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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暖抬起头来时,众人都好奇地打量着。
她的模样真跟方才不一样了。她的鼻子高了些,嘴唇厚了些,眼角开了些,眉毛粗了些,打冷眼一看,真就是秦日爰的模样!
不过,若是细看,她的面容稍显僵硬,还是有些别扭的。建隆帝现在可以肯定,进皇宫给他送棉衣的人,是秦日爰不是陈小暖。他的心情稍稍平复,对小暖这面具产生了好奇,“你说几句话,学着秦日爰的强调。”
“是,请圣上容臣女服一粒变声的药丸。”小暖服了一粒药丸,过了片刻才道,“圣上,三年前,母亲迫于无奈,带着臣女和小草从陈家出来时,身上只有十几两银子。臣女三人从京城赶回家中,又受了外公外婆的怒骂,只得用仅有的银子买屋另居。”
小暖的声音低哑,真的跟男人一样。因众人都知道她是女子,就让人怎么听怎么别扭了,“那段日子,小草被人欺负,我娘也抬不起头做人。臣女被逼无奈出门谋生,也屡屡碰壁。臣女蹲在路边生计无着时,路过的乌羽给了臣女几个稀罕无比的瓜,臣女把瓜卖入当地最好的酒楼,用得的银子置办了几亩田。”
“置办田地没几日,就赶上济县的商号少东赵书彦进村,他想买地开茶宿。臣女便跟娘亲商量,用我们家刚买的地入股,让他开办茶宿。”
蒋如晦立刻插嘴道,“郡主将耕作农田转建茶宿,也是一罪!”
众人……
小暖顿了顿,,“臣女当时连字也不认识,不晓得农田不能改作茶宿,请万岁恕罪。”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建隆帝挥手,“继续说。”
“是。”小暖用低哑的嗓音,继续道,“赵书彦会做生意,把茶宿经营得不错,臣妇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些后,就拿着攒的钱入股了城里一家叫锦绣的小布店。从那时,臣女才知道生意有多难做。臣女很想跟着赵书彦学做生意,可碍于女子的身份,臣女出门后寸步难行。”
“后来师无咎道长收了臣女做徒弟,臣女跟师父提了这件事后,师父说臣女的骨相与秦东家相仿,可以他的身份出门,因秦东家是赵书彦的表弟,臣女觉得这个身份甚好,便争得了秦东家的同意。师父让三师兄姬景清给臣女做了面具,以这副模样在外行走。不过臣女从未去过青楼妓馆,请圣上明察。”
蒋如晦道,“何以为证?”
蒋如晦知道小暖的面具既然是师无咎给的,她拜师前在济县行走的秦东家就是秦日爰了。虽然有点可惜,但蒋如晦依旧不肯放弃。
小暖解释道,“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臣女就是戴上面具,行走坐立也能分辨得出来。去青楼那等地方,岂不是不打自招么?再说臣女是女子,去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作甚?”
众人纷纷点头,对啊,言之有理!
蒋如晦皱眉,“便是如此,郡主以男子身份在外行走也是不妥的。你们正是因为知道不妥,才会瞒着人,这是明知故犯。”
秦氏行礼,“万岁,臣妇有话要讲。”
待得了建隆帝首肯后,秦氏道,“臣妇也是当娘的,怎会舍得亲闺女在外边抛头露面。可臣妇没能耐,撑不起这个家,又不能靠着娘家过日子,只能狠心让小暖出门做事。小暖戴着面具出去做事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臣妇才瞒着人,不过我们没偷-->>
没抢,每一文钱都来得实实在在的,请圣上明察。”
说到后边,秦氏声音都哽咽了。
在场众人沉默,右相问道,“万岁,臣有一事不明,想向安人请教。”
建隆帝点头,右相才问道,“秦安人,便是你们初时度日艰难,郡主不得不乔装成男子出门做事,但后来日子好了,为何还会如此?”
秦氏擦了擦眼泪,问道,“程大人,您说怎么算日子好呢?臣女三人后来有饭吃有衣服穿了,可还是心里不踏实啊,想着手里有点钱才能安心。”
“安人这便是贪心了吧?你们要有多少钱,才算安心呢?”右相问道。
秦氏道,“小暖和小草两个孩子不讨她爹和郡母的喜欢,时不时地受些伤,有两次还差点把命搭上。大人,臣妇没权就只能有钱,有了钱,孩子们到危急的时候,才能活命不是?”
“臣妇不知道诸位大人尝没尝过穿不暖吃不饱的滋味,三年前,陈祖谟中了妆元,我们全家兴高采烈进京,没几日臣妇却只能带着撞破脑袋的小暖和被打掉牙的小草,在破庙栖身。臣妇无能,饭都讨不来,孩子们又饿又冻睡不着觉。那滋味儿,臣妇再也不想让孩子们尝了,所以臣妇就有钱,手里钱越多,臣妇心里越踏实。”
蒋如晦又追问道,“那为何安人获封、郡主被赐婚后,郡主还以此身份在外行走?”
