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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4节
    韩当离席拜倒。“当受骠骑将军之托,协助仲谋,未能尽保护之责,进退失措,连累骠骑将军,罪该万死。还请大王降罪,以明军法。”

    孙策离席,将韩当扶起,安慰了几句。在此之前,他已经收到相关文书,对龙编之战的经过大致清楚,所要了解的只是细节。孙权已经认了,韩当作为副将,就算有什么失误,也不是主要责任人。

    “三位远征归来,身心疲惫,本该让三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过事务很多,只能辛苦三位。”

    孙策也不和他们客气,直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任命朱治为中都护,统领中军;程普、韩当分别任骁骑将军、越骑将军,各统中军骑兵千人。陈到、马超等人先后外派之后,中军缺少既有经验,又有足够资历的骑将。张辽、张郃、张飞的能力足够,却是降将。程普、韩当都是幽州人,对骑战并不陌生,又是孙坚旧部,资历很老,正好能补上这个缺口。

    中军的实力极强,几乎没有对手,统领的将领只要不犯蠢,不犯低级错误,足以面对任何对手。就算遇到什么厉害的对手,张辽等人可以顶上去。程普、韩当年纪也不小了,平稳过渡几年,光荣退休,张辽等人顺利接上。

    朱治三人感激不尽,拜服在地。这个结果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策随即和朱治商量,希望他能领一部分中军赶到他的家乡故鄣。南部的山越可能有异动,他需要一个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老将坐镇。

    朱治拍着胸脯保证,如果有丹阳豪强牵涉其中,他一定会将这些人绑到孙策面前。如果这些人不肯投降,他会砍下这些人的首级,绝不姑息。

    孙策很满意,让朱治休息两天。朱然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将与朱治一起赶往故鄣,上阵父子兵,争取早点解决山越的问题,一起回朝参加大典。朱治就是故鄣人,他出任中都护,就是对丹阳人的最大安抚,如果丹阳人还不识趣,不用他出手,朱治父子也会出手清理。

    如果一定要杀人,最好也是由本地人出手,以免引起新的矛盾。

    孙策在汤山为朱治三人安排了住处,让他们可以就近休息,随时请见。安排好之后,孙策随即请示了吴太后。吴太后虽然不愿意见韩当,却不能不顾大局,与朱治三人见了一面,设宴招待。

    很快,朱然赶到了建业,交接完公务后,与朱治一起赶往故鄣。

    十二月初,孙尚香返回建业,吴太后举行了一次家宴,没有其他人,就是孙家兄弟姊妹及小辈,吃了一顿团圆饭。袁衡、谢宪英等人都参加了,济济一堂,很是热闹。

    酒酣耳热之际,孙策正式任命孙权为侍中,伴随左右,见习军事、政务。

    第2406章 余波未平

    与孙权同时成为侍中的还有十余人,其中包括吴景之子吴祺、徐琨之弟徐珙。

    侍中本是加官,任职内朝,汉武帝加强内朝的权力后,侍中地位逐步提升。孙策调整官制,恢复侍中原来的职能,与郎中一样,成为预备官员的一个组成部分。如果说郎中是从各地遴选而来的普通官员甚至百姓子弟,那侍中就是高官权贵的子弟,他们离君主更近,将来外放,起点也会略高一些。

    这当然是不平等,目前却不可能完全舍弃。真成了孤家寡人,孙策什么也干不成。

    吴太后且喜且惭,拉着小姑孙夫人的手,不停的抹着眼泪。孙夫人知道她心里的感触,笑着安慰道:“有子如伯符,兄长可于九泉之下安息,嫂嫂也可以放心享受富贵了。”

    “但愿如此。”吴太后含泪而笑。“这么多年了,我总算可以放心了,只是委屈了伯符。国事繁忙,还要为家事操心,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仅帮不上他,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实在亏欠他太多。”

    “母子之间,何必如此。不过,嫂嫂,我有一句话,可能不太动听,却还是想提醒你。”

    “你说,你说。”

