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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他捉到了?”

    “当然没有。他能捉到,今天就不会有您女婿的事了。但是从此他跟蛇精成了冤家。他自己凭着捉蛇技术,一般蛇不敢接近。但是他的家人遭遇就惨了。他妻子舀米会在米缸看见蛇,去地里种菜也发现蛇盘踞,洗衣的时候在衣袖里摸到蛇,单独睡觉的时候会有蛇钻进被窝里。他妻子经常被吓得魂不附体,精神状态变得非常不好。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开始还好,但是七岁生日那天发了一次高烧,高烧后,他女儿过了几天才醒来。从此就变了,整天像蛇一样蜷缩在地上,嘴里发出‘咻咻’的像蛇一样的声音。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条有人身的蛇。她吃一切蛇吃的东西,去人家鸡笼里将鸡咬死,吃老鼠,还去水田里捉了青蛙来吃,让周围的人毛骨悚然。相反地,自从他女儿变成这样后,他妻子发现身边的蛇都不见了。”那人回忆道。

    “相比来说,他还算好的了。”他外公看了洪利昂一眼。

    “还没完呢。我们几个捉蛇人偷偷告诉卢朝晖,恐怕是蛇精开始报复了。没想到卢朝晖告诉我们说,那个蛇精已经找过他了,跟他谈条件呢。我们问他什么条件。他不肯说,样子非常难看。不久之后,他女儿就失踪了。然后他发疯自杀了。他自杀的方式让我们几个同行听到后心里发怵。他的死法跟我们捕蛇的方式一样。”

    “哦?”他外公换了一个坐姿。

    “跟它们还能谈条件?”洪利昂的外公将信将疑。

    6.

    我对谈条件的说法也不太相信,爷爷之前说过蛇的阴气太戾,杀心极炽,它们怎么可能跟你谈条件呢?

    不过在北京还真听说过跟异类谈条件的传说。听人说北京修某号地铁的时候工程进行得很不顺利,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有险情,还经常遭遇根本无法解释的难题。有人说这是因为地铁施工中挖出来了好多尸骨,那些魂魄无家可归就出来阻挠。

    后来施工方请了得道高僧,连做了好多天的法事,请求神灵庇佑施工,并且跟那些魂魄谈条件,保证以后每晚子时之前关闭地铁,然后让列车空驶一个往返,每到一站都开门关门,将被惊扰的魂魄安稳地送回原地休息。说也奇怪,此后的施工进行得异常顺利,最终才让北京地铁工程如期完工。

    此后,尽管北京地铁又增加了好几条线路,城市的夜生活也越来越繁荣,但所有的地铁关闭时间从没晚过子时,因为子时开始,是所有灵魂休息的时刻。

    “我开始也不相信蛇精会跟他谈条件,但是根据他后来的死状,我有几分相信了。”那人一本正经道。

    “因为他的死法?”洪利昂的外公猜测道。

    那人摸摸二胡上的蛇皮,点头道:“是啊。我们捉蛇有一种方法跟你们捉黄鳝差不多。”

    这一带的人在夏季水田未干的时候经常捕捉泥鳅和黄鳝。有的用“扎”的方法,这种方法我小时候也干过,将一把不用的牙刷的毛都剪干净,然后将一根根长针烧红了倒着插入牙刷,一把牙刷插一排针即可,然后将这“长针牙刷”绑在一根细木棍上。等到了晚上,就有两个两个的搭档出门,一人手持火把,一人手持绑了“长针牙刷”的细木棍,看见水田里有昏昏欲睡的黄鳝或者泥鳅,便迅速将细木棍朝它打去,只要瞄准了,就能将黄鳝或者泥鳅扎在针上,这样就捕到了。运气好的话一晚上能扎小半桶,足够做两三餐的菜。小时候觉得很有趣,长大后觉得这种方法实在残忍。

