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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把春归都给逗笑了,一下下地抚着胸口:“洪夫人其实未必没有自知之明,那天她还一再强调自己不窥外务呢,应当确然是表里如一,想必袁阁老纵然因此功败垂成,也无法迁怒洪夫人这么位贤妻良母罢。”

    春归回家便把这事当作笑话一般说给了兰庭听。

    兰庭居然也加入了说闲话的行列:“辉辉可知,圣德太后论来与洪夫人也算亲故?”

    “这亲故得绕了十万八千里吧?!”

    兰庭摇了摇头:“没如此浮夸,圣德太后的外祖母与洪夫人的祖母是堂姐妹而已。”

    春归撑着额头:“多近的亲故,使得阮中士都懒得对我提起这层关联了。”

    却忽然意识到,关于京中各大家族如此一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姻联关系,赵大爷似乎比阮中士更加精通?果然一家之主大不容易啊,谙熟这类谱联都怕需要十年寒窗了吧?!春归顿时觉得肩头莫名添了一担压力。

    “圣德太后的外祖母与洪夫人的祖母十分亲睦,甚至一度有意亲上作亲,不过因为圣德太后被皇室赐婚而作罢,所以单论王、洪两家的交情还真不算疏远。不过……圣德太后与洪夫人自来便不投机,说起来这事连老太太都知情,所以这么些年来太后与洪夫人从不交近,只当彼此为陌路,阮中士才觉得没有必要提醒辉辉关注。”兰庭解释道。

    多少引起了春归的好奇心:“太后娘娘与洪夫人之间有过怎番传奇?”

    “我只听说过一件,当年太后娘娘尚且还是皇后时,一回因为谏阻先帝废储,闹得急了些,招致彭、申二妃联手对抗,一时间朝野遍布传言,质疑太后娘娘干预朝政。那时袁阁老虽然已经成家立业,但自然

    不如此时位高权重,洪夫人却深以与太后娘娘相识为耻,那年新岁朝拜,洪夫人便直接对卢太后/进言,诽斥王娘娘后宫干政,大犯妇德内训。卢太后当着众多命妇面前,指着洪夫人言道‘浅薄无知,当以此妇为尤’。”

    春归:……

    “洪夫人受此辱责,好些年都未出席应酬,直到卢太后薨逝,圣德太后静养于慈宁宫,她慢慢才敢出来见人了。”

    春归回忆着昨日在成国公府的宴会上洪夫人那张“冲锋陷阵”的嘴脸,挑挑眉道:“慢慢地又才敢大放厥词了。”

    兰庭原本趁着春归折回的花枝,正插/弄着一把瓶供,闻言转过脸来:“怎么?辉辉受这妇人谩谤了?”

    “横竖我也没吃亏,迳勿不需多问。”妇人间的口角之争春归原本不想说来给兰庭添堵,不过眼瞅着兰庭半晌也不曾动手,仍是侧过脸来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只好把那天成国公夫人和洪夫人的“下马威”囫囵一说。

    兰庭也未多言,到底是转过脸去又把一枝长春花插入瓶中,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他家媳妇明明是为了维护他的名声,才回以那二妇人如此锋锐的言辞,硬生生的把一个公爵之妻,一个次辅官眷奚落为市侩长舌的妇人,这战斗力十分彪悍,当相公的与有荣焉。

    “既是多年前洪夫人就被卢太后当众斥责,袁阁老竟然也没有约束提醒内眷?”春归又问道:“都说经一蹶者长一智,但在我看来洪夫人栽一跟头后倒没变得更聪明。”

    “袁阁老也是极其自大的人,再者袁、洪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袁阁老和洪夫人还有青梅竹马之谊,他要是为了这事斥责内眷,岂不担心世人会责他无情无义?当年于是硬着头皮替内眷转圜,道王娘娘妄言朝政原本就有违礼规,洪夫人之谏言并无谬过。”

    “这话何其可笑?”春归不屑道:“储君废立是为国政,但也是天家内务,国君家主无端废斥东宫,娘娘这皇后当然有谏阻的责任,倒是洪夫人,不过外命妇而已,朝会上对皇后出言不逊才遭至太后斥责逾越,说来仅是一句斥责都太轻了。”

    皇后妃嫔即便真犯过失,除皇帝、太后之外,也只有御史言官有权弹劾,外命妇哪来的权力给皇后定罪?