    孙夫人移近了些,与吴太后耳语道:“仲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因许子将之言一时俯首,却难保以后不会反复。你以后可不能再一味迁就他。依我看,既然已经弱冠,便是成年。你还是为他寻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子,时时劝诫,让他不要再钻牛角尖。”

    吴太后连连点头,看了一眼正和徐节、孙尚香凑在一起说笑的徐华。“华儿倒是合适,可惜是姻亲,又岔了辈子。”

    孙夫人摇摇头。“华儿脾气虽倔,见识却是有限。依我看,还是世家女子最好。你看王后姊妹,那才是最理想的贤内助,既当得家,又明理,能时时查漏补阙。”

    吴太后笑了。“这样的好女子万里挑一,却到哪里去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的好女子,自然要与好女子为朋为友。”孙夫人笑了,看向不远处的袁衡。“你还不请王后为你特色几个,若是有合适的,我家那几个小子也能跟着沾光。”

    吴太后恍然,笑着指指孙夫人。“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果然狡猾。”嘴上说笑着,心里却深表赞同。她本人也对袁权、袁衡非常满意,觉得世家出身的女子就是见识广,明事理,孙策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她们姊妹的帮衬。遇到她们之前,孙策也是轻佻的性子,并不比孙权稳重多少。

    俗话说得好,贤妻在堂,避祸免殃,孙权这性子是要有一个人能时时耳提面命才行。

    吴太后将袁权叫了过来,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希望她能帮孙权物色合适的女子为妻。袁权欣然领命,却又说,婚姻大事,不能着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吴太后笑着点点头,连声说道:“不急,不急。若能如意女子,等个一年两年的也无妨。”

    “太后体谅,妾感激不尽。”

    ……

    家宴过后,一起回到袁衡的住处,袁权随即把吴太后的嘱托转告了孙策。

    孙策莞尔一笑。“这不是好事么,你就从汝颍系中找一个年龄、相貌都合适的嫁给仲谋,也算是两全其美。”

    “大王说得容易。”袁权嗔道:“能让太后满意的女子不难找,能让仲谋满意的就难了。”

    “仲谋能有什么要求?”

    “年少慕艾,自然先要相貌出众。别说汝颍,就算是天下,相貌能超过冯宛、甄宓、桥氏姊妹的有几个?仲谋正是好颜色的时候,想找一个能让他满意的女子谈何容易。况且除了相貌之外,还要有手段,能管得住他,就更是难上加难。妾将熟悉的女子想了个遍,也找不到合适的。”

    孙策转过头,狐疑的目光扫过袁权、袁衡姊妹。他不相信整个汝颍系找不到一个既有相貌,又有手段的适龄女子,他也不相信汝颍系不想借这个机会与孙氏联姻,袁权再三推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对此不热心,故意拿这个理由来说事。

    的确,要找相貌堪比冯宛等人的很难,国色就是国色,是稀缺资源,不可能随处可见。可是孙权纵然好色,也不至于非要那么美的吧。相比之下,倒是能管住孙权的人不多。

    “你是担心仲谋反复,连累了妻家吧?”孙策也不客气,一针见血。

    “妾可不敢这么说。”袁权敛容说道:“妾还是希望大王兄弟和睦,母子相安的。”

    孙策听懂了。袁权对孙权有疑虑,担心他只是一时服软,将来还有可能再惹麻烦。如果她将某个女子推荐给孙权为妻,将来出了事,女方的家族会恨她的。联姻是为了利益,谁愿意往火坑里跳。

    “以后的事,没人能保证,不过我倒是有准备。若仲谋仍不死心,还想和叔弼、香香一样统兵征战,我就将他封到海外去,随他折腾。若他转了性子,安心佐证,就封在国内,做个富贵闲人。你也不必过虑,有合适的就引荐一下,最后成不成,还要看他们双方能否看对了眼,你说呢?”

    袁权心领神会,展颜而笑。“还是大王说得有理,那就照此办理吧。妾告退了。”

    “等等。”孙策拉住了袁权,似笑非笑。“你跟着来,不会就为了这件事吧?”

