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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5节
    “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一群孩子冲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叫道。孙策哈哈大笑。第一次碰到这个场面的时候,他差点怀疑自己穿越到西游记里了。

    “父王,我今天又打赢了。”孙捷伸手一指远处的曹彰,得意洋洋的说道:“他还是只会使蛮力,不是我的对手。”

    “你又欺负新朋友。”孙策拧了一下孙捷汗津津的脸蛋。“打赢人不是本事,打服了才是本事。”

    “打赢了他,他不就服了?”孙捷嘻嘻的笑道。

    “我可没看出来他服你。”

    “没事,多打几次就好了。”孙捷举起手,大声叫道:“我父王回来了,准备开饭了,都跟我去帮忙,不帮忙的没饭吃啊。”

    “先去洗一洗吧。”孙胜说道。

    “好,先去洗一洗,洗干净了才能吃饭。”孙捷大声说着,领着孩子们去了,就像指挥着千军万马。

    沮授看得真切,抚须笑道:“大王子豪迈,将来必是一员猛将。”

    “孤更希望他能成为一员大将。”孙策笑着,向曹彰和夏侯称招招手。夏侯称站了起来,曹彰却梗着脖子不动,夏侯称接连扯了他几下,都被他挣开了。孙策看得好笑,走过去,弯下腰,打量了曹彰两眼。“今天撑了几合?”

    曹彰歪着头,看看孙策,半晌才闷声说道:“三合。”

    “进步很快啊。”孙策直起身子,摸摸曹彰的头。“我觉得最多再有一个月,你就能和他打平手了。”

    “真的?”

    “真的。要是到时候你还是打不过他,我来教你,好不好?”

    曹彰又惊又喜,站了起来,看看孙策,又看看夏侯称,咧着嘴傻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夏侯称也很高兴,连忙教他道谢,曹彰如梦初醒,连忙向孙策致谢,欢天喜地的去了。

    沮授好奇地看着孙策。“大王,臣有些好奇。你……真打算教此子武艺?他可是曹操的儿子。”

    “你信不信,如果曹操肯降,孤不仅愿意教他的儿子,还可以与他共论治国之道。”孙策眯着眼睛,看着曹彰、夏侯称雀跃的背影。“曹操是个人才,孤愿与天下英才共致太平。”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十年前,孤曾与他一晤,畅谈天下大势,只可惜他当时一心想用伏弩射杀孤,没能听进去,否则不会有今日。”

    “曹操想用伏弩射杀大王?”沮授吃了一惊。

    想起那一幕,孙策不禁发笑,便把当时曹操为了解除他的疑惑,将七曜刀送给他的事说了一遍。沮授听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大王,臣也听说曹操好行险,大王须得谨慎才好。如今天下系于大王一身,益州危急,难保曹操不会铤而走险,再行刺客之事。且益州汉羌杂居,蛮风甚炽,好用刺客可是有史可查的,岑彭、来歙先鉴在前,不可不慎。”

    孙策看看沮授,笑道:“多谢公与提醒。不过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第2350章 外松内紧

    沮授不以为然,但他没有强谏。一来这种事不归他负责,他没有强谏的义务;二来强谏往往没什么作用,不如等合适的时机再提。

    进谏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书中不讲的学问。学问好不代表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进谏,什么时候又该闭嘴。这样的例子他看得太多,也不想重蹈覆辙。

    沮授随孙策入营,袁权正指挥几个婢女忙着安排饭菜,几个穿着朴素布衣的年轻女子正给孩子们分发餐具,曹彰正拽着其中一个妇人的衣角说着什么,听到孙策进帐的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妇人走了过来,欠身向孙策施了一礼。

    “罪妇谢过大王。得能大王教导,犬子何其有幸。”

    孙策笑笑。“夫人客气了,阿彰有武,阿植有文,将来都会有出息的。”

    “谢大王。”妇人说完,再拜,退了下去。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有一丝谦卑,却不谄媚。沮授听了,很是惊讶。“这是……曹操的妾卞氏?”

