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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信物
    等即墨允离开之后,夏翊清坐在桌前仔细端详那个木盒,此刻他才明白进宫复命那一日,父皇特意提到母亲遗物的意思————出宫建府,又把母亲的遗物给自己,这依旧是想借用自己吸引西楚的目光,若是能就此找到当年母亲留下的东西就更好了,自己这位父皇果然好盘算。

    夏翊清这个香囊是他十岁生辰那天父皇给他的,之前一直被父皇贴身收着。也就是说父皇想找寻的秘密其实一直都在他自己身上。夏翊清无声地笑了笑,自己的母亲不愧是暗探首领,竟然用这种方式将东西留了下来。

    他起身然后将木盒收起,躺到床上准备睡了。既然东西已经拿到,就不急在这一时了。

    几日后,晟王府。

    许季亭:“殿下今天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翊清点了点头:“是,我知道晟王这个书房隔音,所以借这里跟许公子请教一件事。”

    “殿下请说。”

    夏翊清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递到许季亭面前:“请许公子帮我看看这个盒子,可否有什么机关。”

    许季亭接过木盒,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这盒子的做工和纹饰是很典型的西楚风格,殿下不怕我向你打探什么吗?”

    “我若怕便不会来找许公子了。”夏翊清笑道,“我近来才拿到这个盒子,但一直没有打开,怕有什么机关暗门之类的,想着您精通此术,先请您看看。”

    许季亭从书架上拿出一套工具放到桌上,在木盒上敲敲打打了一番,又仔细查看木盒的衔接处,之后把木盒递还给夏翊清:“什么机关都没有,殿下可以放心打开了。”

    夏翊清接过木盒说:“多谢许公子了,其实我想这也不该有什么机关,只是想来告诉许公子一声,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如今我既然已经拿到,那关于西楚和我母亲的事情,就不必瞒我了。”

    许季亭:“我对殿下已经坦诚相见,自然知无不言,只是西楚的事情我都是听即墨允说的,殿下应该去问他才对。”

    “我自会问大人。”夏翊清看向许季亭,“只是还有一件事,想必只有许公子能告诉我答案。”

    “殿下想问什么?”许季亭问。

    夏翊清:“关于知白的身世。”

    许季亭:“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没跟你说吗?”

    夏翊清正色道:“我知道他是克烈遗孤,这也不是我今天想问的。我想问的是,他真的只是姑母碰巧在临安城外捡到的吗?他的记忆有空缺,那些丢失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许季亭笑了笑:“殿下以为是我做的吗?”

    “不是吗?”夏翊清直视许季亭,“知白跟我讲过,他只记得他生父死后自己被人拉入密道之中,可是克烈久居草原,不懂机关暗门,怎么会修建密道?当时姑母的副将在克烈驻扎,谁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修出密道而不被发觉?”

    许季亭喝了口茶,缓缓地说:“我若不救他,他早就死了。至于他丢失的记忆,我只能说是他不想去想起来。殿下通医理,你真的觉得一碗药就能让他忘记之前的所有事情吗?”

    夏翊清心中松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就随他去吧,是我想得太多了。”

    许季亭看着夏翊清的神色,继续说:“殿下今天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吧,我说过了,我在你面前不会再隐瞒。”

    夏翊清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看向许季亭道:“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对我这般照顾,如果真的是受我母亲所托,只护我周全便好,怎么会让我接触赤霄院?许公子您历经千险从宫中假死逃脱,本该是避世才对,为什么还会用这众多产业做暗桩?又为什么让知白开始接手?”

    许季亭依旧神色不变:“殿下聪慧。但你也太高估我了,昔年我确实是为了即墨允才做的这些暗桩,我对他心中有愧,所以才出手帮他。至于让你们接触这些事情,一半是形势所迫,一半确实是出于私心。若我们不将这些东西告诉你们,你们处事起来会有很大的危险。至于私心嘛,我们这些年确实累了,我和晟王不会有子嗣,即墨允至今孤身一人,我们手中的东西与其将来被你父皇或是你的其他兄弟糟蹋,倒不如交给你们,就成羽那些产业,每年挣得钱也够养活你们的了。至于琛儿,我确实用了些手段把他送到三嫂身边,但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有害过他,以后也永远不会害他。”

    夏翊清今日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他继续问道:“为什么是我们?”

    许季亭说:“殿下,纵使我和即墨允再精明,也不可能在十多年前就预想到如今的情况。最开始即墨允去见你,只是送了软甲给你不是吗?后来教你轻功其实也是为了让你能够自保。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和即墨允只是不想让你们被人害了,仅此而已。”

    夏翊清追问:“许公子不想得到什么吗?”

    许季亭摇了摇头:“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开心过,张扬过,得到过也失去过,谁也没有我胆子大,全天下只有我敢指着鼻子骂你父皇,谁还能有我肆意?这天下我更不想要,要来干嘛?把自己累死吗?我还想跟晟王好好在一起过些舒心的日子。”

    夏翊清:“可我并不想要皇位。”

    许季亭笑着接过话来:“殿下你真的想多了,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要逼你去夺皇位。你想做什么,我和即墨允便保着你做什么。即墨允早晚会离开,晟王和我只想安稳度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退路,即墨允无所求,我更无所求。只是殿下和琛儿如今力量不够,我不忍看着你们受伤害。”

    夏翊清低着头,半晌才开口问道:“您恨我父皇吗?”

