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浩哑然一笑:“没想到那么多年前的小事,三郎还记得。”
贺融:“对我曾付出过善意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铭记在心。”
翁浩:“故太子是陛下的逆鳞,无论谁触碰了,都不会有好下场,你生母的事,不管是被利用还是被牵连,时隔多年,再追究已无意义,也翻不了案的。”
贺融本来还不敢肯定翁浩是知情人,但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反而更让贺融坚定自己的猜测。
“我就怕潜藏在暗处的人,至今依旧心怀叵测,时时在寻找时机,为下一次的阴谋做准备,而你,翁浩,也可能会被再次牵连。”
翁浩沉默不语。
守卫在外头等久了,忍不住进来催促:“二位郎君,还请快些!”
贺融压低声音,加快语速:“你好好想想,与我们合作,我们会保你性命,更会在陛下面前求情,帮你减轻罪责……”
那头守卫已经走过来:“二位郎君,这些犯官明日都是要提审的,御史台那边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巡查,请别让小人难做!”
贺湛:“我们这就出去,多谢你。”
又对贺融道:“三哥,明日再来过吧。”
翁浩始终没有再开口,贺融有些失望,但不得不与贺湛一道离开。
步出大牢的那一瞬间,伴随着阳光洒在身上,两人顿时感觉身心由内到外也跟着敞亮起来。
贺湛道:“翁浩可能知悉一些内情。”
贺融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如果能再多待一会儿,会截然不同。”
贺湛笑道:“明日提审之后,我们再过来找他,届时他经过御史台那帮言官恫吓之后,应该很容易撬开嘴了。”
贺融却没有这么乐观:“你帮我多留意些,明日我再过来一趟。”
贺湛点点头,旋即皱眉:“三哥,我思来想去,当年会在鲁王府放巫蛊的人,必然是希望父亲倒霉的。论理说,郑王贺琳他们当时已经在密谋造反了,不太可能再去陷害父亲……诸位皇子中,当时太子重病不起,但齐王和卫王年纪又还小,那会儿也就十五六岁,还住在宫中,尚未成婚开府,就算他们有那份心,也没有那个能耐和人手吧?”
贺融沉吟不语。
贺湛这些推想,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甚至还有过比这离奇百倍的猜测,但最终都被他一一推翻。
如果不是某个皇子所为,那又会是谁?
贺融道:“先看看明日提审的结果再说吧。”
这桩案子他们并没有被允许参与,提审过程和结果当然也不得而知,刑部和大理寺在这次事件中几乎被皇帝舍弃,御史台直接上禀御前,除非皇帝想让人知道。
众所周知,齐王掌管刑部,这次事发,他的羽翼几乎被斩掉大半,能在朝堂混到六部九卿位置的,没有一个是傻子,所以不少人都认为这是皇帝要向齐王清算。
说得更严重一点,是皇帝认为齐王有不臣之心。
但皇帝年过耳顺,身体不佳,就算他再不肯立储君,为了避免身后生乱,也不得不立,这个节骨眼上对齐王的党羽下手,无疑是一个明显的信号:那就是皇帝无意立齐王为太子。
排除齐王,皇帝膝下就只有鲁王贺泰,与卫王贺绘了。
但凡接触过贺泰,或对他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位鲁王的性情才干,只有两个字足以形容:庸柔。
不过古往今来的平庸君王比比皆是,也不是说庸柔就当不了人主了,起码不是个暴君,还听得进臣下劝告,耳根子软,总比毫无才能还刚愎自用来得好吧。
更重要的是,齐王与卫王的儿子年纪尚轻,还显不出优劣,而鲁王几个儿子,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为了江山社稷的传承,皇帝会选择鲁王,倒也不算奇怪。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隔日散朝之后,贺融与贺湛到了南衙大牢门口,就听见守卫在与同伴抱怨:“这怎么就死了,还未审出什么来呢,莫不是做贼心虚?”
贺融心里咯噔一声,贺湛更是大步上前,询问他们:“谁死了?”
守卫也不隐瞒:“是一名叫翁浩的犯官,据说原先还是刑部侍郎呢。”
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果然发生,贺融反倒平静下来。
“何时死的,怎么死的,尸体呢?”
守卫:“尸体还在,御史台没有仵作,还是临时从刑部和京兆府那边找了仵作过来,是自刎无误,今日早晨给他送了饭,谁知他竟将陶碗摔碎了,以碎片自裁。”
贺融:“昨日我们走后,可还有人来过?”
这守卫还是昨日接待贺融他们的那个:“昨日二位郎君走后,御史台就过来提审他们,不单翁浩,另外几人也都被提走了,回来的时候身上也都齐整,没有用刑,后来翁家的管家还带着翁家家眷过来探望,当时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一夜,反倒是想不开了。”
贺融二人又进大牢转了一圈,连带翁浩的尸体都看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出了大牢,贺融就道:“我去御史台,看能不能设法要来一份供状,你去翁家瞧瞧。”
贺湛答应下来,两人分头行事,但贺融这边并不顺利,这桩案子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贺融即使贵为安国公,也没有权力过问,但御史也不愿得罪这位朝中新贵,就对他道:“翁浩的供状与其他人大同小异,陈无量的案子,当年是刑部尚书秦峦要求压下来的,他们作为下官也只能遵从,但这些人都各自得了不少好处,翁浩想必是畏罪才会自尽的。”
贺融提出疑问:“按照本朝律法,翁浩这样的罪名,轻则杖责罢官,抄家抵罪,重则流放充军,不至于丧命,他为何要自尽?”
那御史无言以对,只能猜测道:“可能是为了保全家人?他一死,他的家人也就不必跟着他流放了。”
贺融不置可否,但对方已经说得够多了,再多就超出他的职责权限,他也不想令对方为难,就没再问下去。
他与贺湛约好在杨钧的胭脂铺子里见面,谁知贺融在那里等了大半天,与杨钧二人喝掉好几盏茶,直到傍晚时分,贺湛才终于现身。
“三哥!”贺湛从铺子后门进来,大步流星,满头大汗。
高氏忙给他捧来一盏茶水。
贺湛谢过,仰头灌了一大口,方才道:“可累死我了!”
贺融:“如何?”
贺湛叹道:“一波三折,峰回路转!”
他去了翁家,很快见到伤心欲绝的翁家家眷,但并没有问出什么来,却意外得知翁家的一桩家事。
原来翁浩的妻子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女,翁浩就又纳了一妾,那妾室肚皮很争气,进门没两年就诞下儿子,更因性情活泼而得翁浩喜爱,但翁浩却有一桩苦恼,那就是家中妻妾不和,时常争执,他偏袒妾室,却不能休妻扶妾,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在外头又买了一座宅子,安置妾室,将妻妾隔开。翁妻对那小妾深恶痛绝,与贺湛说着说着,便忍不住痛骂翁浩没有良心,喜新厌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