也没有反驳,望台上观察了片刻,忽然笑道:“靳太尉可是想斩级吗?这回有机会了。泼天的功劳摆在太尉面前,请太尉自取。”
靳赛本来只是奉承吕祉,不料吕祉忽然说出这句话,他不知如何回复,怔了一下。
吕祉摸摸城头上烈日下曝晒的铠甲,触手滚烫。他立即命令关复古道:“叫刘太尉和岳云前来商议军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