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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去年,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令人们的心情隐晦了一冬,尤其是雪山圣女的失踪,更是令草原子民的心无依托。

    然而,那场没有胜负的战争,说起来也是有一点好处的,那就是令南朝和北苍国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战争的阴云总算是从人们头顶散开。

    如今,随着春的回归,人心,便也跟着这春风绿意复苏起来,心情也随着这五彩花色绚烂起来。

    其实,对于一贯坚韧的草原子民而言,没有什么可以压垮他们的。他们将失去亲人的伤悲压到心底,坚韧地站了起来,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随着春风一起来的,还有一件轰动全国的喜事和一件盛事。

    喜事便是他们的烈影公主和那个南朝酸秀才的婚事。这朵草原上美丽多情的刺刺花终于名花有主了。那个幸运的南朝酸秀才,观其外表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主儿,只不过生就了一副俊美脱俗的皮囊,便将他们的烈影公主迷住了。但是,据小道消息,他还是南朝皇室中人,如今南朝和北苍国化干戈为玉帛,这一场婚事还起到了联姻的作用,听闻南朝还要派大臣亲自来贺喜呢。

    那件盛事便是一年一度的勇士大会,去年冬天,由于一些令人伤悲的原因,勇士大会便没有如期举行。

    如今,在老单于和阏氏的授意下,勇士大会便定在三月十八,那日也是公主婚嫁的日子。

    提到勇士大会,草原子民的心中无不想起上届勇士大会上获得第一名的勇士。那个青袍裹身,青缎束发的少年,是那样风神俊秀飘逸潇洒,那次盛会,不知虏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也包括他们刁蛮的烈影公主的芳心。然而,他却自那次晚宴后神秘失踪了,再也没在草原上露过面。传说,他非礼烈影公主被当时的左贤王现今的单于一箭射死了。

    传说毕竟是不可靠的,他们怎么也不相信那样仙一样的人儿会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情,在他们在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再次见到那个俊美的少年。可是,他们也知道那是痴心妄想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不知今年的勇士大会又会是谁独领风骚。

    日子便在人们的期盼中慢慢临近,草原上喜庆的气氛也一日浓似一日了。但是,完颜烈风独居的宣明殿里,却似乎永远也感受不到这喜庆的气氛。

    宣明殿的院子里,只栽种着几株寒梅,没有一颗属于春天发芽开花的植物,别的地方早已是鲜花开放绿树发芽,热热闹闹的灿烂,这里却依然是一片清冷的寂寞,偶尔有开败的梅瓣从树上飘落,那抹残红透着凄凉和萧索。

    站在殿内窗前的烈风明白,自从兮兮离去,便带走了他的一切,他早已没有了快乐的权利。

    曾经以为,伤痛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淡薄,但是烈风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那痛楚好似烈酒,竟是愈沉淀愈发浓烈。心中常常是空空落落的,他知道,心中正有一条裂痕在慢慢扩大,总有一天,他的心会碎成两半。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知道,是老天在惩罚他。

    没有了鲜花绿树,也没有了蓝天白云,只有记忆里那白衣飘飘的女子。风里淡淡的梅香,飘到了他的鼻端,他想到了兮兮以梅花裹腹的旧事,唇角一弯,一抹淡淡的笑意在脸上浮现。其实,他宁愿自己永远这样看不见,那样他就可以躲在自己的黑暗里,回忆着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而不会因为眼前的其他事物受到干扰。

    他缓缓从殿内走了出去,站在梅树下,忽然一掌拍向梅树,纷纷扬扬的落花飘零,他侧耳倾听,长袖一挥,落花便悉数卷到了袖中。

    他从袖中取出一片花瓣,放到口中,入口一股馨香,味道是淡淡的苦味里透着一丝清甜。他细细品味着,如同在品味已逝的感情。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品尝,他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烈影公主清亮的声音传来,“大哥,我找来一位神医,前来为你医眼!”烈影一脸喜色,欢天喜地说道。

