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倒是风景如画,假山池塘,一应俱全,兮兮却无心欣赏,随了两个太监,到了殿内。
殿内却早有一班太监和一众宫女在忙碌着打扫收拾,见到兮兮进来,呼啦啦跪了一片。
兮兮冷声说道:“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娘娘,你们不必跪我,快些起来。”
宫女太监们站了起来,却依然对兮兮毕恭毕敬,兮兮微微冷笑,如今她已经是过了河的卒子,被韩珣利用完毕,倒是要看看他还要耍什么把戏。
兮兮一言不发坐在凳子上,早有宫女命人出去传膳,不一会便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这皇家的饭菜果然是不同凡响,就是看着也令人眼馋。兮兮一大早匆匆从烈风船上赶来,不曾用饭,这时也觉有些腹饿,便吃了一些。
用罢饭,兮兮起身到院内花丛中走动,暗暗观察着院门口,韩珣的那些侍卫仍尽职尽责守在那里。
兮兮凝立在花丛中,微风徐来,扬起了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双目,迷乱了她的心绪。想着来到南朝后的一幕一幕,心好似被绞住了一般难受。
既然他是冷月,那么他也是知道自己便是雪山圣女的。
叶从蓉既是他的人,那么他应该从她那里探知了自己此次来南朝的目的。
那么从一开始,他都是在故意接近她了,从清明节雨中偶遇,到御花苑偶然相逢,再到书房的轻薄,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吧。想到自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棋子,兮兮心中有些义愤难平。
她不相信秦珣这个书呆子竟然变得这般心机深沉,小时候常常怪他呆,如今看来,还是呆些好。
暮色降临,风起了。
兮兮就这样凝立在院内,所有的往事都沉淀到心底深处,她什么也不想,只是默默看着夕阳,一动也不动。
院门口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有太监尖细的声音大声通传:“皇上驾到。”
早有太监宫女迎了上去,呼啦啦跪了一地。
可是兮兮却毫不理睬,仍是怔怔站在那里。
韩珣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一身明黄色龙袍,更衬得他俊美无暇。他一眼便看到立在花丛中的兮兮,身畔的繁花愈发衬得她人如白莲般飘逸绝美。而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夕阳,那张美的令人心颤的脸上是那样平静,平静的好似深海的水,没有一丝波澜,却也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院子里的花木被浑然一体的辉煌笼罩着,她的身影融在了那片辉煌的光里,美的如此遥远,美的令人心碎。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众太监宫女暗暗心惊,她们明白这个女子即将成为皇上的妃子,因为毕竟不是任何人能随随便便住到这里来的。可是这位新娘娘好似不知皇宫里的规矩,见了皇上竟然不下跪,胆子也太大了。
可是令他们惊异的是,皇上竟然根本就没有发怒,只是摆了摆手,轻声令他们退了下去。
韩珣一步步缓缓踱到兮兮身畔,轻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兮兮回首,目光触及到韩珣的脸,这张脸在斜阳映照下,焕发着令人窒息的俊美,一时之间,令兮兮有炫目的感觉。
兮兮望着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这是谁?是儿时的伙伴秦书呆,还是阴狠的月神帮帮主冷月,抑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原以为他纯粹一如秋风,却不想他是这般深沉似海,那颗心竟然好似沉在深渊里,令人望不到,猜不透。
她就那样看着他,没有反应,没有说话,眼眸好似清澈的流水,黛眉好似默默远山。夕阳为她如白玉般的脸涂了一层晕红的胭脂,如同初绽的鲜花,夺人心魄。
韩珣一双墨黑如宝石般的眼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辉,他深深凝视着兮兮,唇边扯开一抹醉人的笑意,道:“瞧你都要被晒成萝卜干了,还不回殿去!”
韩珣声音里竟隐隐透出宠溺的语气,令兮兮一震。
瞧你都要被晒成萝卜干了,这话如此熟悉,从遥远的记忆里脱轨而出,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快要记不起来了,那时她经常在田埂上游玩,他也是这么说她的。
她本来是恨他的,可是他竟说了这样的话。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她看透了他的伪装?
