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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
    不过申翃至始至终却没有再提联姻的话,那时母女两个还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李氏又道申家既然因为丈夫亡故便言而无信,可见不是靠得住的人家,这件事作罢不提就是。

    春归十分认同母亲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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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6章 偷窥者谁

    她一点都不想再和申家关联,更不提嫁去申家作媳妇,所以听母亲主张绝口不提这门婚事时如释重负,怎知因为治丧期间,申文秀见到了她的容貌,竟私下告诉她两人的父亲其实已经达成意愿想让他两结发成婚一事,申文秀委婉表示了他的爱慕,说是待春归服丧期满便请媒人再来汾阳正式提亲。

    春归明确表示了不愿远嫁与母亲骨肉分离的想法,斩钉截铁拒绝了申文秀的示爱。

    此后她与申文秀再无联系,听说申家一门的种种境况,其实是因阮中士对她详细解说京中不可忽视的那些门第,于是知道吏部右侍郎申适有个孙儿申文秀,今年春闱高中进士一事。

    阮中士为了让春归尽快熟悉各大官眷,还极其用心写下诸家的重要姻联,不过春归刻意跳过了申家,所以并不知道申文秀娶了哪家女子为妻。

    真没想到今日竟然“狭路相逢”。

    不过春归当然对申文秀和徐氏均无恨意,无非因为父亲那场意外不愿与他们再有来往而已,所以此时自然不会对徐氏冷脸讥辞,客套一句:“原来娘子的翁爹乃申世父。”

    “顾娘子也还记得令尊与舍翁的交情?”徐氏却是一张冷脸,这话问得就很有几分尖锐。

    “怎会相忘?毕竟先父身后之事,多得申世父施助周全。”春归淡淡回应。

    “我也听外子提起过那场意外……”

    “抱歉。”春归实在忍不住打断徐氏的话:“先父不幸之恸,不愿更多提及,且今日乃姚娘子好意设宴,更不能因为伤心事扰了姚娘子的雅兴。”

    徐氏的脸色就更冷了,捧着茶盏一挡几乎掩饰不住的怨愤之情。

    姚氏很知机的岔开了话题:“我没去过漳州,但本家有个堂姐,正是嫁去了漳州戚家,一回得了堂姐千里迢迢遣人送来的大丽花,确乃娇姿追美牡丹,媚态逼真芍药,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说起大丽花,确然唯戚家才有大丽花圃,七月始绽,直至次年二月才尽败谢,所以戚家年年都要召开大丽花宴。”

    “徐苑梅林,戚园大丽,还有桑门玉兰、陈氏重葛,可谓漳州四大名花雅宴,可惜我虽闻盛名却

    无缘赏鉴,不过上回目睹娘子笔下所绘,终于能够弥补遗憾了。”

    “姚姐姐还愁无缘赏鉴的?温门祖籍虽非福建,如今可谓福建首贵,更不说不仅姐姐嫁去戚家的堂姐,不是还有个表姐嫁的也是漳州四门之一的陈家?日后多的是走亲访友的机会。”

    两人一言一句,说的都是福建的权门豪贵,春归完全插不进嘴。

    她也无意插嘴搭讪,安安静静做自己的看客就是,可坐得久了,突然感觉似乎正受窥视,像脸面被两道目光一直盯看着,越来越不自在。

    可环顾四周,婢女们要么垂眸,要么忙着添茶奉果,没一个直视斜窥的,且随着她的环顾,那两道似乎带刺的注视像并未转移避开。

    春归的目光停留在脸孔正对着,也就是徐氏身后,那道在此花榭中显得极其突兀的隔屏。

    花榭一般是为了赏景,即便设置屏挡多使用的是纱屏或者花架等半通透的器物,可温家这处花榭的西面,用的却是底部为檀木,上部乃横直栅相交的隔挡,这一器物既不透光也不透风,显得沉闷笨重,大约唯一的好处……离隔挡只要有两步距离,就难以观察隔挡之后的情境,但将眼睛贴近横直栅错的细微镂空之处,却能观测隔挡另一边的情境。

    也就是说极其利于偷窥!

    可不过是普通官眷的闲谈聚会,有哪点值得偷窥的?

