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才刚开来没多久。”他对其他人说。车内没有落尘,空气还残留着人的气味,意味着车主离开应该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会不会是羯人自己的车?”裴远跑了过来,一边打量车里面的情况,一边提出猜测。
张易摇头,“如果是羯人的车,会直接开进寨子。”
于是接下来六人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是把别人的车开走,还是留下来面对已经跑过了吊桥中段的丧尸。
“那个……咱们回去看一眼吧。”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一向很少对行动发表意见的戒嗔说话了,他的表情有些迟疑,语气却隐隐透露出急切,像是怕其他人真会不顾而去。开车而走,是断人生路,见人有危难却不提醒,无异于间接凶手,他从小沙弥到受具足戒成为比丘,虽然很多时候不遵戒律,但与人为善的观念却是根深蒂固的,实在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要回头,那么最先做的事是必须将追来的丧尸杀光。然后,准备好面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成千上万丧尸。和尚不是不知道,张易南劭知道,肉塔陈裴远徐婧当然也知道。
“臭和尚就会找事!”徐婧骂了一句,蓦然折返身挡在了吊桥中间,迎向往他们追过来的丧尸,同时回头喝道:“傻站着干什么,杀啊!”
她这一喊,戒嗔眼睛不由一亮,立即跑过去站到了她右边,肉塔陈则补上了左面,三人将吊桥出口挡了个严实。张易三人只好站在后面接应,并随时等着换人。小和尚性子温吞,不是个容易气恼着急的,但同样也不容易被感动,然而在那一瞬间,因为队友连废话也不多说一句的支持,却让他胸中翻涌起了某种可以称为敢为这几个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激动和豪气。
第150章羯人之鼓(3)
总共两百一十二个丧尸,六个人折算下来,每个人平摊三十五个。这对已经杀过不知多少丧尸的几个人来说实在不算多,但丧尸毕竟不是靶子,站在那里任人杀,何况暴雨后的它们的灵活度已逐渐能够与普通人相比,这让应对的难度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但好在丧尸没有智慧,只知横冲直撞,而且张易他们站在桥头,不必担心被围困住,这比将它们引到山下大路上再剿杀要更容易一些。
其实在注意到两辆越野车是刚开来不久,车主可能还活着时,张易就没准备把车开走。末世虽然法纪崩坏,道德沦丧,原本被压制住的一切丑恶都肆无忌惮地显现于人前,为生存为活命为一口吃的同类相残,亲友离心,夫妻反目,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心里有着属于自己的道德标尺,哪怕没了法律舆论约束,依然故我,只为问心无愧。而又有那么一些人,为了仅存的亲人爱人挚友,逼迫着自己变得坚硬刚强,也因为这些亲人爱人挚友的存在,让他们的心中保留了柔软的一块地方。张易大约可以算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他每做一个决定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不知流落在何方的阳阳,想着小家伙会不会遇上善心人,会不会遭遇他们所遭遇过的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故而他没打算顺手牵羊开走车,剥夺别人活命的机会。也正是如此,当戒嗔提出回转的请求时,他虽知危险,仍然没有阻止。时世不易,有的事,终归要有人去做。
相较于他,其他人就更简单了,徐婧是觉得这事并不是十死无生,加上她本身就喜欢冒险,所以也就给戒嗔一个面子了,谁让她看假和尚挺顺眼的。而以南劭肉塔陈的性格,不要车可以,顺手好事也不怕做,但要让他们特意冒险去提醒别人,那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因为看在张易戒嗔的份上,才没多话。而小裴远就更不会有别的想法了,少年只要知道跟着几个哥姐走没错就行,不到非要他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他是不会费神去想更多的。所以戒嗔这一提议,一点阻拦都没碰上,倒确实是有大部分原因是跟交情有关,众人跟他的,肉塔陈南劭跟张易的,也不白让他感动一回。
一个小时后,肉塔陈看着自己卷刃的砍刀,神色有些懊恼。桥面上,桥底下不是太深的山沟里到处都可以见到横七竖八倒伏着的尸体,尸体身上艳丽的民族服饰让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场盛大的人祭。
没有再站立着的活尸,也没有发生预想中隐藏在暗处的丧尸突袭,更没有大波的丧尸追出来,这让众人暗自松了口气。只不过哪怕经过金属异能改造的刀器在经历过数次大战,斩首数百之后仍然不可控制地缺口卷刃钝化了。相较于其他人的,张易斩首数最多,而刀刃钝化的情况却要好很多,至少再斩几十个没问题。这显然跟他平日勤练刀有关,让徐婧对他都不由另眼相看。
“要是有金属异能在就好了。”肉塔陈说。
“没有异能,你是不是就要去死?”徐婧烦死了,骂道。因为肉塔陈总是喜欢发出这样的感叹,在被困在猪圈里时,他就一直在念叨如果有土系异有就好了,有水系异能就好了,被铁链锁住时会说如果有金属异能在就好了等等,诸如此类。其他人都还好,偏偏徐婧是个讨厌别人啰里啰嗦的人,这时又渴又累,脾气就更坏了,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肉塔陈撇了撇嘴,但却知道不要惹火头上的女人,故而一副我不与你计较的样子默默蹲到了一边,跟着其他人一样抓雪擦手,然后团干净的雪慢慢啃着解渴,顺便休息。
