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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顾九非也跟着说道:“祖母,您这处罚太严重了,五姐身体弱,她受不住的。”

    顾老夫人单薄的眼皮微垂,目光淡淡地把两人看了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在顾无忧的身上,问:“你可有话说?”

    顾无忧也没想到祖母居然会罚她去跪祠堂。

    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罚过,她平生又最是怕这些地方,要让她一个人在那边跪三宿,还不如直接挨一顿鞭子呢,痛过也就好了……可这次,本就是她做错了,又是她说了“随人处置的”。

    她抿了抿唇,迟疑半响,还是咬牙道:“孙女……任凭祖母处置。”

    顾瑜压着嗓音喊道:“顾无忧!”

    顾九非看了她一眼,薄唇轻抿,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目光收回对向祖母的时候才开口,“祖母,这次也是我没有看顾好五姐,我愿意陪着五姐一起跪祠堂。”

    “我也愿意!”

    顾瑜也跟着接了话,“祖母要罚,便把我们一并罚了吧。”

    顾无忧皱了眉,跪祠堂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那么冷的天,回头岂不是都得生病?她纵然再害怕,也不想让他们陪着她吃苦,刚要开口,便听座上之人先说了话,“你们真的这样想?”

    “是。”

    两人应得没有犹豫。

    顾老夫人看着他们说道:“你们可知道她这次做出来的事,但凡一个没处理好,不仅是她的名声毁了,就连你们,甚至于咱们整个顾家的名声也都得被她牵连。”

    她先看向顾瑜,“你也已经过了及笄,再不久就要挑选夫家了,若是有一个和外男私下勾搭的姐姐,你觉得旁人会怎么看你?”

    见人面色微白,顾老夫人又看向顾九非,“你马上就要进鹿鸣书院了,日后不管是走科举这条路,还是荫封入仕,免不得要和外头的人来往,若是旁人知晓你有这样一个姐姐,你觉得旁人又会怎么议论你?”

    “你们当真能忍受有这样一个坏了名声的姐姐?”

    顾无忧心中愧极,本就苍白的小脸,如今又白了几分,她以前做事的确是只顾着考虑自己,却忘了自己的家人,不由躬下身子,低头认错,“祖母,我错了。”

    这一句话,她今日已说了不下三遍,唯独这一遍,语气最为复杂。

    顾老夫人却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望着顾瑜和顾九非,问,“现在,你们还想陪着她一起跪祠堂吗?”

    外头八哥还在无忧无虑的欢叫着,不知烦恼。

    而屋子里再一阵的静默之后,同时响起两声,“陪!”

    顾九非看着身边顾无忧望过来的目光,里头夹杂着震惊和不敢置信,一如那日他在巷子里看见她时一样,他转过头,略带粉色的薄唇掀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他少年面孔,双目清明,看着顾老夫人朗声道:“祖母,只要是人,这一辈子就不可能一件事都不做错。”

    “可只要知错能改,那就值得被原谅。”

    “我跟阿姐从小关系不睦,幼时,我也没少想法子折腾阿姐,我知道她脾气不好,一点就着,就故意惹她生气,让长辈们不喜她。”这是他藏在心底的阴暗事,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以至于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细长的手指紧攥成拳,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看顾无忧的眼睛,生怕她会厌恶他。

    可他是第一次这样痛快啊,把所有的阴暗,所有的不好,全盘而出,以后他再面对顾无忧的时候就不会再纠结于过往,他做错过,可如今他愿意改。

    少年挺直脊背跪在地上,面上的表情却是第一次这样坦然,“甚至在不久前,在她要去书院的时候,在旁人议论她的时候,我还想着若是她真的丢尽名声,让所有人都厌恶她,那该多好。”

    “可我如今——”

    顾九非话语微顿,再出口时,是情真意切的一句,“只想她好,只愿她好。”

    他说完,顾瑜也开口了,“祖母,我跟九弟差不多,您要说错,我以前也做过不少错事,我明知道顾无忧是我的姐姐,明知道出门之后,我们便是一体,可我因为不喜欢她,故意不搭理她,任由旁人欺辱她。”

    侧头看一眼身边的顾无忧。

    顾瑜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说,这回脸上倒是扬起了一些笑,“我们都曾经讨厌过彼此,讨厌到对对方做过许多不可挽回的事,可就是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如今我们还能够站在一起。”

    “倘若日后当真有人因为这些原因,而不愿意娶我,那这样的人家我也不屑嫁!”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格外掷地有声,“人要有辩是非的本事,只一味听信旁人议论,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我嫁给他的?”

    顾无忧看着身边的两人,想到他们说得那番话,心生感触,她眼眶早在先前就已经红了,如今看着他们,红唇轻咬,泪水在眼中涌动,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老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如今听他们都说完,她这才转着手里的佛珠开了口,“都说完了?”等到底下应了“是”,她继续道:“我很高兴,今天能听到你们说这番话。”

    “我希望你们永远都记住,我们是一家人。”

    “做错事不可怕,那些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可怕,只要咱们的心是齐的,那么不管外头说道什么,都不碍事,可若是我们的心不齐,做错事的时候只一味地推卸责任,或是指责对方,那么不管我们处于什么位置,总有一天,这个家也会散。”

    “我说这些,你们可都明白了?”

    三人对看一眼,齐齐应道:“明白了!”

    “嗯。”

    顾老夫人点点头,“下去吧。”

    姐弟三人一愣,还是顾无忧犹豫着先开了口,“祖母,那我是现在就去祠堂吗?”

    话音刚落,顾老夫人掀了眼帘淡淡看她一眼,没说话,还是顾迢笑着走了过来,把他们三人都扶了起来,这才同她笑道:“傻蛮蛮,你当祖母真要罚你啊?”