不像!否则他不会依然这么淡定地站在自己面前,兮兮决定装下去。
兮兮微笑道:“方才留恋着已逝的夕阳,竟没有留意到皇上驾到,真是罪过,奴婢见过皇上!”
兮兮说罢,作势要施礼。
韩珣前走一步,扶住兮兮,微微笑道,“免礼了,朕不怪罪你,今日你可是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奖赏你!”
朕!
他终于做了九五至尊的皇上了,何其意气风发呀。
兮兮随着韩珣来到殿内,韩珣对身畔太监道:“把朕给姑娘的奖赏呈上来。”
太监出去通传,即刻,便有太监捧着托盘,送进来一些珠宝,衣物。
韩珣微笑着对兮兮道:“虽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俗物,但是真还是收下吧,瞧你身上的衣衫都脏了。”兮兮身上的衫裙还是今日早上穿的,方才为了擒住太后,和侍卫们一番争斗,难免沾染了一些脏尘。
兮兮只是淡淡笑道:“谢过皇上,可是兮兮不想要什么奖赏,兮兮有一个请求!”
第18章 难熬之夜
韩珣笑了笑,宛若月光流水般宁静悠闲,淡然问道,“什么请求,只管说出来,朕定会答应你的。”
兮兮直视着韩珣,淡淡道:“请皇上释放韩珑吧。”
韩珣笑容渐敛,深深凝视着兮兮,道:“你去佛堂见了太后?”
“是,太后虽说以前专权跋扈,可毕竟年事已高,对之前之事又颇有悔改,还希望皇上能够宽容些。她已经失了权利,还是别让她再有失子之痛了。”
“宽容?”韩珣站起身来,在殿内踱着步,道:“你可知,韩珑之前做过多少恶事?失子之痛?你可知---可知朕的痛苦么?”好似想到了什么痛心之事,韩珣眉峰好似要燃烧起来,五官也跟着阴沉起来。
“皇上,他毕竟是你的兄长,况且,现在,他对你毫无威胁。海纳百川,有容则大,还希望皇上三思。”兮兮的语气虽说温柔,但是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倔强。
他如今是皇上,可是这个女子好似对他的身份视而不见,这种语气,是在请求他吗?还是在强迫他?
韩珣负手在屋内踱来踱去,脸色在宫灯的映照下,不断变幻,良久,他的面色归于平静,停驻在兮兮面前,沉声道:“也罢,朕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只是,活罪是难逃了,他这一生是要在监牢中度过了。”
兮兮心中一喜,起身谢道:“谢过皇上。”
总算是留了一条命,这样于太后而言,也是安慰。其实兮兮这次求情,是没有把握的,没想到韩珣真的饶了韩珑的性命。
夜色不知不觉降临,明月高升,淡淡的月光从窗内泻入。
兮兮道:“皇上,若是没什么事,兮兮要告退了,回去晚了,姑母是要担心的。”
韩珣蓦然回身凝视着兮兮,试图从兮兮清眸中看出她的思绪,他缓缓地却极其清晰地说道:“朕已经派人通传,说你宿在宫中了!”烛火辉映,他安静的黑眸里,好似飞奔着汹涌的情绪。
留她在宫里,韩珣究竟要做什么?难道利用完毕,要过河弃卒?她倒要看看,他是如何留住她。
“兮兮何其身份,哪敢宿在宫中,还是及早回去吧。”兮兮淡淡说着,便盈盈站了起来,步伐轻盈地向院外走去。
她一直期待着这一日的到来,期待着他登基后,告诉他自己便是那个疯丫头,可是如今,她没了那个兴致,也没了那个必要,终其一生,都不会告诉他了。
明月当空,清辉满院,院内花木沐浴在蒙蒙月色下,好似浸在牛乳里,带着朦胧的美丽。
夜风缭绕,透着清凉,夹着轻寒,拂过兮兮的脸颊。
兮兮抬头望月,皓月无声,她算是完成圣师的任务了吗?冷月会是一个明君吗?