    “也多得今上确然仁厚,非睚眦必报的狭隘心胸,否则皇上登位之时,袁阁老的仕途便告终结了。”兰庭终于完成了那把瓶供,将其安放在一张云足高几上,把双手清洗干净,过来接过春归瞅着时间刚刚泡好的一盏清茶,他喝了一口,又才笑道:“当年东宫实在艰险,多少官员其实都笃信太子迟早会遭废弃,袁阁老亦为那多少官员之一,他虽没有趋从于彭、申二党,不过也是只图自保,并未对固储略尽薄力。而今这么早择齐王而辅从,论起来与他往前性情有所不符。”

    春归轻嗤一声:“熬了这么多年才熬入内阁,一但尝到权力的好处,就不舍得罢手了呗,如今对于袁阁老而言,情势已成不进则退,但他择君而辅,考虑的根本不是主君的才德,要若迳勿是择辅齐王,袁阁老必定会择周王,说到底他考虑的还是一己私利罢了。”

    “总之成国公府此番

    急着要助万贤妃登上凤座,结果必为搬起石头砸脚,先局就吃了个败仗,大大有损士气,未知袁阁老知悉他那老妻明明听闻风声却未及时相告,这回还会不会念及青梅竹马之情。”

    春归疑惑地看了自家相公一眼。

    是她的错觉吗?仿佛赵大爷也逐渐被她的睚眦必报给同化了?换作以前赵大爷又哪里会和内眷妇人斤斤计较?

    ——

    周王这一日回府,刚进内宅,便见陶才人正领着两个婢女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嬉闹,一个婢女眼上蒙着手帕,步伐试探往前,陶才人背朝这边装作没留意他已经走上了“必经之路”,眼看就要往他怀里撞了。

    周王伸手一阻:“这是做何?”

    这女人的心眼真多,奈何演技太差,矫情得一目了然,半点没有意趣让人只觉造作,更兼还有一种被当傻子愚弄的……总之这心情真是太糟糕了。

    但周王却也没有一直摆着冷脸,由得陶才人这一“拦截”得逞,迈步去了陶才人的居院。

    这女人浑身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总算还不曾让他彻底失去探究的兴趣。

    服侍着周王更衣净手,坐在了膳桌边上,趁着美味佳肴还没端上桌的时间,陶芳林先捧上一盏清茶,周王瞅了瞅茶盏里确然没有添加花朵增香,才啜了一口,微微蹙着眉,这水温太过了,用来泡此龙井大大有损清香。

    便把茶盏撇到一旁。

    “昨日去成国公府酒宴,妾身没料到王妃竟然会让盼顾随行,又没想到徐娘子也会赴宴,结果徐娘子倒与盼顾遇了个正着,必定是认出盼顾来了。”

    周王有些忍不住:“你没料到王妃会让盼顾随行不奇怪,但难道你竟然不知齐王妃和徐氏是表亲姐妹?徐氏赴宴就这么大出意料?”就不能好好说话嘛,非得添上几句不实之辞!

    “是……妾身虽然想到了盼顾跟随去万家,或许会遇见徐娘子,但着实想不出借口来劝说王妃改变主意……”

    “认出来就认出来了,怎么,我周王府买了一个他申家发卖的奴婢,莫不是还需得给申家一个交待了?”