    “神医?”烈风回首,唇角挂着一丝冷笑,这个世上还有神医吗?自从他目盲后,不断地有人自称神医前来为他医眼,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医好他,他早已绝了希望。

    “大哥,你不要不相信,她的医术真的很高,前几日,她医好了布答族一名失明多年的姑娘,我和二哥这才千辛万苦寻到了她。”

    在烈影喋喋不休解释时,身畔被称为神医的老婆婆,正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着烈风。

    一身黑衣的烈风好似春日里的一抹幽魂,他似乎是故意避开暖阳的照耀,将那张如玉雕般轮廓分明的脸隐在梅树的阴影里,唇角微勾,一抹冷笑似有若无。似乎日光再暖,也照耀不到他的心里。他的黑眸深邃而清亮,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的眼睛其实是没有焦距的。

    但是,目盲丝毫无损于他的俊美,他依然英俊潇洒如玉树临风,只是有些憔悴和苍凉。

    老婆婆微微笑了笑,心中叹道,这么一个绝世无双的人,怪不得兮兮倾情于他。

    “本单于不想治,你还是带神医走吧!”烈风冷声说道,言罢就要甩袖到殿内去,却不想老婆婆忽然从袖中拿出一面小铜镜,对着日光将光线反射到了烈风的黑眸中。

    烈风一惊,急急腾身避过,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婆婆微笑道:“单于为何要躲开?”

    烈风愣然地凝住身子,是呀,他为何要躲开,方才他似乎感到眼前一片灼亮,是幻觉,还是真的。

    “单于的双眸好好的,并非目盲!”老婆婆笑吟吟地说道,十分慈祥的样子,一头银发在日光下闪着辉光。

    “此话怎讲?”烈风忽然转首,黑深的眸深深望了过来,令老婆婆心中一寒,纵然是目盲,依然散发着凌厉之气。

    “我方才只是将日光反射到你的眸中,你便有所感应,其实你的双眸没事。”老婆婆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可能,那为何大哥看不见?”烈影不相信地问道。

    “那是因为他自己不想看到,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是束手无策了,这就告辞!”老婆婆说罢,便转身离去。

    烈影不甘地追了上去,在老婆婆身后不断追问道:“神医,你是说真的不能医好了么?”

    老婆婆边走边说:“也不是没有法子,单于可是遇到过极度伤心之事?”

    “是!”想到云兮兮的离世,烈影神色一片黯然。

    老婆婆望着烈影黯然的样子,说道:“找到致使他目盲的原因,然后狠狠地刺激他,双眸自然就会看到。”

    刺激,什么样的刺激呢?也许只有令兮兮姐死而复活,大哥才会重见光明。可是,这么久了,她或许是真的不在了。那么,大哥真的要在黑暗中生活一辈子吗?

    “不瞒神医,致使单于目盲的原因是因为心上人的离世,但是人不能死而复活,恐怕是无法刺激了,不知神医可还有别的法子?”

    老婆婆蓦然停住脚步,双眸闪亮,“没想到单于还是重情之人。”从袖中摸出一盒药膏递到兮兮手中道:“这个药膏让他每日早晚敷上,免得忽见光明,双眸承受不住。”说罢,飘然离去,毫不理会烈影的呼喊。

    院内,烈风依然面无表情地凝立在梅树下。心中却好似巨浪翻滚,他承认方才那老婆婆说对了,自从兮兮离去,他真的就不想看到了。

    “大哥,我------”烈影缓缓走了回来,见了烈风,欲言又止。

    “影儿,就要做新娘了,怎么不高高兴兴的?”烈风感受到烈影悲哀的情绪,问道。

    “大哥,我和二哥有一件事情其实是瞒着你的。”烈影公主踌躇着说道。

    “什么事?”

