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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你想要孩子了?”

    “我没有!”燕妙妙推开他,“你……你别乱说。”

    “那你是不想要孩子?”

    燕妙妙愣了愣,低下头避开温敛的眼神:“我……我……”

    “我身子不好……可能……”

    温敛没让她说完。

    他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极温柔地抚着她的背。

    “没关系的。”

    燕妙妙将脸埋进他怀里,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湿意。

    “要是没有孩子……”

    “没关系的。”他重复道,“我有妙妙就够了。”

    胸口处忽然一堵。

    *

    转眼过了快一年。

    今年入秋以来,不知怎么回事,温敛的身子越来越差。

    燕妙妙给他把了脉,只说是凉秋入肺,损了元气。可日日给他煎药熬汤,却都于事无补,人也日渐消瘦下来。

    温敛白日里在学堂的时候还能忍忍,到了夜里,时常咳得睡不着,脸色青黑得可怕。

    燕妙妙急得嘴上燎起了火泡。除了日常出诊之外,恨不能日日陪在温敛身边。

    这日是寒露,天气眼见得是越来越凉。

    燕妙妙午后背着药箱出了诊,温敛因为实在病得厉害,向学堂请了假,在家中已休养了好几日。

    今日出诊的地方离得近,病人的病症又轻,燕妙妙出诊不到半个时辰,便回了家。

    快到家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家院门竟没有关上,露出个一人大小的缝。

    ——明明自己出门的时候是关好了的。

    她在门口放下药箱,从门边拿了根木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等走到内院时,模糊的人声隐约传了出来。

    “……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一个陌生的男声传了出来。

    “这路是我自己选的……咳咳、我就得走下去。”这是温敛。

    “可你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知道那人……”

    “你别说了,”温敛的声音里冒着凉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看到的真相,同我看到的……或许全然不同。”

    听到这里,她默默地走出了院门。

    这日夜半时,燕妙妙忽地做了个梦,梦中出现了一个怪兽。

    那兽身长数丈,牛头龙身,周身通红冒着火光,模样凶悍可怖。可不知为什么,她在梦里见到这怪兽时,却分毫没觉得害怕,反而还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来。

    梦里还有个熟悉的声音。

    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起来,姑娘家躺在地上成什么体统。”

    她回他:“在自己家里,要什么体统。”

    然后她就醒了。

    梦中场景如虚似幻,可却又真实得可怕。

    她隐隐觉得,那些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出现的场景,似乎都曾真实发生过。

    她坐起身来,忽地看向身边躺着的人。

    梦里那男子……同温敛好像。

    *

    过了一个多月,到了立冬。

    随着天气渐冷,温敛的病更重了,近几日已渐渐不能下地。

    燕妙妙将医馆关了,每日全心全意照顾起温敛来。

    草药味覆盖了整个院子,她日日煎药采药、看医书寻药方,却都没能让他好起来。

    他如今已病入了膏肓,夜里浑身疼得睡不了觉,只能在白日里刚服了药后能舒服一些,小憩片刻。

    可立冬这日,温敛忽然精神好了不少,竟然自己下了榻,走到了院子里。

    今晨方才落了雪,院中薄薄盖了一层白,院里栽着的梅树悄悄开了花。

    见温敛下了地,正在院中煎药的燕妙妙立刻进了屋,拿出一件厚重袍子给他披上。

    拿着袍子出房门的时候,她对上温敛的眸。

    原本在屋里蒙尘数日的眼瞳亮得异常。

    燕妙妙怔怔看他。

    他朝她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

    他说:“今年的梅花开得真好。”

    燕妙妙垂下眸,掩去鼻中的酸涩,给他披上袍子,又轻轻地环住了他。

    “嗯。”

    “会开的更好的。”

    他在院子里看了一下午的花,又陪着燕妙妙说了很多话。

    到了入夜时,终是不行了。

    他此时连咳嗽的气力都没了,只半靠在榻上,喉间逸出细碎又缓慢的呼吸声。

    燕妙妙手里拿着帕子细细给他擦汗。

    温敛喜洁,向来都干干净净。

    两人没说话,燕妙妙红着眼,却憋着没落泪。

    “你给我束个发,好不好?”温敛突然开口,气息虚弱,却仍笑着。

    燕妙妙没做声,只拿过梳子来,开始替他梳头。

    这梳子是两人成亲之后,温敛买来送她的第一样礼物。

    白玉的梳子,边缘泛着翠,玉上雕了一双燕子。

    梳到一半,燕妙妙突然开了口。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

    “你早就知道,我一开始就是来找你的。”

    温敛低声笑笑。

    “嗯。”

    他自然知道。

    见燕妙妙第一眼起,他就认出了她的脸,长得同她娘亲极像。

    嵩阳陈家,十年前被他灭门当日,跑了一个八岁的小女儿。

    他记得他死在他手下的每一个人的脸。

    沉默半晌,燕妙妙将他的发束得齐整。

    男子靠着她。

    “若重来一次,我会再来找你的。”

    “好。”

    “下辈子你别看那么多书了,对眼睛不好。”

    “好。”

    “你喜欢吃鱼脍,我多做给你吃。”

    “好。”

    “下一次,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好。”

    ……

    男子伏在她怀里,声息渐消。

    窗外又扑簌簌落下雪来,她抱着他逐渐冰凉下来的身体,半晌终于无声落下泪来。

    “……先生,我好像后悔了。”

    *

    眼前画面忽然顿住。

    夜风和着雪花进了窗子,却停在了半空。“哔啵”一声,烛火忽然熄了。

    姑娘的影子一动。

    她放下身前的尸体,走到了窗边。

    屋子忽然开始震动起来,轰鸣声在耳边出现,她却丝毫没有受影响。

    擦了擦脸上的泪,燕妙妙淡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