    “我说不恨殿下也不会信。”许季亭娓娓道来,“从我逃离皇宫到今年整好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我毒发过三十七次。我所经历的不仅仅是毒发时候蚀骨的疼痛和越来越严重的濒死感,更是每一天的惴惴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毒发的那种恐慌。你没有真正发作过,大概不会知道那种疼痛和绝望。但身体里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取你性命的毒,这种感觉我想你能明白。我不是圣人,自然会恨。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以前那么恨了。若非这毒,我不会有今日这般生活,一切都是命数,我这些年来只不过在这注定的命数之中,拼一把让自己活得痛快些罢了。”

    夏翊清听得揪心,他静了静心神,道:“我懂了,今日多谢许公子解惑。只是关于知白的身世,是我自己要问的,您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许季亭意味深长地对夏翊清说:“琛儿有殿下这般挂念,是他的福气。只是你们俩不像我和晟王,你们未来会遇到更多的麻烦。别的暂且不说,你是皇子的身份,如果有一天你父皇要给你赐婚,你想过该怎么办吗?”

    “许公子……”

    许季亭微微一笑:“琛儿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从信州回来我就发现他的心境不一样了,那种微妙的变化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我想或许刺客那一掌都让你们想明白了一些吧。”

    夏翊清点了点头。

    许季亭继续说:“你放心,我自然替你们保密,你们日常行事十分谨慎并没有露出马脚,所以不用担心什么。只是我刚才说的事情,你还是早些想好对策吧,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当年晟王能跑到你父皇面前说坚决不娶,是因为他们是兄弟,他有没有子嗣对你父皇没有影响。可你是皇子,你可以以年纪尚轻推脱个一两年,但不可能一直拖下去,有些事情该做准备了。”

    夏翊清起身:“我知道了,多谢许公子提醒。”

    许季亭笑着看向夏翊清:“今天这一番交谈,殿下可信我全然坦诚了?”

    “自然是信。”

    夏翊清将木盒收起来,对许季亭说:“今天叨扰您很久了,还请见谅,不知日后能不能常来跟许公子闲谈?”

    “自然可以了,你跟琛儿这般交心,又是晟王的侄儿,我早就拿你当自家人了,不用那么客气。”许季亭笑着摆了摆手,“以后没人的时候别那么拘着了,我从来不在意这些,跟外人面前守着礼,关起门来再这么客气就真的见外了。”

    夏翊清放松地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告辞了,许公子留步。”

    夏翊清离开之后,晟王从一旁的耳房走了进来:“我侄子和你侄子,缘分这东西真没道理。”

    许季亭靠在椅子上看向晟王:“怎么?替他们担心?”

    “我不管别人,我就担心你。”晟王走到许季亭的身边,“你恐慌吗?这些年每天惴惴不安的是我才对吧?!你个没良心的!”

    许季亭笑道:“有你替我担心不就行了?咱俩要都惶惶不可终日,这日子还怎么过?!”

    “走吧,”晟王拉起许季亭,“该拿针扎你了!”

    许季亭笑着跟晟王一起往寝殿去了。

    第二日,夏翊清约许琛过府一聚。

    “不知寭王殿下今日有何指示啊?”许琛靠在榻上看着夏翊清。

    夏翊清把盒子推到许琛面前。

    “你不是那天就拿回来了吗?”许琛问道,“还没打开看?”

    夏翊清摇头:“没有,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打开。”

    许琛直起身子拉着夏翊清的手:“你不是这么犹豫的人啊,怎么了?”

    “你帮我打开吧。”夏翊清又把盒子往许琛面前推了推。

    许琛把盒子推回到夏翊清面前:“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怎么能让我打开?”

    “你帮帮我吧。”夏翊清语气中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确实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盒子。”

    许琛无奈地摇摇头,抓起夏翊清的手说:“这盒子就算我想打大概也打不开吧,封口处的那朵木槿花应该需要你的血才行。”

    夏翊清拿出银针递给许琛:“你来。”

    “你确定?”许琛看向夏翊清。

    夏翊清郑重地点了点头,许琛把夏翊清搂入怀中,两手分别扶着夏翊清的左右手,牵着夏翊清用银针刺破指尖,然后将血涂抹在木盒封口处的木槿花蕊上,只听“咔哒”一声,木盒轻轻弹开。

    夏翊清飞快地收回了手。许琛用左手捂住夏翊清的眼睛,右手握着夏翊清的手,轻轻打开了木盒。许琛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然后轻轻在夏翊清的耳边说道“一封信,一个玉牌,一份羊皮卷。”

    夏翊清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把许琛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拉了下来,然后说:“这盒子是你开的啊,跟我没关系。”

    许琛哄道:“行行行,是我开的,那东西你看不看?”

