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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碧曦跟陆璧晨一生共孕育了一个儿子。

    那是一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比哥哥更加活泼, 更加好动。

    每年苏碧曦两人带着他去看哥哥的时候, 他总是会捧着香水百合,然后跟着苏碧曦一起擦着墓碑上的照片。

    他会絮絮叨叨跟远远说很多话, 还说希望自己有个哥哥就好了, 就不用每天被爸爸盯着练字了,有哥哥陪他一起跑步,跟哥哥一起弹琴…….

    他会把他的小提琴带过来,拉给阿南和远远听。

    会希望跟远远合奏。

    每年都把苏碧曦做给阿南和远远的衣服烧给他们。

    陪苏碧曦一起做点心给他们。

    等他长大了, 找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把女孩子领回家。

    也带来给阿南和远远看。

    他还有了一个天使一样的小女儿, 叫苏碧曦奶奶,叫陆璧晨爷爷。

    到苏碧曦他们老了的时候, 陆璧晨偶尔会凝望着她, 说,希望他可以后走。

    苏碧曦明白, 他是希望,他来承受失去的痛苦,也希望能够更长久地照顾她。

    等她在他和孩子们的陪同下,闭上眼睛, 最后听见他说,走慢一点,我马上就来陪你。

    历经了这么多世界, 苏碧曦心里并不担忧困苦。

    因为一直有他。

    所以等苏碧曦在一个大雨的天气, 整个天际都被天青色笼罩的时候醒来, 仍然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深秋的天气,此时的蜀中已是薄暮轻寒,枕衾凉透。

    觉察到了别离滋味。

    只一个人枕在天青色的纱帐里,方觉得,秋风湿冷,易入心房。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雨丝就像没有尽头一般,从半空中飘落到窗前的芭蕉上。尚来不及从芭蕉上落下,便有了新的雨滴,连接不断。

    地上的雾气也越发浓了起来,遮挡住了远方的山色,也挡住了归人的踪影。

    可惜,她要等的人,并不想归来。

    想归来的人,总是有天大的雨,也是拦不住的。

    一旁的使女阿青不断低声哭诉,劝说着苏碧曦,“女君,郎君他只是…….他只是被长安的繁华迷了眼,又被那茂陵女一时骗了去,才要纳了那茂陵女……那茂陵女再如何,也是比不上女君的……..女君待郎君这些年,郎君怎么会忘记女君的心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苏碧曦躺在窗边的塌上,看着窗外的雨幕,微微出神。

    是啊,凤求凰的故事千载传奇,何人不知道卓文君对司马相如的情意?

    纵使是卓文君为一贫如洗甚至身有顽疾的司马相如雪夜离家,成为千古女子私奔之先河,也敌不过‘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纵使她卓文君一如既往,即便司马相如连生计也难以保存,文君以一闺阁千金,文弱之躯,十指如玉,却当炉卖酒,也敌不过司马相如一句不能生育,香火无以为继。

    人生七十者稀,而卓文君如此之勇气,如此之韧性,如此之蜀中第一美人,如此牺牲,却得这样一个回报,这样一个丈夫,试问天下还有何良人?

    更何况,红颜弹指老,夕时暮云怅。

    卓文君已陪伴司马相如这么多年,他厌了,烦了,腻了。

    郎君,郎主,有郎,方有主,方有家,方有女君。

    卓家不过一介商贾之家,哪里比得上司马相如,才名远播,蜀中名士,当朝天子都聘请为官。

    而卓文君,不过是商贾之女,就算跟司马相如曾经相濡以沫,贫贱不移,等他如今飞黄腾达了,又哪里稀罕她卓文君,占着他的正妻之位。

    如今这茂陵女子,不过仅仅是纳妾罢了。

    她如果识相,则该宽宏大量,认下这个妾室,为司马相如开枝散叶,广延子嗣。

    历史上的卓文君,以一首《白头吟》,《诀别书》挽回了司马相如。

    但是细细思量,一个男人因为女子的年长色衰,恩爱废弛,开始了三妻四妾的日子,岂是一纸文书就能挽回的?恐怕连民间的说书先生,都不敢用这个话本。

    苏碧曦穿越过来的这个时候,卓文君已经久不跟司马相如同房了。

    原因无他,司马相如得了臌胀之症,类似现代的疗毒症,卓文君亲奉汤药,替他擦洗,司马相如却是不怎么能人事了。

    卓文君当垆卖酒的日子也早就过去,因为她的父亲卓王孙因为女儿如此,对女儿的心疼和羞辱,使得他分给文君家奴一百人,钱一百万,以及她出嫁时的衣服被褥和各种财物。司马相如是卓文君的郎君,自是跟着卓文君一道搬进了更好的宅子。

    而这过没多久,汉天子便广纳贤良,把司马相如召到了长安,封为郎官。

    卓王孙大喜过望,觉得女婿给他带来了无上荣光,等着他的便是富贵荣华,和他早就期盼的官身。

    卓文君也是认为司马相如苦尽甘来,在蜀中日思夜盼,却盼来的不是司马相如的归来,而是他亲笔写下的,已经纳妾服侍的书信。

    卓文君还未看完书信,当即晕厥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便成了苏碧曦,在这具身子里了。

    苏碧曦思量许久,吩咐府中一直服侍她的齐妪去往卓府,请卓文君的兄长卓文华前来,有要事相商。

    她自是不会再去挽回司马相如的。

    她也相信,她的爱人,绝不会是司马相如此等背信弃义,喜新厌旧之人。

    不过,汉朝规定,休妻有七出之条,但也有三不出。

    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皆不能休妻。

    司马相如现今为官,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前程,定是不会休妻的。

    苏碧曦要想跟司马相如和离,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别的不说,司马相如家中一贫如洗,此番进长安,卓王孙便资助了他诸多钱财,方能上路以及诸多打点。司马相如一旦离了卓文君,固然可以娶一个官身的妻子,但短期之内,仍然需要卓家的财物支持。

    苏碧曦把身上的薄被拉上来一点,吩咐阿青,“去给我寻一个暖囊来,天气着实有些寒凉了。”

    阿青看着苏碧曦被泪水洗过后,越发透彻明媚动人的眼眸,嘴角颤了颤,“女君…….”

    旁边的齐妪看见苏碧曦好不容易不再流泪,脸色好了许多,总算放下了些心。她从小服侍苏碧曦长大,自然是盼着苏碧曦能够一辈子和和美美的。但是如今郎君纳妾已是定局,女君又多年无所出,只得咽下这个苦楚,挽回郎君心意,方是上策。她端起案上的杯子,把炉子上的水试了试温度,倒了半杯,递给苏碧曦,转头看向还站在那里的阿青,“女君手冷得像冰一般,还不快去烧暖囊来。”

    苏碧曦喝了一口热水,肺腑间多了一丝暖意,轻轻笑道:“妪,收拾起行囊来,我们要去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