    袁权歪头斜睨,同样似笑非笑。“大王觉得还有什么事?”

    “难道你不是知道阿衡刚刚有了身孕,不能轻动,免得动了胎气,你来替一替?”

    袁权愣了片刻,随即满脸通红,伸手在孙策肋下轻轻掐了一下。“原来在大王心目中,妾是这样的急色之人,着实可恼。”

    孙策不由分说,将袁权横抱起来,向一旁的温泉走去。袁权惊叫着,抱着孙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大王莫急,妾的确有事,却不是这件事。”

    “那就慢慢说。”孙策低头亲了一下袁权发烫的脸。“正好,我也有好几件事要和你说。”

    ……

    虞翻走进军情处的别苑,上了小楼。

    郭嘉远远地看见,招了招手,又示意属下出去。掾吏们纷纷退出,偌大的屋子顿时空旷了许多。虞翻缓步而入,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红圈,苦笑了一声。

    “看来生乱的不仅是会稽啊。”

    “都是些魑魅魍魉,不足为怪。”郭嘉说着,示意虞翻入座,亲手给他倒一杯酱黑色的饮料,香气四溢,虞翻见猎心喜,端了起来,嗅了嗅,浅呷了一口,眉头随即皱了起来。

    “这是何物,为何如此苦涩?”

    “这是这十天来,我赖以提神之物。”郭嘉冷笑两声。“我苦了十天了,不让你尝一尝,怎能甘心?”

    虞翻盯着郭嘉,一咬牙,将整杯饮料都倒入嘴中,顿时苦得眉毛鼻子都挤到一起去了。他连忙倒水漱口,连喝了两口,才发狠道:“现在满意了吧?”

    “牛嚼香草,暴殄天物。”郭嘉哈哈大笑,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浅浅呷了一口,惬意地咂了咂嘴。“这是交州来的饮品,能提神,入口虽苦,却回味无穷。你这么喝,太浪费了。”

    虞翻眉毛扬起。“你又挪用公帑,擅购奢侈之物?”

    “行啦,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吧。快说,查得如何?”郭嘉伸手一指地图。“十天已经到了。”

    虞翻的神色立刻缓了下来。“这件事我已经查过了,很复杂,一时半会的还难说清楚。这里面既有利益之争,又有蜀国细作蛊惑,当然也有人不自量力,贪得无厌。奉孝,大王登基在即,这件事不宜扩大,还是以安抚为好。”

    “安抚?”郭嘉放下杯子,冷笑道:“中都护父子率领中军赶往丹阳,你觉得只是为了安抚?大王是什么脾气,你们应该清楚。登基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甚至可以说不差这一年两年。如果你们以为可以用这件事来做筹码,那是会失望的。”

    “我懂,我懂。”虞翻连连拱手。“奉孝,我绝无此意,该杀的肯定要杀,只是不希望杀戮太多,连累大王英名。”他顿了顿,又道:“会稽也好,丹阳、豫章也罢,郡界太广,郡治偏于一隅,对偏远地区管辖不够。以前也就罢了,穷山恶水,得失无济于事,如今开山种茶已成国计民生之要害,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其自由,我想着,趁些机会重新划分郡界,加强管理,或许才是治本之道。”

    郭嘉笑笑。“新割来的郡,新设的县,正好有来安抚那些生事的家族,是吧?”

    虞翻也皱起了眉。“奉孝,你这么说,可就是欲加之罪了,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有这样的意思?”

