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阳第五次路过老板房间的时候,门依然紧闭着,罗晰正把整理好的文件从书房拿出来,看到他在门口徘徊,便走上前拍了拍他。
楚子阳转过身来,五官拧成个包子,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道:“罗哥,老板不会还在洗吧?”
罗晰笑眯眯的,看了眼紧闭的门,道:“你忘了老板有洁癖?”
楚子阳恍然大悟,五官舒展开,这些天来老板和他们一起,又脏又乱的地方去了不少,他简直忘了这出了,满怪刚才在车上的时候老板一直用手帕擦手。他摇着头走开,自己真是越活越粗枝大叶了,这事都能忘。
浴室内,杜望亭躺在浴缸里,手搭在边沿上,被热气晕成了粉色,指腹有些皱。他睁开了眼,有些嫌恶地看了看手,又爬起来走到喷头下,拿起那排洗涤液中的一瓶,哗啦啦差不多倒了一半,然后在倾泻下来的水花里大力地搓着手。
他洗完后来到了卧室,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的绸质睡衣,微敞的衣领露出片白皙的肌肤,他头发也没弄干,直接就躺到了床上,揉了揉眉头,觉得全身筋疲力尽。
到底还遗漏了什么地方呢?或者是那人已经离开了上海?可是他又是去了哪里呢?
他发誓,如果再让他找到那个人,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绑在身边。这样,他就不用再找了。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有张模糊的脸,他看了很久,却不知道那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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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浮离开贫民区的时候,跟老方借了身衣服,他以前那套没法穿了,但幸好里面的东西都还在——除了那块手表,他有些可惜,不过掉了就掉了吧,捡回条命已经不错了。
他走在街上,把自己打扮成了个落魄工人,在消息闭塞的贫民区呆了一个月,等他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后,发现这个月的信息量简直太大!
他出事的第二天陆家就登报发表了和他断绝关系的声明,他名下的大铺面都被查封了,陆清怀落井下石,接手了他的生意,而佐藤一郎最近在上海的风头很盛,至于谢家…他们一边不相信陆清止死了,一边给陆家施压,前段时间剑拔弩张的,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又放松了些。
余浮这个被死亡了的人低着头走在街道上,他从不会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露给别人看,因而这次的事虽然打击很大,但他还是可以东山再起。
他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敲开了门,里面的人见他低着头,疑惑地问:“你是?”
余浮抬头:“是我。”
在陆清止失踪的第二个月,上海几乎所有人都确定他已经死了,楚子阳等人看着老板疲惫的脸,都想劝他放弃吧,可他眼中的坚定却又让他们欲言又止。
这天他们开着车从江边回来,杜望亭不发一语地坐在后座,街上人有点多,楚子阳心不在焉的,车开得也不快。
杜望亭往外看了一眼,秋天已经到了,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落叶被风卷了过来,擦着车窗飘落,他转回脸,可就在收回视线的那一刻,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从车边快速经过,带起的风把落叶刮了起来,贴到了车窗上。
他一瞬间如遭雷击,道:“停车!”
见老板已经打开车门了,楚子阳被吓得赶紧踩下刹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冲了冲,头差点磕到挡风玻璃上。
杜望亭站在街上,四周看了看,哪还有什么身影,他往前走了几步,穿过来往不息的人流,前方的十字路口那人的身影一晃。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他走过宽阔的大街,穿过狭窄的巷道,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那辆单杠自行车,孤零零地停在了路边。再往前走就是豫园湖心亭了,周围不再是时髦洋装,而是衣着朴素的百姓。
杜望亭随着人群绕过九曲桥,来到了层叠的亭楼下,有笑声从楼里传来,夹杂着说书人的只言片语,他心口起伏着,只觉脑中天旋地转,待他稍冷静些,便看到了前面一片灰衣中的突兀背影。
他怕人一会儿又不见了,便急急地走过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
那人转过脸来,陌生的脸上贴着陌生的五官,疑惑道:“有事?”
