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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节
    菊羞老神在在戳了青萍一指头:“姐姐这么个精明人,怎的问起这样的傻话来?大奶奶并没别的交待,咱们还需得着多此一举?”

    “不是正因大奶奶没别的交待,我心里才犯嘀咕嘛。”

    “还需得着大奶奶交待啊?难不成非要大奶奶告诉一声莫给大爷收拾厢房了?大奶奶脸皮那样薄,这话怎么说得出口?”菊羞笑得十分欢乐。

    青萍:……

    大奶奶脸皮薄?真是恕她眼拙这么些年都没看出来。

    就听屋子外头溪谷的说话声,正是在和大奶奶打招呼。

    菊羞便先一脚迎出去,眼看着梅妒手里拿着的物件,奇异道:“这是什么?”

    “莫多问。”梅妒哪好意思说是七爷过去穿过的小裤衩,自己便打开了放置春归贴身衣物的箱栊,做贼一般的压在底层。

    倒是春归自己告诉菊羞:“四夫人给的,说是民间的俚方儿,用这法子有望得子,就全当我病急乱投医吧。”

    “再是多灵的俚方儿,大奶奶都不让大爷进屋子哪里能够得子?”菊羞打趣一句。

    春归白了心腹婢女一眼:“大爷这会儿子还没回来呢?”

    “说是在前院里,和几位族老议事完毕,总免不得接风的家宴,可没这么快散席呢,要不奴婢去跟汤回提声醒儿,让他留心着别让大爷饮过量。”

    春归就笑道:“还需得着你去跑腿?”就指了一指梅妒。

    哪怕梅妒并没看见春归的动作,也都羞得红了脸,转身便逃难般的跑出去了。

    春归和菊羞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儿,也到底没遣菊羞去跑腿:“大爷那样老成持重,又是海量,我可不担心他能被灌醉了,你们也都不用等着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让个仆妇盯着就是,都是经过舟车劳顿,早些安置吧。”

    这意思,连个在屋子里值夜的丫鬟都不需要了。

    青萍终于才把心放得四平八稳,难掩对菊羞的崇拜之情——

    到底是跟在大奶奶身边儿长大的妮子,确然深知大奶奶的心意,小妮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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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3章 为母则刚

    此时斥鷃园里原本养植的盆栽还不及从息生馆迁回,所以花几槅架上未免显得空荡,多少不同于旧日温馨,可春归歪在外间的炕床把一本闲书未翻几页,也不知是屋子里哪处飘浮的气息,就让她开始走神。

    心里切实的有种终于回家的安稳感。

    这不是香龛里浮出的薰烟,因为在吴王宫的安平院时她使用的同样是惯爱的香药,但并不会让她心生踏实。

    春归不由得就放下了手里的书本,视线扫过这间屋子的陈设。

    便就觉得心里有些微涨,喜悦逐渐弥漫,她是当真把太师府里的斥鷃园视作安居的家室了,虽然离开时未觉不舍,但归来时深感雀跃,当然如果这间屋子里,多个像兰弥小妹那样的稚童此时依傍在她的身边,生活就更加无欲无求了。

    四婶今日的那声叹息,此时芒刺一般的扎疼了春归的心胸。

    有些“万一”,她不得不思虑了。

    不想纳妾,不想和另一个女子分享婚姻,更不愿的是将爱人送去另一张床榻,但兰庭是太师府的长房嫡孙,是轩翥堂的家主,过继子嗣的事必然会有数不清的障碍,且她也不忍如此自私,自己尚且如此盼望一个流着自己血液的孩子,养于膝前看他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稚拙之龄成长为玉树惠纨,兰庭也一定期翼着骨肉相继,他们无法欺骗自己,过继的孩子和亲生终究不能一样。

    就像过去,她的阿爹对待华彬哥哥固然慈爱,但到底视她更加不同,父母只有为了亲生骨肉,舍弃性命都在所不惜。

    坚持自我,便会造成兰庭的情感上存在难以弥补的缺憾,虽然于人生而言,美中不足也许在所难免,但春归希望兰庭能够获得美满。

    她是不是该妥协呢?或许她也可以像其余女子一样,不是不能接受妻妾共侍一夫?

    有一个孩子,哪怕只是流着兰庭的血液,她应当也能爱若珍宝吧?万一有一天,她因为自己现在的固执后悔了呢?万一那时已经造成了兰庭的两难和遗憾了呢?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春归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毕竟这么多的医者,包括乔庄在内,这时都还没有宣判她的“死刑”。

    就容我,再自私久些,万一有了身孕呢?哪怕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所有的难题也将迎刃而解,她会毫不犹豫继续自我下去,哪怕不得不过继嗣子传承香火,但她和兰庭到底有了属于他们两个的亲骨肉,不会再有任何缺憾了。

    可兰庭怎么还没回来啊?