“这以后,小暖就不以秦东家的身份在外行走了啊。小暖有身份了,以郡主的身份出门不会叫人瞧不起,晟王专门指派了人过来教小暖做生意,我们干嘛还要扮成男子出门呢?万岁您不知道,小暖吃的这变嗓子的药,吃多了也对身体不好,臣妇哪舍得让她多吃啊。”秦氏如实道。
建隆帝看着秦氏和小暖,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便直接问道,“陈小暖,你可知罪?”
“臣女知错,但臣女无罪。我大周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女子不能以男装在外行走。”小暖回道。
她这样真真是太大胆了,众人无比替她捏了一把汗。
还真……没有,蒋如晦脑袋转了好几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三爷这才道,“父皇,儿臣娶郡主为妻时,安人曾将此事向儿臣言明。郡主这样做,也是出于孝道。花木兰出于孝道,替父从军流芳后世,小暖能以女儿身担起养家重任,儿臣觉得她很有魄力,值得儿臣敬佩。儿臣未将此事告知父皇,是因为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否则,儿臣前几日也不会带着女扮男装的君主出门踏青,还被蒋大人遇上了。”
“胡闹!”建隆帝厉声斥道。
虽说因为其母妃的缘故,建隆帝一直对这个三儿子没什么过高的期许,也由着他娶了身份低下的农妃,但他这样破罐子破摔,还是让建隆帝很不高兴。
晟王低头认错,气氛一时冷凝。
少了大黄和小草插科打诨,这件事儿的确有点难办了。小暖正要开口自己接话茬时,左相开口了。
“微臣觉得郡主迫于生计出此下策,虽有过错,但其情可悯,请圣上宽恕。”
众臣见左相带了头,立刻跟着求情,“请圣上宽恕。”
皇后也劝道,“小暖此举确实有违妇学之法,臣妾日后当对她严加教导,今日圣上是为了劝耕而来,该先半正事才对。”
第九八七章 面具还有吗
建隆帝盯着跪在地上腰杆笔直的儿子不说话,众臣子大气不敢喘地弯腰陪着。
跪在小暖身边的秦氏撑不住了,她的冷汗不住往下落,身子也开始打颤。小暖握住娘亲的手,秦氏转过苍白的脸,见闺女冲她露出灿烂的微笑,眼泪就忍不住刷刷地落了下来。
众人见她们母女如此,左相见此唏嘘,右相冷笑。蒋如晦则视若无睹,在他看来,一切乱朝纲、乱规矩的人,无论是皇子还百姓,都该受罚。
见娘亲哭了,小暖就受不了了,直言道,“小暖犯了哪条国法该怎么处置,请圣上示下。”
秦氏连连磕头,“万岁,小暖还小不懂事儿,这些都是臣妇让她做的,您要罚要打还是要杀的,应该是臣妇才对。”
建隆帝一方面因为大内密探们没调查出小暖女扮男装而不高兴,一方面又因他高高在上,掌握着他人的生杀大权,而生出一股满足感。
严晟办差得力,建隆帝也不想因重罚秦氏和小暖,而寒了严晟的心。但若是这样饶过她们,建隆帝又觉得太便宜她们了,便道,“小暖将面具呈上来,皇后回宫后将此事告知太后,交由太后发落。”
“臣妾遵命。”皇后领旨,知道小暖这一关算是过了。
“谢主隆恩。”小暖一把把面具揭下来,连同药水交到德喜手上后,扶着娘亲站了起来。因为建隆帝这般端架子,小暖升起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却也只能低下眼睛,任怒火在底下翻腾。她一定要干点什么,将他尽快踹下金銮殿!
三爷见到小暖僵直着身子不动,就知道她因秦氏受惊而不悦了。这种感觉三爷在重华宫里经历过很多次,怒火一点点积压化为他变强的动力,小暖必定也是如此。
建隆帝让德喜把面具收起来,没事人般地站起身,“茶也喝了,画也赏了,皇儿们、君岳随朕继续种棉花,耕作时节,不得有片刻荒废。”
“儿臣遵旨。”以二皇子为首的四个皇子领命,带着柴君岳跟随建隆帝下田。
三爷走在最后边,低声对小暖道,“扶着安人进去歇息,这里交给李嬷嬷操持。”
小暖点头,“你去忙,我们没事。”
三爷路过蒋如晦身边时,蒋如晦弯腰一躬扫地。三爷抬手将他扶起后,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挽起衣袖随着二哥进入田中。
二皇子低声道,“皇祖母那边,咱们多去说几句好话也就无事了,莫担心。”
三爷点头,“有劳母后和二哥。”
“你我兄弟,无须客气。”
秦氏回到房里,抱着小暖就哭,“吓死娘了,娘以为圣上要收回砍咱们的头、收回咱们的庄子了!”