    有的用“钓”的方法,跟钓鱼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种钓黄鳝的钓竿不一样,它是直直的一根铁线在末端弯成钩状,然后将一条蚯蚓穿在钩上。钓黄鳝的人找到了水田边的像黄鳝居住的小洞,便将钓竿伸入,等黄鳝上钩之后拉出来。

    还有一种便是用“诱”。用竹条扎一个竹笼,乍一看像棒槌,两头有开口。一头开口向外,可用一绳系住或者放开;一头开口反向竹笼内,越往内开口越小,黄鳝能从外钻进去,却无法从内钻出来。捕者在竹笼内放诱饵,然后将竹笼放到黄鳝出没的地方,过几天再来收,一般会捕捉到几条困在里面无法出来的贪食者。捕者回家将系绳的一端解开,就可收获猎物。

    捕蛇人也经常用到第三种方法,只是竹笼要比捕黄鳝的大一些长一些,朝内的开口不仅要小,往往还在那个开口上加一些倒刺,防止蛇强行钻出。

    7.

    即使如此,还是有一些“无比倔强”的蛇硬生生地从倒刺中钻了出来,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卢朝晖自杀之前扎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竹笼,足够装得下一个人。别人还以为他想捕捉更多的蛇。结果几天之后,他把自己装在了里面。

    当人们发现他死在竹笼里的时候,他全身皮肤都被开口的倒刺划烂,成了一个血人,十分恐怖。

    有稍知内情的人说,也许卢朝晖当初用竹笼捕到了蛇精,虽然蛇精最后逃脱,但是被开口的倒刺划伤,从此跟他结下了梁子。也许蛇精开出的条件是让他自己钻入竹笼体验同样的痛苦。卢朝晖开始并不答应,后迫于女儿失踪,只得服从蛇精。

    可是后来即使卢朝晖自囚于竹笼而死,他的女儿也再没有出现。

    很久以后,洪小伍偶尔听得这段往事,大吃一惊道:“莫非当年救蛇的女孩就是卢朝晖的女儿?”

    那人说,自从卢朝晖出事之后,他们的同行纷纷转行了,他自己开始做二胡,由于需要蛇皮,没有完全摆脱与蛇的关联,但是捕蛇少了许多,心里也安稳一些。

    那人从上衣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自嘲道:“就像抽烟,明明知道对自己不好,还是有瘾,禁不住。不过,你说的这个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插手的。”

    洪利昂的外公再三央求,那人仍不答应。

    临到出门,那人却突然说了一句:“要不,你去求求白毛老鼠帮忙?”

    洪利昂的外公急忙拉住他,央求道:“求你把话说明白。”

    那人转过身来,说道:“洪家段不是还有一个名称吗?叫鼠仙庄。听说那里有一个没有人居住的老宅子,里面住着一只白毛老鼠,它连它的天敌猫都不怕。蛇也是吃老鼠的,或许有仇呢,你去求求它,说不定能成。”

    洪利昂的外公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仍旧死死抓住他不放,乞求道:“我去找白毛老鼠,它不一定见我啊。既然你说蛇也是老鼠的天敌,而你又经常捕捉它的天敌,或许你去找它,它更愿意帮忙。求求你了,你不能帮忙捕捉它,就帮忙请出能制伏它的帮手吧。我老到这把年纪,实在精力体力都应付不过来。可我的小外孙一天不安稳,我就一天不敢闭眼入土啊。”老头声泪俱下,着实感人。

    那人动了恻隐之心,长叹一声,点头答应了。他告诉洪利昂的外公,他叫胡淼先,住在往东走三十里一个叫狐仙岭的地方。他叫洪利昂的外公三天之后去找他,他要做一些准备。他还说他家在狐仙岭是单家独户,很容易找。

    8.

    洪利昂的外公用心记下。

    那人走了出去,却又折了回来,嘱咐洪利昂的外公在事成之前千万不要将今天的对话告诉别人。

    洪利昂的外公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儿奇怪,但好不容易让他答应帮忙,怎能不答应?