    “没有最好。”郭嘉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饮料,眼睛眯了起来。“大王仁慈,不代表大王就没有原则。有意见不通过正常的渠道反馈,偏要杀人越货,那就要看看他们的刀够不够快,脖子够不够硬。”

    虞翻心里咯噔一下,一阵寒意从后前升起,直冲后脑,瞬间头皮发麻。

    他意识到,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低估了孙策的决心。

    第2407章 一以贯之

    一直以来,除了当初在襄阳,孙策从不轻易杀人,更愿意一步步的造势,以形势迫使世家就范。

    为了使豫州世家接受新政,他前后经营了五六年,反复三四次,直到击败袁绍父子,才彻底清理豫州世家。初入江东时也是如此,只要不撕破了脸,举兵反抗,他通常不会赶尽杀绝,更愿意用利益交换。

    所以很多人都忘了,孙策也是会杀人的,他只是不轻易拔刀而已。

    孙策为什么设计相一职?自然是因为孙策知道工商业涉及到大量的利益,迟早会引起冲突,所以孙策要任命一个计相,专门负责协调工商业的平衡。论实力,江东人无法和中原人相提并论,如果公平竞争,吃亏是必然的,所以孙策任命他为首任计相,让他方便为江东人争取利益。

    这些年来,但凡江东人与中原人、河北人发生利益纠纷,小事由他直接处理,大事则由孙策本人出面协调,不遗余力的维护江东人的利益。再加上层层累进的税制,遏制了商人的无限制扩张,才保证了工商业的稳步发展,也让江东借势崛起,实力猛增,在十年间增加了两三倍,与中原人的差距迅速缩小。

    可是江东人忘了这一点,他们急切地想和中原人、河北人平起平坐,甚至做出联络山越杀人,以武力相威胁这样的办法,无疑触及了孙策的底线。孙策如果不予以惩戒,势必会引发中原人、河北人的反击,之前的事都有可能一起被翻出来。

    虞翻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郭嘉将杯子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轻响。“增设郡县的事更重要,你就专心本职工作吧,这件事涉及到蜀国细作,你就不要管了,由军情处接手。”

    虞翻还在犹豫,郭嘉眼皮一抬,眼神凌厉。“仲翔,你主动些,不要让大王等得太久了。”

    虞翻心中一紧,不敢再迟疑,躬身致谢,起身匆匆离去。

    郭嘉转身,看着墙上的地图,拍了拍额头。

    ……

    虞翻出了军情处别苑,放慢了脚步,看了看不远处孙策正常处理公务的大殿。

    他知道孙策不在殿中。今天吴太后举办家宴,孙策肯定会在那里,说不定还要和孙权喝两杯。为了这个弟弟,孙策花了太多的心血,总算避免了兄弟相残的悲剧。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没人敢保证,但孙策的努力和耐心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但凡有点脑子,都能体会到孙策的良苦有心。

    只可惜,有些江东人就是没脑子。他们还不适应这个时代,还以为身在僻远之地,孙策鞭长莫及,却不想想,孙策如果没有能力控制,又怎么会大力开发江东。

    难道是为他们送钱吗?

    虞翻随即又想到,孙策屡次提及出海,也在出海征伐上倾注了大量心血,造海船,研究海上航行的导航定位,甚至定都建业,都是为出海做准备。会稽作为临海之地,怎么可能脱离孙策的注意。推广种茶,或许就是孙策在为将来做准备,要将会稽作为出海的基地。

    若真是如此,孙策怎么会让会稽成为法外之地?

    虞翻很惭愧,简直有些无地自容。作为计相,作为孙策倚以重任的心腹,他居然被一点点地方利益蒙蔽了双眼,忘了大局。

    “计相在此,不得无礼!”跟在身后的侍从一声断喝,打断了虞翻的思绪。虞翻抬头一看,见面前几步外站着一个横眉冷目的儒生,正是狂生祢衡。

    虞翻心情不好,不想搭理祢衡,挥挥手,示意侍从放祢衡离开。侍从警惕地退了一步,依然挡在虞翻面前,手按刀柄,防止祢衡冲撞虞翻。禁苑内的人都知道这个狂生这两天发病发得厉害,不避公卿,不愿意让他影响了虞翻。

    祢衡却不远,盯着虞翻看了片刻,两眼一翻。“虞仲翔,听说你自诩为吴王家宝,深谙士之三境?”

    虞翻瞅瞅祢衡,没吭声。他固然不想惹祢衡,但祢衡找上门来,他也不会避让。

    “我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