    春归忍不住推开轩窗,看着满院的幽寂,从夜幕投下的月色和廊庑亮起的烛影,交织出那一片天上清辉及人间灯火,纯澈又昏暖,奈何夜深人未还。

    明明不曾久别离,但今晚却格外想念。

    春归幽幽叹出一声多愁善感的声息。

    “辉辉因何而叹?”

    突然听见这问话,春归几疑是幻听。

    猛一侧面,但见锦帘轻挑处,男子长身玉立的人影,斜睨过来的眼光满溢笑意,她方才意识到并非幻听。

    “大爷这是……”怎么避开了她的视线,无声无息便“从天而降”?

    春归紧跟

    着又看清的是,兰庭手里不知从哪处攀折的花枝,是紫叶春桃,枝虬芳重,极其适宜瓶供,于是便不问完那话,忙接过,小心插入归来时已经蓄好养水的一把梅瓶里。

    这真是,连她蓄水的事儿都在兰庭的预料之中了?这心有灵犀得,还真是让人欢呼雀跃。

    “正是为了顺道折此花枝,所以走了角门。”

    角门不远就是小厨房,有仆妇值守看着炉火长温热水,大爷一叩扉,仆妇自然会拔栓放行。

    难怪她盯着“正道”望穿秋水,结果被赵大爷悄无声息的“偷袭”了。

    春归闻一闻兰庭的衣裳,淡淡一股酒味,不过看他眼神清亮,步伐端庄,就知道果然未曾过量,又欲将刚好放得温香的茶水递给兰庭解渴,才一转身,腰上就被手臂绕住了。

    鼻息里的酒气更浓,扑打在春归的耳鬓。

    “辉辉还没应我,为何长叹?”

    大奶奶已经完全忘记了除夕夜时她醉酒后的种种言行,甚觉如此的亲昵已经许久不曾经历,忽然间便丹田发热心跳急促,身体下意识放弃挣扎,唯只有嘴巴上强硬:“就不许我偶作无病呻吟啊?”

    “无病呻吟何妨,但身侧无人倾听,呻吟何用?”

    这绝对是一句荤话!

    任凭大奶奶如何的厚颜,此时也难得觉得有了羞耻心,去扳腰上的手:“大爷是真喝大了!”

    兰庭顺势松开了手,但不待春归逃开,又把人一勾,这回成了“面面相觑”。

    “有劳大奶奶贤惠一次,替我解酒了。”他笑得似乎轻挑,眼底却格外深遂,还染着烈酒味息的薄唇,在女子的樱唇上浅尝辄止,他闭着眼,乌睫安安静静垂画下眼睑处的阴影,似连鼻息也克意收敛了:“我们终于回家了,辉辉。”

    有那么一瞬,春归竟觉眼角酸涩得厉害。

    她几乎是带着泪意吻上去,唇和唇相遇的一刻间就主动丧失,彻底被兰庭圈进了怀抱,原本踮起的脚跟也不知何时放了下来,但仍然觉得站立不稳,到后来……当睁开眼时,只见兰庭忘情的神色,眉心微蹙眼中昏沉,微张的薄唇滚烫的呼息。

    她搂紧了他,也忘情的给予迎合。

    仿佛一齐坠入了深渊,深渊里却是一片温暖宁和。

    ——

    兰庭和春归回京,他问弘复帝讨来的长假仍未结束,因为不急着工作,晨昏定省便没了借口免除,又正巧赵江城这日休沐,所以父子间便有了“久别重逢”。

    春归自然也要跟着兰庭一齐去晨省。

    赵江城也还是在汾阳时的态度,摆着父严官威,对待兰庭的态度仍旧是不冷不热,也不至于对春归这长媳如何挑剔,无非是在眼看小沈氏对待春归十分热络时,扫过去两眼非常不满的警告,奈何连小沈氏都视若不见,春归就更不觉得如芒在背了。

    “今日我好容易才休沐,自当服侍太夫人早膳,我们一同去踌躇园吧。”当见小沈氏竟然有意留下长子夫妇在这里用膳,赵江城终于忍无可忍的发表见解。

    小沈氏微微一撇嘴,态度虽然有些不满,打心眼却是乐意的,她一肚子的话,就等今日在踌躇园发声呢。

    而今日的踌

    躇园,春归竟然发现早被兰庭打发回江家的苏嬷嬷竟然卷土重来,像尊金刚一样立在老太太身旁。

    “苏嬷嬷怎么还在太师府?”兰庭一点都没有留情。

    赵江城便冷哼一声:“苏嬷嬷侍候了你祖母大半辈子,你这个当晚辈的,怎敢将她驱逐?是我让苏嬷嬷回来继续照顾母亲的,怎么,庭大爷莫不是要连我这父亲一并责罚?”