    “看!”夏翊清笑着说,“你给我打开了我就看。”

    “你怎么回事?!”许琛摸了摸夏翊清的头发,“从来没见你这样过。”

    夏翊清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有些害怕。”

    许琛将那盒子里的信拿出来递给夏翊清:“这个你总得自己看吧?”

    夏翊清接过信,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然后说:“陪我一起看。”

    许琛搂住夏翊清的肩膀,温柔地说:“遵旨,我的寭王殿下。”

    “吾儿聪慧,既找到了这个盒子,我便放心将这盒中之物交给你。我被父王送入仲渊,名为和亲,实为将暗探排布于仲渊朝堂之中。西楚虽小,但能人辈出,暗探的培养方式更是周边他国所不能及的。我父王说女子心思细腻,更有许多事情是朝堂男儿无法做到的,我深以为然,也一直为此努力。按照计划,我到仲渊之后会主动交出一份假的名单,那上面都是已经废弃的西楚暗探,我会以此来让真正的暗探安全地**仲渊,一切也正如我们所设想的进行。唯一的意外是我真的对你父皇动了情,我身边的人将我的心思告诉了西楚皇帝,西楚皇帝怕我有朝一日会彻底倒戈,于是率先对我父王发难,将父王以通敌卖国的名义处死。父母弟弟均受我所累,我却无能为力。我一生只错一事,却害了全家。我原本想在西楚对我下手之前将真正的暗探全数告诉你父皇,以替我全家报仇,可你父皇却先给我下了毒。我这些年的真心错付,如今这样也是自作自受吧。

    泽兰姑娘说我怀的是个男胎,想来你早晚会入朝堂,我望你谨慎再谨慎,万不可如我一般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母亲没有什么能够留给你的,唯有将我手中的关系全部留给你,希望日后能帮到你一二。盒中的羊皮卷是西楚皇族密库的一个分支,里面是属于我和父王的所有银钱。当年我到仲渊之后,父王就将密库全数挪到此处以供我使用。密库所在地只有我和父王知道,若你日后需要银钱,可以拿着玉牌去密库调用,接头密语在地图背面,同样是用血才可以显示,这是母亲留给你的钱财,希望对你有用。

    另外,我已经把真正的暗探名单交给了一位可靠之人,他承诺会将这些暗探废弃掉,也承诺以后保护你。至于那块玉牌,是我的信物,我有一队亲信从未被人得知,他们依照我的要求隐藏下来,只有这个玉牌能够唤起他们。你带着玉牌到城中里仁坊西街东起第三间民房内去找一对姓李的夫妇,当着他们的面将你的血滴入玉牌,他们看到后便会听命于你。无论你以后做什么事,他们都会是你的人。这些钱财和人脉,希望能帮到你几分,可又盼着你用不到。我自知命不久矣,也知道这些东西根本代替不了母亲的照顾和陪伴,还希望你能原谅母亲。若可以,我真想看着你长大成人,听你亲口叫我一声母亲。母,元信,绝笔。”

    “我就知道西楚这些年这么盯着我是有原因的。”夏翊清苦笑道。

    许琛却恍若没有听到。

    “知白?知白?”夏翊清回头看向许琛,见许琛正在出神。

    夏翊清将手抬到许琛眼前晃了晃,许琛才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

    夏翊清看着许琛:“你想什么呢?这信中有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惊讶的吗?”

    许琛依旧有些恍惚,他犹豫着开口:“我若说我去过里仁坊西街东起第三间民房,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骗你?”

    “你去过?!”夏翊清吃惊地看向许琛,“你见过那对姓李的夫妇吗?”

    许琛:“我真去过,我虽没见过什么姓李的夫妇,可我在那里见过苏惜儿。”

    “苏惜儿?归雁楼的苏惜儿?”

    许琛点头。

    夏翊清一时也有些发怔:“会不会我母亲记错了?或者时间太久了他们搬走了?”

    许琛:“要不……我们去看一看?”

    “我们要去的话……叫上你小叔吧?”夏翊清说,“我想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许琛点点头:“那我跟小叔约明天见面?”

    “可以。反正明天就能知道了,你也先别想了。”夏翊清想让许琛放松一下,于是转了话题,“你说,这西楚密库的一支,能有多少钱?”

    许琛笑着说:“想来肯定丰厚,看来以后不是小叔养我,是你养我了。”

    夏翊清似乎还是不太相信,他轻笑了一下:“西楚密库,藏在仲渊境内的孤山上,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倒也不是不可能。”许琛说道,“若在西楚境内,西楚的人早晚会翻出来。而藏在仲渊境内,西楚暗探就是再厉害,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搜查,反倒是安全。”

    “这难道是你小叔说的富贵险中求吗?”夏翊清笑着看向许琛。

    许琛:“你这又是什么歪解?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啊,我不过是逗你笑一笑罢了。”夏翊清说。

    许琛:“我又没有不高兴,刚才不想看这个盒子的明明是你。现在看完盒子你还害怕吗?”

    “轻松多了。”夏翊清说,“反正比我想象的好,只是一些钱和人罢了,没有涉及到西楚的政权斗争。只要不牵涉到西楚皇家,我就可以踏踏实实在仲渊待着。”

    许琛拍了拍夏翊清:“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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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囊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