    春归实在不耐这场所谓的雅聚,开口打断了姚氏和徐氏的相谈甚欢:“娘子在花榭里设置这样一面屏挡,是为防风御寒么?不过今日虽说阴雨绵绵,却不让人觉得寒凉,我瞧着实在有些好奇。”

    她清楚的看姚氏的唇角又是一抖。

    而后就感觉到了徐氏似乎忍无可忍的,一道鄙夷的瞥睨。

    当着主家的面直接质疑人家的陈设,这当然有失礼数,不过春归今日自从踏进温家就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她决定听从赵大爷的建议,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必忍气吞声。

    “我真是格外好奇屏挡之后姚娘子藏着什么惊喜,忍不住要先睹为快了。”春归作势起身。

    当然被姚氏一把按住。

    “哪有什么惊喜,是我这处花榭距离茶水房

    太远,为图便利,需得在就近燃了炉子烧热水冲茶,可今日下着雨,风也大些,炉子放在那头游廊里炭火不易维持,故而只好放在花榭里,为防看着凌乱,才用了这样一面隔挡。”

    姚氏按过来那只手掌极其用力,春归确定她是生怕自己去一探究竟。

    而随着姚氏这番话后,那莫名其妙的窥视感竟无影无踪。

    “原来如此。”春归笑道,没再追究。

    于是便继续旁听两个女人显摆着彼此的家世深厚,由得她们衬托出自己的出身低微,横竖眼下也没有第四者,犯不着争强斗胜,但春归实在觉得无聊,好在终于到了开宴的时辰。

    菜肴准备得很算丰盛了,不过春归略尝了尝就放下碗箸。

    “娘子可是觉得菜肴不合胃口?”作为东道主,姚氏自然需要关心,不过她很快便自问自答:“我自来口味就偏轻淡,倒不像世居汾阳,反而竟随了福建人士的偏好,所以请的厨子也是福建人士,菜肴里只爱用虾仁等海品提鲜,倒是疏忽了娘子怕是不惯这样的原味了。”

    好嘛,竟然讽刺起她“山猪儿吃不惯细糠”了。

    不过姚氏原籍也是汾阳,如此力捧福建践踏本土真能够体现优雅?

    春归也便淡淡的道:“若用鲜虾鲜贝,风味自然上佳,不过用腌制虾贝提鲜,这口感的确有些让我不甚适应,姚娘子勿怪,我最好的就是一口吃食,所以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可不是埋怨姚娘子怠慢,原本在吃食一件事体,就是众口难调,我这口味与姚娘子的确区别甚大,不过也没什么要紧,我能够心领姚娘子的盛情。”

    姚氏被这话一噎,整个人都呆怔了。

    徐氏挑眉道:“看来太师府的确讲究,若是普通门第,吃口鲜虾鲜贝是大不容易的。”

    暗讽春归无非嫁了个好门户,否则哪里尝得上海虾海贝,有什么资格洋洋得意。

    “就地取材才能保存绝佳风味,虽说如今商市兴隆,南北食材互通便利,不过也是图个新鲜有趣罢了,倒是姚娘子一直在北地,却偏好南食,要想满足口味是真不容易。”春归也还以暗讽。

    姚氏的唇角终于无力提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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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7章 再添一人

    这餐饭到底是吃了个宾主数败兴,但春归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她是被姚氏纠缠再三请来,虽则因为下雨影响了心情,却没想着因此去败主人的兴致,然而又再三受到了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针对,让她十分怀疑姚氏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请她来家刁难羞辱的?可就为了这个不惜赔上近一年间的许多笑脸,姚氏的行为还真是十分幼稚兼无稽。

    她既然出席,代表的往大里说是京城轩翥堂的体面,往小了说任由欺辱而不反击也得丢赵大爷的脸,无论哪里的官眷圈子,被鄙夷排挤的一定是懦弱无能的那一类人,这个道理在未得阮中士指教前春归已经明白——她的婆母沈夫人起初就是因为无力还击而势单力孤。

    但反击也要适度,只要姚氏不再穷追猛打,春归也毫无必要不依不饶,所以当东道主好容易才平复怨气,表示撤下满桌大碟大碗,另外再上几味开胃小菜佐酒饮谈时,春归也紧跟着徐氏表示了赞同。

    姚氏先敬了客人一杯,而后便道:“今日只有咱们三个赏秋品菊,为免无趣,我特意还央着二爷请了东风馆的木末姑娘前来助兴,徐娘新近入京,怕是还没听说过东风馆?”

