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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阴暗, 北风呼拉拉地吹着。

    长安的冬季, 自来就是滴水成冰。

    司马相如被捆在这里两天, 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得知是苏碧曦将他绑来,自是会用尽一切手段来为自己挣得一条生路。

    他见自己说完后, 苏碧曦一时并没有回音,以为她已经被自己说动, 记起两人之前的情意, 心中涌起希望,继续不遗余力地恳求道:“文君, 我们初次见面, 我便知晓你是我一生所求之女郎,借着弹琴的机会,跟你相约中夜。我当时见到你出了卓府时,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家徒四壁, 一无所有, 竟能得你青睐, 实乃邀天之幸,铭感肺腑, 只愿携手白头。”

    “我们成婚多年,你始终未有生育。我们寻医问药, 到处找各种偏方, 你每日都要服下多少苦得如黄连一般的汤药, 连膳食都用不下, 甚至连蟾蜍都吃了下去…….”司马相如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满含神情地道,“文君,你为了有我们的孩儿,担下了多少骂名,受了多少的苦,我们做梦都想要自己的孩儿。现下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儿子,若是你不那么狠心与我和离,他仍是唤你阿母,一生都尊你为嫡母,为你奉养送终。前几日我离开府上时,我还在教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还那么小,我还未教他写字,还未教他作文,还未看着他长大,娶妻生子。文君,你那么希望要一个孩子,你忍心看着这个无辜的孩子这么小便失去自己的父亲,从此沦为失侍之人,颠沛流离,跟着寡母受尽欺凌吗?”

    司马相如毕竟跟卓文君做了好几年的夫妻,如何能不了解卓文君。

    卓文君此生最大的心结便是不能生育。

    她第一次嫁人的时候,如果有了孩子,日子还不至于苦成那个样子。

    在官宦人家,年轻守寡的妇人有了孩子,还可以守着孩子活下去。

    卓文君第二次跟司马相如私奔,就等于绝了自己跟娘家的关系。

    时下民风再开放,女郎的地位也远远不如郎君。

    女郎根本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未出嫁的时候,依靠父兄;出嫁后,便是依靠丈夫,娘家便是后盾。

    在她全心全意,心中只有司马相如,也只能依靠司马相如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不能生育。

    没有郎君不希望有自己的子嗣。

    哪怕这是个蠢货,是个恶棍,是个残废,他也一定想要自己的子嗣。

    嫁了人的女郎,如果没有子嗣,根本不能在婆家立足。

    七出之条,其一就是无子。

    女郎不能生育,是可以被夫家休弃的。

    卓文君当时深信司马相如,但是没有娘家支持的她,如何能够不担忧因为无子,从而影响到跟司马相如的感情?

    作为女郎,天性便有一份慈母之心,如何能够不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听他唤自己一声阿母,亲手抱抱他,教他走路吃饭,将他养育成人?

    女郎都是有妇人之仁的。

    尽管在司马相如看来,卓文君把她绑了来,但是未必就是要直接杀了他。

    他好歹是朝廷命官,卓文君并没有权利杀了他。

    他稍稍服了软,动之以情,不愁卓文君不放了他。

    可惜,在他私下在长安纳妾的时候,那个心软的卓文君就已经死了。

    司马相如话毕,不想却忽然听见了几声击掌声,一个带着浓厚笑意的清丽女声传来,“声情并茂,感人至深。只是,司马郎君莫不是得了癔症呢?一个曾经害得我和离大归的妾室所出之子,我竟然会同情怜悯,甚至因此而放了司马郎官。按照常理,我不应该是杀之而后快,让他们生不如死。这究竟是我脑子不清楚了,还是司马郎官癫狂呢?”

    苏碧曦心中冷笑不停。

    自古至今,男人就是这么想当然,认为自己如何都是对的生物。

    他们可以抛弃女人,移情别恋,始乱终弃,但是女人在他们眼中,就是要一辈子从一而终,不离不弃。

    即便女人跟他们离婚了,他们也认为女人仍然心中有他们,一辈子都在等着男人重新接纳她们。

    他们天然地认为,生儿育女是女人应尽的义务,而不去考虑女人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也不会去因此而体谅女人。

    他们认为,男人就该在外面工作养家,女人就该十月怀胎,生孩子带孩子,同时还要上班工作,因为这是女人自然而然的义务。

    凭什么?

    究竟是哪个天规定的这样的天理?

    现代的男人持有如此想法的人尚且如此多,就更何况是汉朝时候的古人了。

    所以如果她的爱人不是刘彻,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她便真得打算凭借文锦居士之名,跟司马相如和离,在这个世界做一个神棍,自自在在过一个人的日子。

    而等到田蚡跟刘陵算计苏碧曦的长嫂时,她便知道,司马相如还不能除去。

    司马相如活着,便是她跟刘彻关系的一根刺,如鲠在喉。

    凡是知晓她跟刘彻关系的人,就会都知道这根刺,就会知道利用司马相如来离间苏碧曦跟刘彻。

    有这么一张王牌在手,想要算计她的人,大多就不会再动她其他在意的人,比如她的长兄,比如她的父母。

    她留着司马相如到现在,委实忍得辛苦。

    “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如此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之人,我当初实在错看了你。”

    司马相如并不惊慌失措,反倒面带得色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文君,你我毕竟曾是夫妻。我死在你的手上,你要如何跟陛下交待?说你不忿我纳了妾室,一直对我心存怨怼,还是你对我始终念念不忘,又顾忌到陛下,不得已杀了我呢?”

    “卓文君,你敢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