羯寨大部分的丧尸哪里去了?这是每个人心中都浮起的疑问,要知道在被困住之前,他们就曾经搜查过整个羯寨,并没有看到一个丧尸,就好像是一夜间凭空冒出来的那样,而如今又凭空消失了。虽然末世后怪事频发,但张易他们并不相信真有人能够凭空生出许多丧尸来,所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在这羯寨里有一处地方可以容纳数千人,而且极隐蔽。至于是不是真有人能够操控丧尸,在亲眼看到之前,他们不敢下此结论。
休整了十几分钟之后,几个人再次回转寨子。原本张易是想留下两个人等在车里,以防跟那些幸存者错身而过,同时也兼望风的作用,如果遇上危险,逃起来也能够利落一些,假如敌人出乎意料的强大,更不至于全军覆没。可惜一番商议争论下来,谁也不愿留下,戒嗔说是他提出回去的,没理由他自己反而不去了,徐婧完全没商量余地,至于肉塔陈和小裴远则说跟着易哥劭哥比较有安全感,所以最后还是一起行动了。终归来说,这个地方太过诡异,分开也不见得是更好的选择,所以张易并没坚持。
寨子里依然静悄悄的,仿佛之前他们的逃亡两百多丧尸的追击并没发生过一般。几人并没有急着去找误闯的幸存者,而是先在最近的民房里搜找出合用的刀具,替换之前用钝的,然后才开始寻找目标。找人并不难,只要结合之前寨子里的情况以及初至此地幸存者的想法一推测,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他们会选择什么地方休息。所以几个人并没花太长时间便找到了金满堂他们所选择的那栋竹楼。
“看样子我们来晚了。”察看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张易面色有些凝重。
火堆还散发着余温,从胡乱扔着的碗筷以及被褥背包可以推测出大概有七人,其中还有女人,基本上能够确定非寨子里的,但是现场并无打斗的痕迹,说明被捉时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估计跟我们进来时那样,被迷晕了,这寨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肉塔陈听完张易的推测,呲了呲牙说。
“再找找看。”张易眉头微皱,说,然后又补上一句:“尽量不要再吃寨子里的食物。”既然连饭都煮着吃了,显然不是像他和南劭那样一进来便被人用枪口抵着关进了猪圈,所以肉塔陈所说的可能性很大。羯人已经有了准备,他们就不得不加倍小心。
“怎么找?”徐婧提出了质疑,然后不等别人回答,又说:“寨子这么大,挨着找,天黑也找不完。”
“去那里。”南劭伸手按住张易的肩膀,在他开口前,伸手往自己曾经看到过人的那栋寨楼指去,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那里如果找不到,就马上撤离此地。”他其实并不关心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怎么样,不过他明白张易的心思,所以来了,但不代表他想把命赔在这里。
他们在地牢中不知日夜,出来时运气好没碰上夜晚,但显然时间也不早,连番两轮拼杀,这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戒嗔和张易很想救人,也不可能再继续坚持,毕竟为一群不知道认不认识,是否值得相救的人搭上自己人的性命,又不是脑袋被驴蹄了。
六人小心地下了竹楼,以附近障碍物为遮掩往目的地快速而警惕地接近。暮色苍茫,将两旁竹楼以及青石铺就的街道石梯都笼上了一层让人不安的薄薄雾岚。
他们要去的那个寨楼位于整座寨子的最上方,看着不近,但走上去却足足花了将近十分钟。等走到近处,他们才发现那并不是普通的民居,而是一座仿似神庙的建筑。之所以说是像神庙,是因为里面并没有神像或者画像牌位之类的东西,而是在墙上以及天花板都布满了各种用暗红色颜料涂画出来的奇怪图案,在幽暗的光线中乍然看到,让人不免觉得有些阴森发寒。除此以外,墙上还挂着一些白惨惨的羊头兽骨,黑沉的弓箭,刀叉,造型古朴简肃,一股沧桑岁月的气息迎面扑来。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看到这样的地方,几个人大概会很有兴致探究一番,现在却只是觉得阴森森的,仿佛随时会有食人的恶兽从黑暗处扑出来一般。
“徐婧,你和裴远守外面,小陈和戒嗔一楼,我和南劭二楼。”张易迅速做出安排。时间不多,不可能再让他们一起慢慢地搜找。
徐婧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迅速拎住想要跟进去的裴远后领子,给他找了个适合观察四周情况的位置塞了进去,自己则另外找了个地方搭上枪。
这座寨楼明显比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些普通竹楼要大,且没被分隔成几间,而是一通到底,看上去宽敞无比,但因为天花板并不高,又没有窗户,故而显得十分幽暗,加上墙上画的挂的,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一点都不想多呆。这也是他们数天前虽然曾经来过此地,却没留下太深印象的原因。通往二层的楼梯设在外面,上面是一座围着栏杆的平台,在平台上靠近中部的位置矗立着一个比下面神堂小了将近三分之二的奇特三层塔形建筑,就像一个过小的帽子一样扣在上面,让整栋寨楼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和谐。
塔楼的门紧闭着,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公羊头图案,在将暗的天色下显得异常诡异。南劭拉住想要进去的张易,闭目感觉了一会儿,才松开手:“里面没有活物。”就像当初异能刚觉醒时,他能够感觉到萝卜籽的存在那样,随着异能的增强,他对生命的感知也在变强,只不过仍然只限于近处,如果隔个二三十米就没什么用处了。
没有人还进去看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冒起这个念头,但张易的手还是伸了出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门并没有应手而开。张易又加了两分力气,结果还是没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