    “确然不曾听说。”

    “就像福州的霞浦坊青澜馆,却比那里更清雅些,木末姑娘虽沦落风尘,不过就连我家二爷也赞扬她的才华和风骨,称她的见识气度不如俗流,可谓女中丈夫脂粉巨眼,且虽说不得不委身青楼,然一直洁身自好,实在不同于那些勾栏妓子,上回二爷请了木末姑娘来家论琴,远远的我也听了她抚奏一首琴曲,心中大感折服,且后来还看了二爷誊录为木末姑娘所作的诗词,不用秾丽之词,而气势豪迈,竟一点看不出闺阁文笔,我便有了与之一会的心思,就是不知两位娘子……介不介意她的身份。”

    这怎能不介意?!要换是另一人提议,徐氏想都不想便会回绝,且拂袖而去誓称与苟同妓子者老死不相往来,但她却必须给姚氏留着颜面,且也看出了姚氏专门请了木末来此绝不是为了恶心她,于是便摁捺下心里的厌恶,换作口不对心的说辞:“圣人有言泛爱众而亲仁,便是不以身份取人而以才德论人的意思,姚姐姐既说那木末姑娘实则是个洁身自好的,又的确具备不俗的才华,那便是才德兼备,与之一会又有什么要紧?”

    春归见姚氏看向她,也道:“客随主便。”

    感情这还真是一出鸿门宴啊,先有徐氏后有木末,她确信姚氏是刻意针对,可姚氏为何要使这些手段?她们两个无怨无仇且楚河汉界的,根本就可以互不相干,难不成只是因为“看不惯”三字?姚氏没这么自大吧,难不成以为天下但凡她看不惯的人都必须刁难折辱?那她这一生可有得忙碌了,指不定比一国之君还要日理万机。

    春归气定神闲看着一身“丧服”的木末姑娘缓缓登场,袖手旁观姚氏和徐氏一口一声称赞这京城第一芳魁如何的气度不凡仪态万方,这些干巴巴的话一听就是违心之辞,然后春归很兴奋的发现木末仍然是不假辞色,对于别人的称赞压根就没有表达谦虚客套的意思,且根本就不愿搭理姚氏这个东道主似的,对于徐氏,更是连颔首示意都不曾有一下。

    “今日既是

    赏秋品菊,且久闻姑娘的诗才,还望姑娘能就此情此境赋诗一首。”

    姚氏这话竟完被木末当作了耳边风,她连推托都不肯,只盯着春归:“今日我这之所以答应赴请,是因一件事需要与顾娘子问证,还望顾娘子能够移步,与我去安静处说话。”

    姚氏:!!!

    她哪里是对一介妓子心悦诚服,今日请木末来此并非她的自愿,她根本就不耻和妓子交道,没想到这妓子竟然如此狂傲,就算是为了质问顾氏,好歹也得对她这主家示以谦恭在先吧,但自己却显然遭到了无视,贱人太无礼!!!

    可姚氏这完属于搬起石头砸脚,纵有一腔的怒火此时也得憋实一丝烟都不能外冒。

    “今日我却是因为姚娘子盛情相邀赴请饮谈的,在此与姑娘一见实属意外,更加不宜再和姑娘私话了。”春归不管木末和姚氏之间有何勾当,总之一口拒绝。

    木末稍稍蹙起眉头,神色更显冷肃:“我知道今日我借姚娘子酒宴约谈顾娘子的确冒昧,不过我已经往太师府送了几回帖子,却并未收到顾娘子的回音,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冒昧。”

    姚氏为了让春归变成难堪之人以解自己的难堪,不曾细想便连忙助拳:“顾娘子可是因为木末姑娘的身份才疏远冷淡?又或者是两位之间存在什么误解?在我看来,顾娘子可不是以身份取人的浅薄之徒,真要有什么误解还是当面说开的好,顾娘子也不用在意我,等二位私话完毕,咱们再继续饮谈便是。”