    三天之后,洪利昂的外公去狐仙岭找胡淼先。

    果然,狐仙岭上只有一户人家,形单影只。以他粗略的风水知识来看,也知道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是风水极好。房屋靠山,山成弧形,将房屋半包围,房屋跟山一起如同元宝。房前一条小溪,水可聚气,山可挡风,可谓是一个极佳的风水宝地。

    也许是主人为了让这个“元宝”更加神似,房屋前的木栅栏故意修成了半圆形。他心中一惊,料想这个胡淼先是大胆之人,一般人家会将围墙修得四四方方,只有墓地修围墙才会刻意弄成圆形。

    他敲开胡淼先家的门,不见胡淼先本人,却见一个眼睛哭得红肿的上了年纪的妇女。

    他询问:“这是胡淼先的家吗?”

    妇女点头称是。

    他说道:“胡淼先在家吗?他叫我今天来找他的。”

    妇女用哭得嘶哑的声音回答道:“是吗?恐怕今天您见不着他了。他出去找儿子已经两天,到现在还没回来。您这么大年纪了,找到这里不简单,进来喝杯茶吧。”

    他进了屋,顿时觉得阴凉清净。他问道:“儿子不听话?”

    妇女诉起苦来,说儿子本来是很听话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她跟胡淼先算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非常疼爱。儿子命里缺金,便取名叫胡鑫次,今年上高三,眼看要参加高考,这次放假回来,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他问道:“是不是跟其他同学玩去了?忘记了回家?”

    妇女摇头道:“这里单家独户的,他跟谁玩?前天傍晚淘米时我还见他在自己房里看书,等饭一熟叫他吃饭就不见了人。那天晚上他爸还安慰我,可是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他人影。第二天他爸就出去找,到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还没有找到。我这心里急得呀……”她连连跺脚,眼泪又涌了上来。

    “怎么会这样?”他不安道。他隐隐觉得,是自己给他们家带来了霉运。

    “哎,他从来没有出过事,突然这样,我的心七上八下,吊着悬着啊。”

    他见状便要走,妇女说道:“这样吧,他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就说有人来找过他。您留个姓名吧。”

    他想了片刻,说道:“你就说一个买二胡的老头吧,三天前说好了的那个。”

    9.

    等了几天,胡淼先还是没有给他音讯。他坐不住了,再次去狐仙岭。

    他再次敲开那个有些冷清的门,开门的人正是胡淼先。

    胡淼先一见他就连连道歉,然后说:“不是我食言,是我儿子不见了心里不安宁,等找到儿子,我再帮您求助白毛老鼠吧。”几天不见,胡淼先瘦了一圈。可见他所言不假。

    他只好先放下自己的心事,探问道:“找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找到吗?”

    胡淼先道:“找到了,但是他又消失了。”胡淼先将他领进房内,将前因后果一一说来。

    洪老头托话的第二天,他的儿子自己回来了。

    胡淼先将儿子训斥了一顿,责问他为什么不事先告诉就离家出走。

    他儿子说,那天他正在房间里看书,还听见了母亲淘米准备煮饭的锅碗瓢盆碰撞声。忽然,他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坐在头顶的房梁上,朝他频频抛媚眼。他正要问她怎么爬到房梁上去的。那女人却将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她指了指房外,意思是别让外面淘米的母亲知道她在这里。

    他没有说话。

    那女人“刺溜”一下顺着墙角滑了下来,动作轻盈娴熟得令人惊讶。她靠近他的耳边,轻声暧昧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好不?”

