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昭冷着一张脸,她可以忍受这些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刁难,但是要在见祖母的事情上百般刁难,她却是不会继续维持那种逆来顺受的做法的。
“不敢。”钱妈妈嘴上说着不敢,却没动地方,仍旧挡着郗昭的去路,她这时候已经镇定了不少,尤其是在看到郗昭的一身衣着之后,就更是没太将她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失势的小丫头片子而已,一没人而没权,身后又没个大人撑腰,再厉害又能厉害到什么地方去?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笑了,“倒不是我们做下人的故意拦着姑娘,实在是老太君身体欠安,半点也马虎不得,再说了,”她朝着廊下那些药罐子努了努嘴,“这些药都在这儿摆着,姑娘也能看出来,就算再如何,这些药总是做不得假,实在是二夫人交代得仔细,等闲马虎不得,就连四姑娘、六姑娘并着晖哥儿、昀哥儿这些孙子孙女儿们来,也都只是在外间请个安就回去,姑娘还是莫要为难我们了吧。”
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郗昭若是再坚持,就变成了违抗田氏的家规,想到这里她看了钱妈妈半晌,慢慢缓和了颜色,“那么,祖母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钱妈妈总能对我讲一讲吧?”
“那是自然。”钱妈妈将郗昭往厅内引,“老太君自从两年前姑娘一家出事之后,伤心过度,除了伤了眼睛之外,也伤了元气,这两年断断续续的总是生病,名医换了一茬,药吃了不少,但也只是勉强缓解缓解,前儿姑娘回来,老太君大喜之下伤了神,再加上后来又不慎着了凉,这场病就愈发的来势汹汹,大夫说……没个三五日恐怕缓不过来,姑娘若这时候进去,老太君的情绪波动大,对病体没有好处,所以还请姑娘担待着些,等过些日子老太君的身子养得好一些了再来,如此一来,姑娘也能与老太君多说几句话,总好过如今两厢对着彼此伤心。”
“钱妈妈将祖母照看得很好,有你在祖母身边,我很放心。”郗昭一语双关。
钱妈妈闻言只是浅浅一笑,欠了欠身,承了这份赞誉,自鸣钟响了几声,钱妈妈向着自鸣钟那边看了一眼,对郗昭说,“说话这功夫就又到老太君吃药的时辰了,厨房今日做的梅花糕,姑娘且在这里吃些吧。”
“不必麻烦了,”郗昭站起身跟着钱妈妈一同走出去,“我自回来以后就只见了祖母一面,对祖母很是想念,若祖母这边精神恢复一些了,还请钱妈妈能让人到蓬莱苑告诉我一声,我好来当面向祖母请安。”
“那是一定的。”钱妈妈说完向着郗昭行了一礼,“老太君那边必须要按时吃药,我这便服侍老太君吃药,就不送姑娘了。”说完她招呼守在药炉旁边的小丫鬟,将其中一只小煎锅里的药倒在碗里,放在托盘内,由她端着进了屋。
门帘在她进去之后又放下来,郗昭看着那不住晃动的门帘,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离开澜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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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云在澜沧院通往别处的路上等着郗昭,见到郗昭出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快走了几步迎上前去,语气里仍旧是恭谨的态度,单从这一点来说,格物斋上下的这个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九姑娘可算回来了。”她说,“夫人才刚还问呢,怕九姑娘太过客套,不肯住下,特特的吩咐婢子来找,听说九姑娘是往老太君这边来了,婢子就想着在这边等着姑娘,如今姑娘既已出来,就请随婢子去格物斋吧。”
看样子她太久没有回去,何氏倒是紧张得很。
郗昭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不是故意让三婶婶担心的,只是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来看看祖母,三婶婶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就算我急着要走,也定会知会一声,不会不告而别。”
说到这儿又看向侍云,有些抱歉的接着说道,“倒是让姐姐跑了这么大一圈,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吧,眼见着天就要冷了,我正打算绣个套子放手炉用,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就给姐姐也绣上一个。”
侍云抿唇一笑,“哪能让九姑娘如此呢,这原本就是婢子应该做的,九姑娘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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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昭跟着侍云重新进了格物斋,侍云将她往正厅的方向引,说夫人在厅内等着,等进了门,见郗道珍也在,不由一愣。
在短暂的错愕过后,郗昭向着郗道珍盈盈拜下去,“见过三叔。”又向着何氏的方向福了一福,道一声“三婶婶。”
郗道珍点头应了一声,他身上还穿着公服,这会儿坐在榻上,端起茶碗来像是要拉家常,“得知九姑娘平安归来,三叔心里也是高兴,只是……”说到这儿又叹了一声,“大哥他们……实在是可惜了。”
郗昭微微低了头,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说中了伤心事。
郗道珍又叹了一口气,说,“好在你活了下来,大哥泉下有知,应该也是欣慰的,哎……瞧我,又说这些做什么,侍云,扶九姑娘坐下。”
侍云走上前来,扶着郗昭的胳膊,“姑娘请往这边来。”
郗昭被带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触及到旁边摆着的小几,忽然又是一愣,这张小几也是蓬莱苑的旧物,虽然只是寻常之物,但打造它的人是从前一位很有名的大师,如今这位大师仙去,他做出来的东西也都成了绝响。
三房的人倒是“聪明”,给这张小几新上了一层漆,不过这张小几之所以能与其它的区别开来,是因为它的侧面刻了画,虽然外表上新上了一层漆,但是内里的凹痕还在,刚好郗昭坐着的位置有一束光正正打在上面,想不看清都难。
她现在愈发的好奇另外那些东西都被放在何处了,看三房这边的架势,他们拿的,都是些上了年头的旧物,然后用来彰显自己的清贵。
她在心中默默“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