    “这么说来,姚娘子亲自邀请我来聚宴,当真是因为木末姑娘所托?”春归收了笑容。

    “也不能这样说……”

    “我与木末姑娘无非一面之缘,与姚娘子本也论不上交情深厚,实在不解木末姑娘为何执意要与我面会,但今日却算明白了姚娘子数回相邀的用意,既非友好,还恕我先行告辞,不再继续扫兴三位的聚谈了。”

    春归压根就不想冲木末多作解释,且也实在反感这种硬要和面谈如果拒绝就往身上扣高傲无礼一顶帽子的行为,她也毫不在意被姚氏质疑以身份取人,试问整个京城官眷圈子,有谁敢认同被人约见就必须接受的道理?这事真要声张,姚氏竟然和木末串通把她诓骗来自家,受到舆论谴责的必定是姚氏。

    横竖她这回拂袖而去占着理。

    只是春归刚站起身,便听木末道:“顾娘子莫非是因为心虚,才不敢与我对质?”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春归不急着走了:“姑娘莫非是遗失了贵重之物?”

    “这话从何说起。”

    “姑娘反倒问我从何说起了,我才是满头雾水那个呢,姑娘既未遭贼,何故疑我心虚?”

    “顾娘子还真是巧舌如簧。”木末冷笑道:“既顾娘子不愿与我私话,那么只能在此当众对质了,顾娘子可敢承认为了相助谢家娘子,竟诋毁我有意程瑜,败坏我的名声!”

    姚氏与徐氏相视一眼,从彼此眼里都看见了类似的兴奋,但姚氏扫了自家隔挡一眼,又不敢再多说毁辱春归的话,只干笑道:“原来木末姑娘是为这件事才一再想要面见顾娘子,但木末姑娘应当是误会了,顾娘子虽说因着易夫

    人的缘故与谢娘子交好,却也不能够为此诋毁木末姑娘的名节,满京城的名士,谁不知木末姑娘素来洁身自好,顾娘子的相公赵修撰,也乃京都名士之一,顾娘子又怎能不知木末姑娘万万做不出那等毁人姻缘的缺德事儿,更不提有意诋毁了。”

    “话虽如此,但对于女子而言,名节何等重要,也难怪木末姑娘必须求证了,在我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顾娘子若想消除误解,还是需要拿出凭据来证明自己未行诋毁之事。”徐氏与姚氏极有默契的一唱一合。

    春归了然,此事到底还是牵连上了赵大爷。

    既如此也就不妨直言了:“我倒没听外子说过木末姑娘是否洁身自好的话,只听说当年木末姑娘拒绝了义父之命不愿婚配良家子,自愿投身东风馆以为栖居之地,且外子说姑娘既然与陶先生断绝父女名份,与轩翥堂赵门便更无任何关系,外子嘱咐我莫与姑娘来往,这其中的原因,想来姑娘也是心知肚明。”

    春归不提这是赵太师生前的嘱令,实则已经是为木末留了颜面,当然她更加不想兰庭与木末的一段旧事成为他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至于木末姑娘疑心我毁谤这事,我以为确乃无稽之谈,可我说我没有做过,想来木末姑娘和徐娘子也是不肯信的,但我又拿不出凭证证明我的无辜,木末姑娘如果有凭证,告官也好,或者登门问罪也好,横竖我都奉陪,总归是清者自清,我也不怕当木末姑娘正式质罪时再和两位当堂理论。”

    一席话把徐氏说得白了脸儿。

    这顾氏,还真是巧知如簧,三言两语的就把她划成了贱妓同一阵营,让她怎么当众说得出相信一介妓子洁身自好这等荒唐的话?!

    她乃堂堂漳州徐的嫡女,福州申的子媳,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妓子卷进这等是非……

    徐氏只好干笑道:“是我口误了,这事原该让木末姑娘先拿出凭证来,总不能凭空就质疑是顾娘子毁谤的名节。”

    “那么顾娘子答应与我当迳勿面前理论对质?”木末冷笑。

    “我答不答应的不关要紧,得看外子愿不愿为此无稽之谈再同姑娘理论。”春归不耐烦再和木末多废唇舌,只冲姚氏再道一声“告辞”。

    姚氏连忙趋前两步:“我送一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