    “其实,那日在雪山,棺木里的人并不是兮兮姐,我和二哥只是怕你在雪山无休止的挖下去,才会那么说的。”

    烈风的身子一僵,其实,他原本是不相信韩珣的,但是没想到沉风和烈影都点了头,他才信以为真。事后细细一想,仍觉得不对,嘱托罗哈到雪山去,才知道,沉风代替他依然在雪山寻找。他这才知道,当日棺木中根本就不是兮兮。

    他密令自己的侍卫到处寻找,却依旧没有她的消息,虽然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但是他却知道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了。

    “影儿,大哥不怪你们,后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快些去准备吧!”烈影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烈影和韩瑄的婚事多少令烈风有些意外,因为他惊异于痴恋着叶从蓉的韩瑄会这么快转变感情。但是,和韩瑄交谈后,他发现,他已经从那段无望的感情里摆脱了出来,或许是烈影的活泼解救了他,总之,在感情上,韩瑄这一次做的很果断,倒不似他那软软弱弱的性格。

    慧剑斩情丝,其实是需要很大勇气的。烈风想,大概在这一点上,他还不如韩瑄,因为,他斩不断对兮兮的情思。

    他微微苦笑,其实他根本就舍不得斩断,因为,他要在这段感情的陪伴下,度过此生。

    “乌垒和,南朝的使臣可到了?”想到后日的大婚,烈风问道。

    乌垒和不知从何处跃了出来,道:“禀单于,南朝使臣刚到,左贤王已经将他们安置在府中!”

    “韩珣派谁来了?”

    “武威将军叶启风,还有---”踌躇了一下,乌垒和继续禀报道:“采容公主叶从蓉也随叶启风来了。”

    “哦?”烈风身子一僵,继而微笑道:“她也来了?”不知道韩瑄是否能够抵得住旧情人的诱惑,烈风心中有些担心。难道是韩珣让他们来搅局的?

    “单于,南北客栈被一伙行踪神秘的人包下了,属下还没有查到这些人的身份!”

    “速速查来!”烈风命令道。

    神秘人?是谁呢?难道---他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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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客栈里,云兮兮神色不安地坐在床榻上。

    去年冬天,那一场雪崩并不是意外,是她在请示了圣师后,人为造成的雪崩。那场雪崩达到了她预料之中的效果,终止了那场战争。如今南朝和北苍国终于建立了互不侵犯的协议,两国交好,形势竟是一片大好。

    这正是她们所期望的。

    雪崩发生前,雪山所有姐妹都事先藏到了山体中一处密室中,密室中备有粮食和清水,足够她们维持几个月。

    可是,令她们意想不到的是,完颜烈风和韩珣的人马在雪山搜寻一月有余,才不甘心地撤走了。但是双方却各有自己的秘密兵将驻扎在山巅下的各处要塞。直到这几日,因为烈影公主的喜事和勇士大会的举办,那些驻扎的兵将才稍有松懈,雪山的姐妹们这才陆续从密室中偷着出来了。

    再撑下去,她们就要断粮了。

    从雪山出来,圣师就将雪山姐妹彻底解散,她说“此生永不动情,除非雪山崩”,这是她们曾经所发的誓言。如今雪山已崩,誓言已破,草原上再也不会有雪山圣女了,她们都可以婚嫁了。但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依然怀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

    本来兮兮要和娘亲一起下山去寻找叶启风,好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兮兮已经看出,其实娘亲和爹爹之间还是有情意的,但是娘亲却固执地要留在雪山,她说,往事亦已,再不回头。

    兮兮无奈,本来也要留在娘亲身边,可是却听闻烈风双目已盲,便央了圣师前去为他医眼。

    如今,圣师还没有回来,兮兮的心却早已跳的如同擂鼓。客房门口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便紧张地站了起来,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确定不是圣师回来,她的心才又慢慢回复原位。

    一向沉稳的兮兮如今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怎么会目盲了呢?想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什么也看不到,兮兮心内便忍不住的难过。

    期盼着圣师早点回来,带回来好消息。就在此时,忽听院内有嘈杂声响起,接着便是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客官,请赶紧出来吧!”