天行有常,冥冥中自有定数。
她做的是对还是错,终会验证。
兮兮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向宫门口走去,明月将她的身影投在石子路上,和身畔的花木的影子融在一起,透着一丝寂寞的美丽。
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兮兮,道:“姑娘,皇上有令,您不能出去!”
兮兮回身望去,韩珣依然凝立在殿门口,并没有追上来,脸色沉沉静静,令人看不住他的想法,此时的他,倒是回复到了冷月的深沉和冷漠。
他是什么意思,是想放了自己,还是不想放自己,抑或是在犹豫?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兮兮微微冷笑,身形飘移,如同迷雾般从门口一晃而出,那些侍卫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兮兮已经从门内到了门外。
出了栖凤宫,兮兮施展轻功,身姿轻盈地从屋檐上飞跃而过,身后没有侍卫追来,兮兮略略放心,看来韩珣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阴狠,或者他真的是打算将自己放走了。
然而,不及兮兮想罢,前方的琉璃瓦上,一个挺拔的清影翩翩凝立在白色苍茫的月色下,阻住了兮兮的去路。
不是韩珣又是谁?
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眸好似夜空星辰,深远,安宁,就那样直视着兮兮,淡淡的,却又好似有千钧压力凛然扑来。
兮兮忽觉胸口一恸,如遭重创,浑身绵软无力。
她缓缓倒在屋檐上,清冷的风拂过脸颊,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天空一轮皓月,浑圆如玉盘,那样皎洁,那样悠远。
四月十五,韩珣登基。
十五,月圆之夜,碎心之毒发作。
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竟然忘记了。
一直忙于韩珣登基,竟忘了自己身上的毒。
难道是天要亡她?
脸沉沉贴到冰凉的瓦面上,阴凉的寒意让她稍稍清醒了些,但是胸臆间那一波波的痛楚却如潮水般袭来。
隐隐约约间,兮兮看到韩珣急急奔到她身边,俯下身来,抱起了她。
他修长的手,带着一丝颤抖握住了兮兮的手腕,他掌心内的暖意如流水般渗入,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握得很紧,而她,全身的力气只足以令眼睛不闭上。
迷迷糊糊中,兮兮又回到了栖凤宫,躺到了那张不应属于自己的床榻上。
室内所有的宫灯都点亮了,兮兮隐约感到一个接一个的手指抚在她的腕上,聆听她的脉搏。
是宫里的御医吧!
兮兮想说,没用的,我这是中了毒。
她想烈风是她的克星,是他让她喝下了毒药。而韩珣,更是她的灾星,每一次面对他,她就会毒发,然后落到他的手中。
兮兮朝着灯影里那个明黄色的人影微微一笑,终于熬不过痛楚的煎熬,昏了过去。
宫中资格最老的御医陈儒向韩珣跪拜后,道:“皇上,这位姑娘是中了毒。”
韩珣沉声道:“朕知道她中了毒,朕问你她中的是什么毒?”
“这个老臣多年行医,从未见过,怕是江湖上的邪毒。”陈儒战战兢兢说道,他还摸不透新皇的脾气。不过看样子,这位姑娘对皇上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你说你能不能解毒?”韩珣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不耐烦,向来镇静的他此刻竟焦躁不安,很想大发雷霆。
“这个---”陈儒和身畔其他的御医面面相觑后,道:“虽不能彻底解毒,但能解她一时之痛。然后,请皇上再容老臣和其他御医研究良方。”
韩珣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便快些开药吧。”
几名御医为兮兮开好药方,自有宫女前去煎药熬药。
不一会,药汁熬好,两名小宫女,一个搀扶着兮兮,一个喂药。
喂罢药,韩珣吩咐御医们暂且退下。
太监总管冯英低声道:“皇上,夜已深,您该回寝殿了!明日还要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