小暖拍着娘亲的背,轻声安慰道,“女儿未犯国法,顶多是领几句斥责,再抄几遍《女戒》罢了,娘别担心。”
太后最是讲究规矩的,若是她一不高兴,把闺女跟三爷的亲事搅黄了了咋办?秦氏心里发慌,没抓没挠的。
小暖笑出声,“女儿和三爷的亲事,是圣上下旨赐婚昭告天下的。女儿无大错,他们就不能撤了这婚约,否则就是失信于天下人。再说了,有三爷在,这样的圣旨也下不来。”
秦氏哭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娘真是太没用了,遇到点事儿就知道哭,还不如小草。”
怎么会呢,娘亲在圣上面前都敢替她求情、代她受过,小暖已经很感动了,“娘若这样说,女儿就更惭愧了。是女儿女扮男装埋下的祸端,如今事发,还要无能地连累娘亲跟着担惊受怕。”
秦氏连忙摇头,“这哪能怪你呢,是他们不是东西,有点事儿就就揪着不放,见不得咱们好!”
小暖笑了,“嗯。”
秦氏缓过来了后,便带着小暖到外边继续忙活,毕竟建隆帝一家子都在她家庄子里,她和小暖都不露面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们再出去时,李皇后已经带着七公主起驾去了李家庄。外边只有几位嬷嬷陪着三位小公主玩儿,建隆帝还带着儿子们在田里种棉花籽。
去年小暖他们改进了播种豆子的两脚耧,由牲口或人拉着播种棉花,又快又匀实。但为了安全起见,今日建隆帝劝耕没用两脚耧,而是全人力播种,所以速度慢了许多。这爷孙几个按了这么久,两畦棉花籽还没种满。
秦氏母女回到凉棚里,十一公主过来劝道,“安人,小暖姐姐你们别怕,那个蒋如晦就是喜欢告状,不只针对你们,他连父皇都告过呢。”
九公主也道,“就是!再说女扮男装也不是什么错,皇祖母也不会怎样,罚跪加责备,熬熬就过去了。”
十公主则拉着小暖的衣袖,小声问道,“郡主姐姐的面具还有么,会兮想看一看。”
剩下的两个小公主也眼巴巴地看着小暖,分明都含着同样的意思。秦氏见她们没有因为女儿男扮男装而看不起她、疏离她,心里便安稳了不少。
据小暖所知,大周没有去合番而是留在京城附近嫁人的几位公主、郡主,骑马上街、喝酒玩闹、养面首等不在少数,皇后和太后怎么不知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小暖见几个大宫女也倾耳听着,便道,“我师父只给了我这一个,用的回数多了,贴上就不像真的了。”
九公主立刻道,“郡主姐姐可否把秦日爰招来,让我们偷偷的见一见?”
她们很好奇秦日爰生得什么模样,与小暖假扮的有多大差别。
小暖摇头,“侍卫统领大人说了,今日方圆三里内,不准外人靠近。”
十公主又问,“那姐姐能请你三师兄再做几个吗?我们也想要。”
小暖笑了,“我师兄如今在琴鸣山呢,小暖无法给他递消息。不过公主们想要,可以去恳求圣上,他能给我三师兄下命令。”
听小暖这么说,几个老公女放心了,小公主们则一脸失望。给父皇要东西,她们还没这个胆子。
小暖起身望着已慢慢爬上中天的日头,现在该吃晌午饭了,看样子李皇后母女会留在李家庄不回来,建隆帝一家子的午饭是由宫中送过来,这会儿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大臣和宫中随行人员的晌午饭,则是需要庄子里预备的,秦氏已经安排了下去,只等着建隆帝开饭,这些人就可以动筷子。
在众人饥肠辘辘地等待中,建隆帝爷孙终于从田中出来,送饭的侍卫队也进了庄子。
小暖见到这侍卫队,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奶奶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些人就不能等建隆帝出了她的庄子再动手么!
第九八八章 让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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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暖招手,玄舞立刻靠进她的身边,小暖低声道,“来人不对劲儿。”
“明白!”玄舞立刻会意,将消息传给玄散,奉命跟在小暖身边的玄散立刻给三爷送去消息。
若是有刺客在第四庄闹起来,小暖一家不但可能被误伤,还会被牵连,三爷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在这对队人离着建隆帝还有百余丈远时,便横在路中间,抬手将其拦住。他这动作,看得小暖心头一阵狂跳。
太危险了!
见晟王拦路,大内侍卫立刻抽刀上前,将这队人拦住。为首者立刻下马,单膝点地禀道,“属下监门卫中郎将钱来,奉江大人之命,来送御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