    “祖母说这么一通,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省得日后你们心里各生埋怨。”

    顾老夫人懒懒接了话,“祠堂可以不跪,家规还是得抄。”

    这已是最轻的处罚了,顾无忧连忙弯着眼眸谢过祖母,余后倒是没别的话,顾迢继续陪着顾老夫人去礼佛,剩下三个刚刚敞开心扉的小辈。

    顾无忧看看顾九非,又看看顾瑜。

    刚才帮她的时候,特别义正言辞,又果断又笃定,现在倒是一个两个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了,见她看过去,倒是直接都把目光躲开了,顾无忧心中好笑,眼里却尽是柔意,一手牵一个,说道:“走吧,去我那吃饭。”

    顾瑜还是没看她,手倒是任她牵着,“……哦。”

    顾九非还是第一次被她牵手,软软的,跟棉花团子似的,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那只手,等人又喊了他一声,这才轻轻应道:“嗯。”

    第109章

    而此时的魏国公府,李钦远也正同李老夫人说起这件事。

    不比顾无忧那边那么婉转纠葛,李老夫人在起初的惊讶之后,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叹道:“怪不得你那天一直盯着我的抹额,笑得还这么高兴,我还当是因为什么。”

    她握着李钦远的手,心里有着无限感慨,“乐平是个好姑娘,她家里人也都不错,你们两能在一起,我自然是支持的。”

    她如今最期盼的便是自己的孙子能找个知冷知热的好姑娘,不拘是个什么家世条件,只要他喜欢便好。

    乐平,她是见过的,心中也欢喜。

    要是这两人当真能在一起,她自然高兴。

    “只是——”李老夫人突然又愁了眉,“定国公定的那个要求,也实在是……太严苛了一些。”

    她早年也管理一家庶务,自然知晓那些铺子一年赚多少钱,也知晓外头的行情怎么样,她这个孙儿打小也没经手过这些,让他一年净赚十万两,这不是……为难人吗?

    李钦远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听到这番话便笑着宽慰道:“您放心,这是孙儿自己要求的,若不成,孙儿岂会这么要求?”

    “可是……”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还想再说,看着李钦远那张笑脸,终究还是未往下说,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带着怜爱和心疼,最终却还是说道:“你去外头历练下也好。”

    她终究不可能护他一辈子。

    孩子大了,她也老了,以后的路终归只能靠他自己走。

    “打算什么时候走?先去哪里?随行的人可都安排好了?”老人家担心自己的孙儿,问起话来就没个停顿。

    李钦远倒是一点都不嫌烦,一一答道:“定在元宵后离开,那天顾三哥正好要出船,我打算跟着他的船先走一遍,至于随行的人,我自己一个人来去惯了,不用人伺候,只带了两个母亲铺子里的管事,帮我掌眼。”

    她这个孙儿惯来是个有主见的。

    李老夫人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喃喃道:“元宵后,那也没几天了……”

    “您放心,我就算去了外头也会时常给您写信的。”李钦远知她不舍,便握着她的手,温声劝起人,“您怕冷,膝盖又不好,平日底下的人劝您,您要听,可别总是犟着,把小病折腾成大病,回头我回来可是要问的。”

    李老夫人被他逗笑了,抹了一把微红的眼眶,拍拍他的手,嗔道:“你倒是管起我来了。”

    原本还想问他几句,最终倒也未再说,只是在人要离开的时候,想到这父子俩的关系,不由张口喊住人,“七郎。”

    “嗯?”

    李钦远停下脚步,回首看她。

    李老夫人看着他,上下嘴唇微动,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没事,你先去忙吧。”

    李钦远笑着点头离开。

    出门的时候吩咐蝉衣好生照顾祖母,等人应后才披着斗篷离开。

    他这厢刚刚走出跨院,便瞧见了回来的李岑参。

    看到李岑参,李钦远系斗篷的动作一顿,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不过也只是一息的功夫,他便又恢复如常,没再看人,也没和人说话,就仿佛李岑参于他而言只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他俊朗的面孔显得格外冷清,好似先前在屋子里和祖母逗笑说趣的人不是他。

    步子继续往前走。

    李钦远前些日子就有安排徐、丛两位管事帮他打点东西,今日便是再去吩咐他们几句。

    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岑参喊住了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从袖子里把一块早先就准备好了的腰牌递给他,铁质的腰牌,只刻着“李岑参”三个字。

    李钦远不解他的意思,驻足步子,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你日后出门在外,用得着。”李岑参和他说,说及后话的时候,声音稍稍低了几分,“我再过些日子也要走了,你以后碰到什么事,我没法立刻回来,拿着这块令牌,当地的衙门自会允你方便。”

    “魏庆义,我也给你留着了。”

    “他武功高强,又通晓人事,让他跟着你,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差遣他。”

    李岑参向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今日却说了许多话,心中其实还有一些话要交待给他,可父子俩都不是矫情之人,又加上关系还未缓和,此时竟也有些说不出来。

    李钦远心中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过他手中的令牌。

    寒风拂面,他轻轻拢一拢斗篷,语气极淡,“不用。”他既不需要他的帮助,也不需要他的人脉,他最需要他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脚步继续往外迈去。

    “阿狸……”

    李岑参在身后喊他。

    听到这个称呼,李钦远神色微变,脚下步子也有片刻地迟疑,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继续一往无前地往外走去。

    直到他走远了,直到看不见他的踪影了,李岑参才收回目光,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令牌,最终还是沉默地什么话都没有说,又是片刻后,他从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去了沈氏的故居锦归院。

    素秀正在院子里洒扫,看到他过来,忙朝他请了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