    他感觉到耳边一阵风拂过,又冷又痒,但是冷得舒服,痒得惬意。他扔下了书,用力地点头。

    于是,她领着他偷偷溜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大宅子前面。他记得自己家附近没有大宅子,心觉奇怪。

    那女人拉起他的手,带他走进大宅子,他未加推脱。好奇和另外一种隐秘情愫远远胜过了恐惧。

    大宅子里的陈设非常华美,不像是普通之家。宅子里还有一位更加漂亮的女人,下巴尖瘦,一副天然的瓜子脸。她自称姓卢。

    姓卢的美女问带他进来的女人:“饭菜都熟了吧?”

    那女人点头:“嗯,都好了。”

    他更加惊讶,那女人难道有分身术?能在带他来这里的同时做好饭菜吗?转念一想,这么大的宅子也许不止两个人居住,还有其他人帮忙做饭做菜。可是之后从头到尾,他没见到第四个人。

    带他来的女人摆好饭菜,无比温柔地询问他:“该是吃饭的时候了,你肚子饿了吧?”

    他想起母亲淘米弄出的声音,点头道:“嗯,有点儿饿了。”

    姓卢的美女微微一笑,邀请道:“那就一块儿吃吧。”

    他想起父亲说的“鱼上弯钩是因为贪吃诱饵,蛇进竹笼也是因为贪吃诱饵”的警告,但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带他来的女人亲密地挽起他的手,给他递过来一个小酒杯,说道:“我们俩这样盛情,难道你还要推却不成?放心吧,这里比你家里好多了。我们俩也会顺从你的意思,你会快乐无比的。你安心待在这里,没有必要有那么多顾虑。”

    他不说话,接过小酒杯,一饮而尽。

    10.

    之后几天,他天天与两位美女寻欢作乐,乐不思蜀。

    几天过后,他渐渐担心起来,担心他的父母因为找不到他而着急。可是他又舍不得离开这里,犹豫不定。姓卢的美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居然主动劝慰道:“你想家了吧?要不这样,我送你回去?如果你觉得待在这里不快乐,就不用留在这里。来去自愿,我不会强留的。”

    他非常惊讶,问道:“你不会生气吧?”

    美女摇摇头:“当然不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哎,可惜你父亲不懂得这个道理。”

    她居然说到他父亲,这让他十分意外。他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美女笑了笑,说:“当然啊,老熟人了。我在东北的时候就认识你父亲了。你父亲也应该记得我的。”

    他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你呀。”

    美女摆摆手,抿嘴道:“他当然不会随便提。不多说了,我叫小绿送你回去吧。”小绿是带他来这里的那位美女的名字。跟面前的美女一样,小绿也只说自己姓绿,从来不说名字。

    胡淼先的妻子正一边淘米一边等丈夫带来儿子的消息,突然听见儿子的房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儿子的房间。只见儿子毫发无伤地坐在书桌前看书。

    “儿子,你是怎么回来的?”胡淼先的妻子激动不已,她双手扶着门框,不敢迈进屋,生怕眼前的儿子是幻影,一走进去就消失了。

    “她送我来的啊。”儿子指着身后的床。

    胡淼先的妻子朝床上看去,被子有些凌乱,但是没有人的踪影。

    儿子回头一看,挠着下巴狐疑道:“咦?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胡淼先的妻子见他能开口说话,顾不得那么多了,欣喜地冲进屋里,抱着他号啕大哭起来。

    胡淼先失望地从外面回来,见儿子自己回家了,也是一番欣喜。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儿子问他是否认识那两位美女。胡淼先愣了一下,急忙摇头。

    “既然让你回来,应该对你没有恶意,你不要乱想。”胡淼先安慰儿子道。

    可是几天过后,胡淼先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发现儿子变了,经常精神恍惚,有时候突然冒出一句不知跟谁说的话来。

    胡淼先的妻子本想叫他早点儿回学校,可是鉴于他的精神状态不好,便让他在家多休息几天。

    一天,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午饭,儿子突然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发脾气道:“这些饭菜太难吃了,怎么咽得下去嘛!完全没有前几天的东西好吃。”

    胡淼先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道从来不挑食的儿子突然怎么挑起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