杜望亭的手滞了滞,也没回答转身就走,他茫然地站在来往的人中,垂着眸,脸上表情淡淡,却无端给人以浓重落寞感。
忽然,他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目光四巡,可哪有什么熟悉的身影,就在他以为是幻觉的时候,又听有人道:“喂,姓杜的,看哪儿呢,上面。”
他抬头,那人站在前方的亭楼上,从木窗里探出身来,手肘靠在窗台上,满脸揶揄的笑。
余浮看着那人静静地抬头看他,心里忽然有什么一松,收了笑静静地回视着。
“隐藏任务【商业大亨的烦恼】,任务进度100%,任务奖励%@¥&*……”
半年后——
余浮看着手上的报纸,头条新闻的大号字体赫然入目:谢氏倒台…
他眼里泛出笑意,这个时代就好比一个大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即便是参天的大树,也耐不住时间与风雨的侵蚀,若是再加上那么些不可言说的催化剂,总有一天会在岁月长河中摧枯拉朽地分崩离析。
谢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何况谢氏这棵大树,内里早就腐朽殆尽。
有人走了进来,道:“老板,西边的公司稳下来了,不过现在很缺人手,您看是不是…”
余浮放下报纸,起身理了下衣服,道:“嗯,我知道了,准备好车,我要去一个地方。”
车来到了贫民区外,余浮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半年来这里没有什么变化,气氛依旧压抑而苦闷,他走过一间只剩半边屋顶的房子,听到另一面有孩子的笑声传来,给这断瓦残垣添了丝生气。
再走几步,他终于看到了人,方潼看起来成熟了许多,此时正把手里的糖果分给几个小孩,等孩子都走了,他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余浮。
余浮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方潼没说话,。
余浮知道这小子就是个闷嘴葫芦,他走上前,看着快跟自己一样高的人,道:“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做事?”
方潼顺理成章得成为了余浮公司的一员,少年聪明而又知事故,学东西很快,是一颗值得培养的好种子,不仅如此,在方潼的带动下与余浮的默许下,贫民区的人都有了足以裹腹的工作。
余浮的公司越开越大,他也收童工,因为他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贫民孩子而言,进工厂工作可能是他们活下来的唯一途径,但与其他不同的是,他公司的孩子工作时间不长,能吃好饭,在空闲时能接受到正式的教育。
他不是没想过做更多,但在许多不可抗力的作用下,还是有许多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
系统曾嘲笑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他却只微笑不语,在任何时候,救世主从来就不只是一个人。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了他来这里的第七个年头。
这几年来,上海滩的势力圈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走了有人不在了,而以余浮为首的一群新时代商业巨子快速崛起,很快占领了上海商业的半壁江山,而当他的名字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上海的人都知道了那个本来已经死了的纨绔富家子,成为了几乎可以媲美神话杜望亭的又一商业大亨。
余浮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助理进来告诉他说有人找他。
他见了人后,才明白为什么助理的表情那么古怪,许久没见管家李叔站在办公桌前,嘴唇嗫啜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余浮往后靠了靠,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道:“李叔,您有什么事吗?”