    “公与好眼力。”孙策看着卞夫人的背影,轻笑了两声。“是不是有点异族的感觉?琅琊有不少鲜卑人,这卞氏身上就有鲜卑血统。”

    沮授一愣,连忙点头附和。其实他倒不是因为卞夫人相貌有些异族风情而惊讶,冀州的鲜卑人更多,而是没想到孙策会让卞夫人在这里做事,而且可以接触饮食。

    “大王,这是不是……”

    “不安全?”

    沮授点了点头。他的确担心这一点,如果卞夫人在食物中下毒,那孙策可就太危险了。孙策入座,又示意沮授坐在他身边。袁权上前,亲自给孙策和沮授上了餐具,施礼问候,这才退了下去。借着其他人忙碌的机会,孙策指了指人群中的曹彰、曹植。

    “杨修在长安,被法正软禁了一年,多亏卞夫人照料饮食,这两个孩子陪他解闷,亲近得很。如今杨修虽将他们母子掳了来,却不能亏待他们,以怨报德,非君子所当为。这两个孩子都是难得的人才,曹彰天生神力,将来必是良将,曹植天资聪慧,是个读书种子,另一个孩子曹丕稍逊一筹,却也是中上之资。有这三个儿子,她只是委屈一时,将来必是有福之人。”

    沮授机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连连点头。卞夫人只是一时受苦,迟早会恢复正常身份,将来还可能因为儿子出人头地,她当然不会做傻事,还要冒着毒死自己两个儿子的危险。虎毒不食子,她只是一个妾,就算曹操得了天下,继承人也是曹昂,和她的儿子没什么关系,为了曹昂毒死自己的儿子,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干。

    沮授有点明白了。孙策看似随意,其实防范得很严。

    吃完晚饭,沮授陪着孙策出了大营,沿着山路,登上邙山。

    暮色渐渐浓了起来,圆月初升,像玉盘一般挂在天空,月光透过树梢落在孙策、沮授的身上,斑驳如碎银。孙策没有提灯,提着马灯的随侍将士也离得远远的,沮授需要在他们经过时看清脚下的路,并记在心里,才不会走偏了。孙策却是走惯的,一边走一边与沮授闲聊。

    “公与可知当年何颙行刺的事?”

    “有所耳闻。何颙有幸,遇到大王,得免一死。”

    “公与可能不知道,何颙被俘后,淮泗游侠儿如蛾赴火,前仆后继,军师处,当时还叫军谋处,联合义从营的典许二都尉张网以待,抓了几百人,几乎将淮泗游侠儿一网打尽,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行刺的高手。如今这些人不是在各军任职,就是在武猛、武卫两营当值。”

    沮授恍然大悟,哑然失笑。孙坚、孙策都有过遇刺的经历,孙策岂能对刺客不留心。他向来重视练兵,义从营既然有那么多精通行刺的高手,他不可能不利用。行刺和防刺自然是这些游侠儿研习的重点。有这些人保护,再加上郭嘉领导的军情处,行刺孙策的难度可想而知。或许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阴谋被阻止,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孙策轻声说道,声音在幽暗的林中飘忽不定。“不过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仅凭这些人,再多的保护也总有疏漏之时,孤还有更多的准备。公与,你猜猜,会是什么?”

    沮授想了片刻,无声地笑了起来。“大王说的,当是人心。”

    孙策哈哈一笑,摇摇手。“人心是孤想争取的,但是现在还不够。公与,你别忘了,如今各郡各县的郡尉、县尉,包括乡亭的亭长,大多是退役将士,他们都通晓一些常识,知道如何甄别良善,一旦发现有不对劲的人会逐级上报,所以孤不会担心那些真正的刺客,他们到不了孤的面前。”

    孙策轻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沮授心领神会,孙策防范甚严,外人近身不得,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只可能来自亲近的人。这是没法防的,也不能宣诸于口,只能多加小心。对孙策来说,时刻保持神智清醒和充沛的体力就成了最后的保障,以他的武艺,一般人到了他的面前也不是他的对手。

    “大王思虑周密,臣倒是多虑了。”

    “公与关心,孤甚是感激。今天难得与公与同游,我们不说公事,说说闲话。”孙策走到一座空旷之地,负手远眺远处的黄河、太行。晚风习习,松涛阵阵,让他的声音多了几分苍凉和悠远。“公与,你心目中最理想的君臣相处之道是什么样的?”