    “妾身是担心……盼顾确然先是被发卖去了妓家……”

    原来陶芳林想让盼顾入周王府为婢,是先作了一番安排,总之她对周王的说法是盼顾先被她的兄长从妓院老鸨手里买下,却因为新近才把嫂嫂的一个陪嫁丫鬟抬了姨娘,一时不好开口,于是把盼顾先在外头租了宅子安置,结果竟被嫂嫂察觉了,闹得一家人都不得清净,陶父更是气恼儿子为一个烟花女子滋闹,下令要将盼顾再度发卖。

    于是陶大哥才解释,说盼顾本是申家的奴婢,为主母不容才被发卖去了妓家,却为了维护清白宁死不肯卖身,是个贞烈的女子。

    陶芳林回去是为劝架的,听这说法后怀疑兄长是被烟花女子蒙蔽,见那女子细细询问,才知道盼顾是因容貌肖似春归,为主母徐氏嫉恨才被发卖,陶芳林一想,要真由盼顾流落到烟花地,时长日久的这层隐情岂不闹得人人皆知,这就大大有损春归的名声了,所以回来商量周王,在周王府里给盼顾一个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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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0章 是否貌若

    周王一口答应下来,且在见过盼顾后,也果然如陶芳林所愿把这婢女安排在了董妃的居院中,但陶芳林却因为“意愿达偿”反而心怀怨怼了,她认定周王必也是看出了盼顾与顾氏果然有相似之处,且迟早会纳盼顾为侍妾,所以先行意会董妃,走此一桩符合礼俗的过场。

    这说明什么?说明周王确然对盼顾移情,说明这移情是因顾氏而起。

    “我惯常爱去烟花之地且又怜香惜玉连父皇也是知情的,还怕徐氏诽议中伤不成?”周王听出了陶芳林的言外之意,眉头蹙得更紧了。

    “就怕王妃知闻盼顾的来处……”

    “只要陶才人闭紧了口,这事又哪能泄露。”

    “妾身必然谨记守口如瓶。”陶芳林连忙保证,又忽闪睫毛忧心忡忡:“只是盼顾的来处,妾身毕竟是瞒着王妃,要若申家先行泄露,王妃知道后哪能不怪罪妾身有所隐瞒……”

    “就安心吧。”周王眉头略有开解:“又没有瞒着我,留下盼顾是我的决断,王妃怪罪不到的身上。”

    说完就起身,竟往外走去。

    “殿下不留在此处用膳了?”陶芳林慌忙跟出。

    周王却没有回头,留下一个站在夕阳底下暗暗咬牙的女子,原本秀丽的容颜因染了霞色莫名透着狰狞。她不甘,极其不甘,虽说她的计划原本也是利用盼顾渐渐让董明珠意识到周王对顾氏心有所属,如此晋国公府就会与顾春归决裂,赵兰庭更会怨恨顾春归不守妇道,没了这两重依傍,周王欲成大事也不可能为了顾春归舍弃董家与轩翥堂这两只臂膀,到时顾春归只有一条死路!

    但当确定周王确然仍对顾春归钟情,陶芳林的心脏就像被泼了一锅刚刚烧开的热油。

    那一世所余不多的美好记忆,最让她刻骨难忘的便是周王被封太子的盛典,她站在外命妇的行列亲眼目睹,男子头顶九珠五色九旒冕,身着玄衣纁裳碧绶服,面若冠玉眉如青锋,在万众瞩目中一步步走向高阶宝殿,那是权力的巅峰。

    原

    来将顾春归当作鲛珠玉髓捧在掌心呵护的男子,竟然是如此一番品貌气度,他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天下女子皆应将能够同他并肩而立为幸为荣,从那时起,她就在心里默默祈望,若能把顾春归取而代之,死而无憾了。

    但当时于她而言,这祈望太过荒唐了。

    她知道自己甚至不得机缘获他一眼关注,一句交谈,但她仍像着了魔般,但有时机就去东宫,仿佛能与董妃、顾氏交近也能让她的遗憾略减几分,有一回告辞时正好和他路遇。

    “原来是嫂夫人。”

    那是她在那一世,唯一赢获的,他对她展开的笑容。

    那时她怎能想到神佛不负祈望,竟然会给予她重生的机会,而她也终于通过运筹帷幄成为了这个男子的身边人,他们有了肌肤之亲,有了耳鬓厮磨。

    但这还远远不足够!因为她到底没能把顾春归取而代之,成为他眼中心里的独一无二。

    陶芳林在夕阳里转身,眼底顿时万丈深郁。

    周王去了他和明珠的居院,大大方方毫不扭捏作态的王妃让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到底是可以安坐下来,清清爽爽地用上一餐晚膳了。眼角余光一睨上前斟酒的婢女,正是盼顾,周王示意:“替王妃也斟一盏酒。”