李叔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整齐的长衫也遮不住背部的佝偻,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二少爷,您回去看看老爷吧,老爷的身体不大行了。”
余浮挑眉,这几年他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陆家他更是不曾回去过,只是偶尔去看一下刘妈和陆清恬,陆老爷的确是很少见到了,没想到现在他这个被扫地出门的儿子还能被人记挂着。
在路上的时候李叔一直跟他说话,无非就是这几年来陆老爷怎么思念他,还有他出事的时候陆老爷有多担心,余浮一直沉默着,大概是因为多年来寡淡的父子情,他心里并没有多少起伏。
到了医院里,陆老爷住的是一个单人的病房,阮氏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看到他来很自觉地退了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了父子两人。
三年没见,陆老爷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人也没有以前精神,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余浮在床边坐下,想了想,还是叫了声爹。
陆老爷眼皮动了动,睁了开来,看到床边的余浮,愣了一秒,旋即又想起什么,低低地应了声。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两人许久都不再搭话,尴尬的气氛中,余浮道了句注意身体便打算离开,却被陆老爷叫住了。
“清止,等一下。”这还是这几年来余浮第一次听他叫自己败家子外的名字。
陆老爷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余浮顿了下脚步,还是过去扶了一把。
陆老爷的手上还打着点滴,弯腰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余浮,道:“打开吧。”
余浮看了他一眼,按下盒子上的暗扣,“咔哒”,盒盖应声而开,里面似乎是叠起来的纸张,最上面压着一块古朴的怀表,他把怀表拿在手中,翻开表盖,一个美人的侧颜出现在其中。
“这是…”
陆老爷咳了一声,眉目中蕴着微微笑意,道:“这是你娘。”
他的目光悠远,似怀念似惆怅,轻声低语着,仿佛是恋人耳边的低喃:“她真是美啊,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只可惜的当年的我被叛逆冲昏了头。”
“我们是联姻的,那时我刚从国外回来,一心想着恋爱自由,便一直反对这门婚姻,可笑我当时太愚蠢,到头来还是伤了她的心…”
余浮一直听他讲完,实话说他真的很难去感同身受,对于他来讲,他若是真的爱上了谁,便会恨不得日日相处在一处,而不是这样去互相折磨。
陆老爷说着说着目光便暗了下来,苦笑一声:“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你一定在想我是自作自受吧?罢了,盒子里的东西你带走,虽然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但也是我这些年来存的一些家底。”
“清怀爱犯错,我让他回老家去发展了,不然总有一天会出事。清止,上海的水越来越浑了,要小心些,你回去吧…”
余浮出了门,阮氏正坐在门外的长椅上,过道上光线昏暗,他看着她的侧脸,一瞬间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了,像他娘。
他从来就知道阮氏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争不抢,但日子却过得比很多人好。
他与她道别,大步离开。
在这次医院之行后,他与陆家的关系逐渐破冰,这日受陆清恬邀请,他吃完午饭后和她一起蹲在后院看大福。
这狗子算下来也快10岁了,已经是个小老头了,趴在窝里吃特意给他准备的狗食,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陆清恬也长成个大姑娘了,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灵气,目光也坚韧了很多,在人前气势不输给男孩子,能够独当一面了。
而且还有杜望亭和沈悠之在,杜望亭一直很喜欢她,沈悠之又一直觉得亏欠了他,所以就算他不在了,以后她也会有人照顾。
那年你送我平安康健,现在我保你一世安乐无忧。
余浮收回看她的目光,摸了摸大福的头,忽然觉得它身下垫着的布料有些眼熟,扯起来看了一下,道:“这不是杜望亭那厮的衣服吗?前几天我还看见他穿在身上!”
陆清恬眨眨眼,古灵精怪地道:“哥哥你失踪的时候杜哥哥来过,然后发现了你用他的衣服来垫狗窝,所以这些年来他经常会送些衣服过来,我们大福可有排面了,垫窝的都要甩其他狗好几个黄浦江了!”
余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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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浮担心的那天终究是来了,民国二十六年下旬,大街上的报童奔跑着,“号外号外,东北告急…”
战火就这样在那个秋天烧起来了。
12月到了,又是圣诞节,只不过街上比起前些年冷清了很多,余浮买了包炒栗子,捧在手里捂了捂冻僵的手,他从牛皮纸袋里摸出一个来,烫得他“嘶”了一声,用被烫的手指捏了捏耳朵后,开始顺着壳上的裂隙剥。
才刚吃了两个,有一辆车停在了他旁边,接着一条长腿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晃眼,人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余浮吃的一嘴甜腻,笑眯了眼的把袋子递了递,“吃吗?”
见人没反应他又收了回来,嘀咕道:“哦我忘了你从不吃外面的东西。”
他正准备再剥,袋子却被人伸手拿了过去,杜望亭拣了栗子在手上,细细剥开,再一一递给他。
两人一路走一路剥,余浮吃得高兴,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杜望亭皱着眉,栗子也不剥了,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余浮无奈了,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我那么多年没去看过我外祖,现在老人家身体不好了,还不一定能等到明年开春呢。”
杜望亭无动于衷:“你不知道最近局势很危险吗?”