    沮授沉吟良久,感慨万千。其实这个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根本不用多想,他只是以前没有意识到,也没想到孙策会有这样的气度,真能以身履道,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戎马倥偬之时都能张弛有度,放手让臣子处理事务,将来天下太平,孙策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揽权的君主?比起嘴上说要君臣共治,实际上却一意孤行的袁绍,孙策不知高明多少倍。

    生逢乱世,能遇到如此开明的君主,是何等幸运。

    “自胜者强。大王能自胜,自然民富国强。”

    “民富国强。”孙策品味了一下沮授的话,欣然而笑。“能与公与志同道合,诚为幸事,只是辛苦诸君了。看着你们日夜操劳,废寢忘食,孤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孙策嘴上说着过意不去,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惭愧。沮授也觉得有趣,轻松了许多。“大王毋须如此,身在其位谋其政,这是臣等份内之事,否则岂不成了尸位之人。”

    “如此甚好,有诸君相佐,孤就心安理得地垂拱而治了。”

    君臣相视而笑。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话题还是不可避免的回到了公事上。有了前面的交心,沮授也放下了负担,敞开心扉。他之前担心的是战事拖延不决,消耗太大,有可能拖累整个形势,希望孙策能够积极主动一些。现在得知孙策是有意放权,固然是求之不得,但他的担忧并没有因此消除。

    “大王,垂拱而治固是圣君所为,只是事急从权,眼下战事紧张,大王垂拱是不是早了些?”

    孙策思索片刻,没有回答沮授的问题,反问道:“公与,若是攻取邘城不利,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将士伤亡,钱粮空耗,士气受挫,民心也可能动摇。”

    “天下形势会逆转吗?”

    沮授抚着胡须,摇摇头。“这倒不至于。臣虽愚钝,亦知大王所行乃是正道,或有波折,却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回。只是……若大王能居中主持,可能会更顺利一些。”

    “公与,令郎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五。”

    “你是哪一年开始让他自己玩耍嬉戏,不再过多插手的?”

    “五六岁吧。”

    “吴国建国已经六年了。”孙策转过身,慢慢往回走。“就目前而言,我觉得你们也能胜任,毋须孤多事。不管什么事,开始总会有点手忙脚乱,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他笑了两声,又道:“现在适应了,以后才能做大事,公与以为然否?”

    沮授已经明白了孙策的意思,也觉得孙策的考虑有道理。既然要臣君各司其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吴国由守转攻,邘城只是他们要面对的第一个困难,将来的困难只会越来越大,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各府寺熟悉、磨合,更待何时?什么事都指望孙策来做决定,习惯一旦养成就难改了,最后还会走向君主大权在握的老路,即使孙策主观上没有这样的打算。

    “大王高瞻远瞩,臣望尘莫及。”

    “公与也不必谦虚。论大势,孤略胜一筹,具体事务却还是需要诸君并力。你我君臣各司其职,各用其长,共建太平,为后世子孙做个榜样。百年之后,可无愧于心,无愧于世,无愧于后人,岂不美哉。”

    沮授连连点头,笑道:“那臣就附凤尾了。”

    “公与就算是凤尾,也是凤尾上那几根最耀眼的凤羽之一。不过,孤还是希望你们能成为凤冠,没有你们这些当世俊杰为饰,孤这凤头可就秃了,不好看啊。”

    沮授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朗朗,从未如此开怀,如此畅快。

    第2351章 黑山张燕

    邘城战场的形势提醒了所有人,尤其是军师处,他们回过头来,重新审视当前形势,进行战略调整。

    与之前相比,最大的变化就是不再那么乐观,也不再指望速胜,原本五年内荡平天下的计划调整为十年,具体到邘城,则将强攻变为围困为主,强调练兵的功能,以让将士们熟悉演练真正的山地作战为目的。

    与此同时,一向不入军师处法眼的黑山军也被纳入考虑,这些来自中原的军师、参军们开始认真考虑黑山军的利益诉求,以便发挥他们的作用。黑山军也许战斗力一般,对地形的熟悉却无能及,用得好,可以收奇兵之效。