    “刁奴谤主,乃家规不容,父亲无视家规,勿怪兰庭行使家主之权了。”兰庭仍然寸步不让。

    眼看赵江城就要勃然大怒,小沈氏立时接了腔:“论来老太太是府里的尊长,对于家规门矩更应奉行无违,苏氏以卑犯尊谤毁宗妇,便是发卖也不为过,庭哥儿正是看在她服侍老太太一场的情面上,才愿意网开一面,老爷为此责怨庭哥儿,便连我都看不过眼。”

    赵江城:!!!

    “苏嬷嬷若还想给自己留几分体面,限令你在今日宵禁前务必离开太师府,否则……我只好令人将苏嬷嬷驱逐出门了。”兰庭道。

    老太太今日原本特意让苏嬷嬷现身,就是为了让长子勒令兰庭收回成命,殊不知兰庭当着父亲的面竟然还敢这样放肆,气得老太太几乎没有厥过气去,拍案大怒:“赵兰庭,你莫不是要把我,你的亲祖母也要驱逐出门?!”

    赵江城大急:“母亲息怒……”

    “祖母若然固执不遵祖父遗令,庭唯只能开祠堂请诸多族老决议,送祖母大归。”兰庭斩钉截铁终止了父亲的发挥。

    苏嬷嬷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脸色铁灰。

    小沈氏赶忙趁热打铁:“庭哥儿,你才回京城,有件事怕还没有听说,榭哥儿竟因皇后娘娘谏言,为皇长孙伴读奉圣谕去了南台,我着实是放心不下……”

    “夫人放心,庭面圣之时理当求皇上恩许,六弟顽劣,不堪为皇长孙伴读,且夫人膝下唯有六弟承欢,不忍骨肉分离于禁苑,皇上仁厚,必感夫人慈母之情。”兰庭果断拉拢沈夫人这么一位同盟。

    “荒谬!”赵江城忍无可忍:“狂妄竖子,竟敢违抗圣令!”

    “什么圣令,皇上让榭儿伴读南台可没有下圣旨,且事先与咱们家也只是商量的口吻,但我可没说乐意让榭儿去当伴读的话,是老爷自作主张,皇上若问,我也会坦言相告,我就不愿和榭儿骨肉分离,除非皇上也允许我长住南台,否则就免了榭儿伴读之职。”小沈氏别的本事没有,在赵江城面前撒泼却是驾轻就熟:“老爷你可还记得你不仅仅身为人子,你也是身为人父,一味的只知道不违母令,把父慈子孝的人伦抛在哪处?太夫人可乐意让江家的子侄去当皇长孙的伴读?只要江家乐意陪上一个子侄,我哪怕是陪着榭儿一齐囚于南台也没有二话。”

    “你,你,你,你这悍妇!”赵江城白眼都要翻起来了。

    “我就是个悍妇,赵江城,今天我就把话摞在这里了,我是为母则刚!你要想让我和榭儿骨肉分离,豁出去我今天就跟你赵江城义绝,从此榭儿和你没有丝毫干系,我们母子两个何去何从你休要过问,你后半辈子就跟着你的老娘一起过吧!”

    春归险些笑场,此时无比佩服小沈氏的“为母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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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4章 悍妻之苦

    踌躇园的这日晨省到底以闹剧告终。

    老太太固然是七窍生烟,赵江城也自然好不到哪去,追着小沈氏回到自家的居院,但不等他发火,小沈氏竟然就一声令下,吆喝着仆婢们把赵江城团团围住:“你要敢拿我出气,我就敢殴夫,赵江城你给我听好了,你赵家的休书我是不领的,和离也休谈,唯有义绝!咱们就去打御前官司,我就不信了,皇上明知你助着老太太意图不利太子,还会认同你这所谓孝道!我跟你义绝,榭儿跟我改姓沈,日后总之还有我一口粥喝就饿不了榭儿的肚子,总好过他跟着你这么个不慈愚孝的父亲,被亲祖母算计利用!”

    到底是……

    “夫人何必如此,有话难到就不能好好说?”赵江城怕的不仅仅是老母亲,着实也是个惧内的人,总之他这一生,在女人手底下就没有硬骨气。

    他对小沈氏是真有夫妻之情的,便是老太太下令,他也万万不会写休书,更不要说和离义绝了,但身为人子,又必须奉行孝道,所以虽然明知母亲有时候的确怀有私心,行事也难免荒唐,但他不敢不从。

    人生真是太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