    明珠正欲替周王布菜,怔住了。

    “妾身不善酒力。”

    周王叹息一声,心中觉得遗憾,陶才人倒是善饮,不过言谈无趣不说,还让他总忍不住探究她字句里的言外之意,待洞悉得那女人的心机,就越发觉得心里烦闷,还哪有心情与她小酌?这闺房之趣,少了相伴小酌闲谈之人,着实是一大遗憾。

    “那我今日也不饮酒了。”周王摆摆手,示意奴婢尽皆退下:“王妃也别光顾着布菜盛汤了,陪我一齐用膳吧。”

    明珠稍稍犹豫一下,想起母亲叮嘱她和周王私/处时也莫太过拘泥礼规,便也大大方方坐了下来:“妾身虽不善酒力,不过也能以茶代酒相陪殿下小酌,以慰殿下日间疲惫。”

    周王露出笑容来:

    “甚好。”

    尝了一尝碟子里的肉食,眉开眼笑:“这道三杯鸡做得不错,但仿佛不是王府里厨子的手艺?”

    “是阿姐写赠妾身的菜谱,今日尝试着烹饪了一回,殿下倒是赶巧了。”

    “确然该我有此口福。”周王却放下了食箸,端酒来喝,杯子放下时自己又斟满一杯:“王妃可觉盼顾看上去面熟?”

    “面熟?”明珠困惑的思索了一番:“并没有这样的觉察。”

    周王微微颔首。

    他也着实无法从盼顾的眉眼上看度出哪里与春归相若,不过他暗中察访,证实陶芳林所言不虚,徐氏确然是因妒恨此婢寻机把盼顾卖去了妓家,而申文秀也果然对春归念念不忘,更兼陶芳林也言之凿凿,说初见盼顾时便惊觉这女子果然貌似春归,周王一度以为是自己的知察失误,如今倒是证实了,王妃和他的看法相同。

    申文秀大约是因移情,徐氏是因迁恨才会导致误觉,那么他家里这位陶才人呢?

    究竟是因为哪番情由才使得陶氏硬是从两张分明有别的面貌上,看出了相似的痕迹?

    晚餐之后,周王欲往花苑散步,他而今是越来越觉这仿佛应当是他根深蒂固的习惯了,只是并没有一个可以陪着他散步的人——王妃虽然并未像时下多少女子般,硬是把一双脚缠得寸步难行,不过到底还是遵奉了缠足的礼规,偶尔行多几步路尚且无碍,日日如此却会觉得辛苦。

    今日周王唤上了盼顾:“随本王去花苑走走。”

    盼顾俨然受了一惊,自然不敢与周王并肩而行,落后足有两步之余,甚长的一段路莫说交谈,连呼吸都不敢发出略重,盼顾是好容易才有了另外的栖身处,与王妃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她也能够体会王妃与徐氏不同,是个仁厚温良的主母,这让她如释重负庆幸能够劫后余生,她是真不希望因为周王的另眼相看再使生活发生变折。

    周王却站住了脚步,拧着眉头看向小心翼翼的婢女。

    如此的胆小慎微,看来就更加不像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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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1章 又将入宫

    “你站得这么远,是担心本王会吃了你么?”周王非常不满。

    盼顾只好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向前挪了两步,却更把脑袋耷拉下去,恨不能把眉眼都藏在脸皮底下一般。

    “你不愿为本王的侍妾么?”

    听此一问,盼顾只觉冷汗顿时从脊梁渗出,不及多想便膝跪下去,眼睛连周王那双乌靴都不敢多看了:“奴婢只求能够安生服侍王妃,不敢奢求……殿下垂怜。”

    “这么害怕做什么,难道本王在外有强人所难的传言不成?”周王嗤笑一声:“也罢了,我不难为你,王妃是个纯良的性情,你好生服侍,日后王妃自然会为你虑及婚嫁姻缘。”

    这突然的喜讯再一次把盼顾震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