    荆州战略的调整也是重点。军师处提出两个方案:一是周瑜撤回荆州,一是孙翊移驻江南。这两个方案各有优劣,支持者相当,都送到了孙策面前,由孙策决断。

    孙策选择了后者,调孙翊移驻江南,迎战刘繇,并对战术部分做了一定的调整,不以击溃刘繇为目的,而是稳住荆南大部,在不影响周瑜部钱粮供应的前提下以守代攻,挡住刘繇即可。孙策认为,刘繇虽然久经沙场,但他的部下实力有限,又是异地作战,战斗力不会太高,调周瑜回来是杀鸡用牛刀,不如让孙翊去练练手。杜畿调作凉州刺史,荆州还缺一个刺史,正好让钟繇兼任一段时间。

    钟繇不可能总做孙翊的军师,在孙策的计划中,他是第一任御史大夫的人选之一。原本这个荣誉是要给杜畿的,但现在情况有变,杜畿转任凉州刺史,可能未必赶得上第一任御史大夫的任期,而钟繇年龄大了,按照吴国的规矩,他等不到第二任。

    综合了各方面的因素后,孙策做出了决定,召来了孙翊和钟繇。

    孙翊这些天一直在准备益州的攻略,荆南的重要性,他一清二楚,不用孙策多交待。他拍着胸脯向孙策发誓,一定尽心尽职,完成任务。

    孙策没和孙翊多说什么,倒是和钟繇详谈了一番,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得知自己被内定为第一任御史大夫,钟繇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知道孙策不能漠视汝颍系的存在,可是这个机会能不能落到他的手中却不好说,毕竟他的年龄没有优势,指望孙策为他一个人破例似乎不太可能。现在好了,他今年五十二,就算三年后就任御史大夫,六十岁致仕,他也可以做满一任,将来再进国是院或者翰林院,此生完美。

    钟繇不像孙翊那么喜形于色,云淡风轻地向孙策行礼。

    孙策对孙翊、钟繇说,钟繇兼任荆州刺史后,事务会比较多,未必能及时为孙翊出谋划策,所以他将调诸葛亮为孙翊的军师,协助钟繇处理具体的事务。诸葛亮为人谨慎,熟悉军师处的做事流程,应该能胜任这个工作。只是诸葛亮少年心性,可能会要求过高,孙翊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孙翊连声答应。他知道诸葛亮和陆逊一样,都是孙策看重的才俊,陆逊做了小妹的军师,诸葛亮成了他的军师,这是王兄对他们的殷切期望,他可不想辜负了。

    很快,孙翊与钟繇起程,赶往襄阳。

    ……

    与孙策同游之后,沮授找机会与刘晔谈了一次,将孙策的意图和态度转告刘晔。

    刘晔和沮授一样,一方面惊叹于孙策的气魄,一方面又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军师处是为孙策出谋划策的,孙策承担得越少,他们的负担就越重。权力固然让人着迷,责任却也是重如泰山。如果他们工作不力,不能圆满的完成任务,最后还要依赖孙策的决断,不仅是他们的耻辱,更是所有士大夫的耻辱。

    反复商议后,两人召集军师处的全体人员开会,对军师处的工作提出了调整,明确当前的任务重点,提出改进工作方法,提高工作效率的要求,再次投入紧张的工作之中。

    军师处热情高涨,军情处也不甘落后,郭嘉派出信使远赴黑山,与张燕取得联系,希望能和张燕面谈,共商大计,具体地点由张燕定,河内也行,黑山也行。

    半个月后,张燕赶到孟津大营。

    张燕中等身材,消瘦矫健,虽然年逾五旬,须发花白,满面沧桑,犹不失豪迈之气。见到郭嘉的第一面,不等郭嘉说话,他先深施了一礼。

    “蒙吴王不弃,祭酒相邀,荣幸之至。”

    郭嘉笑嘻嘻的还礼,邀张燕入座。得知张燕亲至,他也亲自迎接,在黄河边设宴,为张燕接风。张燕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他的儿子张方,还有跟随他多年的旧部约三百多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郭嘉知道张燕心有疑惑,索性大方一点,让张燕始终在这些人的视线以内,免生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