    “什么事?”兮兮开门问道。

    “是这样的,”店小二低声下气站在门边,很小心地说道,“我们这客栈早在几日前便被一批贵客包下了,如今这批客人已到。小的这就归还了客官的银两,请客官到别处另觅住处吧,真是对不住了。”小二哈着腰不断道歉。

    “既是包给了别人,为何又让我们住进来,如今勇士大会将近,哪里还有客栈可以租?何况,我还要等人呢。”兮兮说道,其实心中明白,这客栈不过是想做两笔生意,没想到人家订房的提前来到。

    “客官还是搬走吧,我们是真的对不住了!”店小二将手中银两向兮兮手中一塞,央求道。

    小二的态度让兮兮很是为难,若是此刻就离开,又恐圣师回来,找不到自己。

    兮兮所住之处正是二楼,很是好奇是什么贵客竟然包了整座客栈,便回首向楼下院子里望了望。

    院子里停着几辆马车,马车前边的骏马一看便是宝马,不是寻常江湖人能够拥有的。院内三三两两凝立着一些家仆,外貌普通,但是兮兮却一眼看出这些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家仆,都是会武功的。

    眼波一转,便看到他们的主人正站在院子中心,大概是在等着别人为他腾房子吧。一身灰袍,背着手在看花坛里盛开的鲜花。

    那背影莫名的有些熟悉,兮兮心内一惊,还来不及收回目光,那主人却负着手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黑眸似是无意般向这边望了过来。

    兮兮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人都说冤家路窄,怎么他们不是冤家,这路却也这般的窄。

    第42章 明月清光

    那人正是韩珣,南朝的皇上。

    他一身简单的灰袍,朴素到极点,却依然掩不住浑然天成的雍容贵气。视线无意胶着在兮兮这边,眸中忽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望,兮兮竟下意识要跃回室内,忽醒起自己此刻是男装打扮,还易了容貌,想来他不一定能认出自己,遂将视线平静地调开,对店小二道:“我这就搬离,小二哥不必担心。”

    却原来被这个煞星包下了,自己不搬离才怪。那店小二却以为是自己一番言语终于说动了兮兮,很是欣喜,口里一连串地说着对不住。兮兮却悠然回身走入室内,将那一连串的对不住关在了门外,身子无力地靠在门上,一颗心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猛烈狂跳起来,脑中也是晕晕的。

    真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韩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国之君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外出。忽想起烈影公主和韩瑄的婚事,这才猛然醒悟,纵然韩珣的江山是从韩瑄手中夺来的,但韩瑄毕竟是他的皇兄,昔日的南朝皇帝。如今,韩瑄大婚,韩珣自然不能无视,亲自来观礼,或许是为了收买他的心,让他安安分分在草原上做驸马吧。

    不管如何,韩珣对这个无意于皇位的皇兄还是很看重的。

    想起方才韩珣眸中的疑惑,兮兮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认出她,那她岂不是白白假死了。急急收拾好包裹,冲到窗前,便要破窗而出。但推开窗子,却发现不知何时,窗外已布下了韩珣的兵将。

    这下子糟了,若是跳窗,纵然是敌得过这些侍卫,也等于是不打自招了,韩珣不怀疑她才怪,可是,要她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走出,终究有些踌躇。就在此时走廊上嘈杂声渐起,是其他房中的客人开始陆续外出。

    兮兮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青色衣衫,还有脸上涂抹的深色药水,此刻的她,俨然一个普普通通少年。但兮兮还是有些不放心,将头发打乱,垂下的发梢遮住了她的双眸。然后抱紧包裹,缓缓从室内踱出,杂在人流中,慢慢向楼下走去。

    听到人们切切私语说着不知是什么贵人,竟包下了整座客栈,兮兮透过发帘一瞥,发现院中早已没了韩珣的身影,心中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走神,却撞在了一人身上,连声说对不住,却不敢抬头,可是耳边偏偏传来韩珣那清冷无波的调子:“这位小兄弟,听店小二说你还要等人,不如暂且住下吧,我们让一间房子给你!”

    却原来早去打听了店小二,是已经对自己怀疑了吧,兮兮粗着声音答道:“不用了,谢谢公子。”说罢,便要避过他继续前行,这次却连从发帘里偷看他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