“知道知道,但我很快就回来,而且我有留意过,最近水路还是太平的,不能给老人家留遗憾啊,不孝要遭天打雷劈的。”
杜望亭仍旧不松口:“我同你去。”
余浮简直要举手投降了,耷拉着眉毛:“哥哥诶,上海那么个大摊子,还有人时时刻刻盯着,那谁谁你还记得吗?他巴不得我们不注意咬我们一口,您在这镇着场子我才能放心啊,不然我一分神,那就不好说了…”
到最后余浮也不知道自己劝没劝动他,不过在他上船的时候也没见到那人的身影。
船快开了,楚子阳和老板站在码头的人群中,问道:“老板,真的不去送送吗?”
杜望亭看了他一眼,他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重庆之行很顺利,老人见到外孙非常高兴,人也精神了不少,余浮记得自己的沉承诺,很快就启程回上海。
他站在甲板上吹着冷风,系统播报最后的进度:“世界任务进度100%,恭喜宿主。”
进度在95%这里卡了一年多了,现在终于满了。
除了任务进度外,余浮又看到了自己脑袋上的绿色生命值条,每次世界任务完成都会出现,然后往前涨一点,听系统说等生命值达到饱和的时候,他就能脱离系统世界在现实世界中重生了。
余浮舒出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惆怅:“系统,我什么时候走?”
系统:“我会尽量安排合适的时候。”
余浮低声喃喃:“唔,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回到上海。”
系统声音有些怪:“怎么,还舍不得了?”
余浮立马反驳:“滚呐!我巴不得马上走!”
系统幽幽道:“是吗?您不觉得您现在有些曲?”
听到这话余浮无端地慌了一下,更加大声地反驳:“你…你放屁!”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表明好坚定立场,于是站在船舷边,指着下面的滔滔江水道:“我余浮今天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顺着长江游回去,我也不会弯!不!会!弯!”
系统表示不想和智障说话,几天都没有理他。
快到上海了,码头就在不远处,余浮心里隐隐兴奋起来,可就在此时,系统突然道:“宿主,一分钟后我将会为你进行世界转移。”
余浮一惊:“要发生什么?”
系统声音非常冷静:“空袭,一分钟后这艘船将会被炸毁。”
余浮:“船上的人?”
系统:“无一生还。”
余浮吸了口气,道:“系统,我那个全是乱码的隐藏任务奖励还有用吗?”
系统答:“有。”
余浮:“用奖励兑换这些人的命可以吗?”
系统冷冷道:“宿主,不可以改变他人的命运。”
余浮头疼地捂住额头,焦急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总还是能用奖励抵消一些的不是吗?”
系统沉默了下:“我尽量,世界转移准备…”
一分钟后,空袭突然而至,从天而降的炮弹正中一艘将要靠岸的轮船…
杜望亭眼睁睁看着那船在自己眼前开成了一朵巨大的鲜红色花,连带着他的希望一起化成了飞灰,他瞪大眼,往前冲时却被后面赶来的人拉住。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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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形式着顶个锅盖先。
之前写的作话被辣鸡jj吞了,我恨啊!恨一辈子!
这个世界结束了,我觉得该交代的应该都交代了,一不小心就9万字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世界也会那么长,所以这会是个有点点长……的长篇。
我本意是想写的丰富一点,不过这个世界的节奏没有把握好,在接下来的世界里我会注意平衡好节奏和剧情,请继续支持我哟_(:3」∠)_爱你们~
想了想还是把小剧场放上来,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梗,地点是湖心亭,人物杜望亭。
“第一,我不是拽,我是愤怒!”
“第二,我不叫喂,我叫杜望亭!”
“第三,如果你再和我玩这种无聊的躲猫猫游戏,我就把你摁到床上(哔)的喵喵叫!”
抱歉今天晚了些,不过我很粗长哟,红包昨天也说过了,本章留言即可,明晚更新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