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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起因应是二夫人遣了彭妈/妈挑唆,和柔果然显露居心,虽然大爷数回表示对和柔根本没有情意,但和柔并不这样认为,坚信是因我从中作梗大爷色令智昏的缘故,二夫人不会这样认为,但和柔受不受宠对她并不重要,她需要的是在大爷身边安插一个耳目,需要的是和柔这枚棋子将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两人一拍即合,二夫人答应相助和柔力夺姨娘之位。

    和柔上回以死相逼,大爷答应让她留在太师府,所以她和二夫人认为可以故伎重施,但和柔当然不会真拿性命相搏,二夫人应当替她打听寻得非剧毒的药物,倘若服下,救治及时完全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和柔并不愿孤注一掷,她为自己留了后路,她担心的是我不会让她轻易得逞,戳穿她乃以死相逼,游说大爷干脆将她驱逐,所以她才和二夫人商量,用一种既无性命危险但服下后与误食馊腐之物症状相类的毒物。

    二姑娘并不知道二夫人与和柔的计划,但她显然也是想要利用和柔刁难我,离间我和大爷之间的关系,所以施以小恩小惠意图笼络,没想到反被和柔利用,将二姑娘送去的吃食用作她的退路,这样一来万一大爷听信我的挑唆,她便以‘误食’为由,至少可以洗清居心不良以死相逼的罪名。

    另外二姑娘坚信我对她不怀好意,无论大爷今日怎么审断这起事件,只要事后二夫人稍经挑唆,二姑娘仍会相信是我主谋,我毒害和柔未遂,且意欲嫁祸于她,这样日后再行算计,二夫人及和柔还能利用二姑娘这把匕首。”

    一番分析把菊羞直听得目瞪口呆,一咕噜从炕床上跳下地,且急得连连跺脚:“大奶奶既然洞察了和柔及二夫人的奸计,缘何不对大爷说明?和柔如此阴毒,又哪里会改过自新,这样的刁奴必定不容,应当将她交由官牙发卖才对!”

    “你当大爷没有看穿这其中的名堂?”春归叹道:“他怕是刚得报消息时,心里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才能雷厉风行察实诸多证人证物,且今日内堂行审,步步为营逼得和柔自乱阵脚。但他到底是留了情的,他当着众人面前,话说得铁面无情,但真心里仍然不愿和柔为此自寻短见。”

    菊羞不由得大失所望,顿觉大爷头顶的光辉黯淡了一半,只强行安慰春归:“或许是大爷虽断定了实情,苦于无法察明实据呢?奴婢看着大爷当真是步步紧逼了,但想来和柔怎么也不会承认她是同二夫人串谋,亲手断送她给自己留的后路,且这事毕竟涉及二夫人,她可是大爷的婶母,缺乏真凭实据大爷也只好再行宽宥。”

    春归微睁开眼:“大爷若真要重处和柔,今日根本没必要行家主之权开内堂公审,他从一开始,就打算着‘法外开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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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0章 刀下留人

    “大奶奶因何这样说?”菊羞只觉得自己的信念已经摇摇欲坠。

    “质问处责亲长的确需要真凭实据,可和柔只是一介仆婢而已,大爷若真要重处于她,有的是办法逼她吐露实情,但在大爷看来,二夫人的错责才是不容姑息,和柔尚且情有可原,所以大爷今日行权,目的乃是警告打压二夫人,大爷对和柔的确没有男女之情,不过这份主仆之义……”春归默然,因为兰庭对和柔的一再留情让她心里极不舒服。

    菊羞兴奋的劲头熄了一大半,这时也显得有几分灰心丧气:“大奶奶说得也对,大爷明知无法证定二夫人的错实,干脆把和柔重惩也就是了,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二夫人哪里至于这样去保个婢女?”

    彭夫人毕竟是兰庭的叔母,是正儿八经的亲长,就算兰庭能够从和柔口中逼问出实情,彭夫人一句不认仍然是无凭无据,又就算兰庭当真证实了彭夫人乃是和柔的同谋,仅凭这点过错,也不可能以家主之名逼令二叔父休妻,至多有了借口剥夺彭夫人执掌中馈的权力。

    但这当然也不能让彭夫人接受了。

    所以彭夫人才会在堂审时力保和柔,让她至少还有在太师府立足的余地,这样一来和柔以为还有一线可为姨娘的希望,于是缄口彭夫人是她同谋的事实。

    兰庭正是预料到了这一点,今日才会大张旗鼓劳师动众,没有选择私下重处和柔把彭夫人的错处一锅盖闷住不提的办法。

    春归承认从整个太师府乃至轩翥堂的利益出发,兰庭这样做无可厚非,因为一介婢女的去留远远没有家规门风的肃正更加重要,和柔再是如何兴风作浪,也不可能比彭夫人胡作非为起来更加后患无穷,兰庭放小警大的决策可谓英明。

    可她偏偏计较兰庭对和柔的留情,因为她实在想不通和柔能够屡回让兰庭妇人之仁的理由。

    她知道很可能在原本的轨迹中,陶芳林嫁给兰庭后,逼于无奈纳了和柔为妾,后来和柔是被毒杀,陶芳林成为兰

    庭断定的嫌犯从此夫妻反目,虽然春归坚信兰庭不至于错怪无辜,但不庸置疑的是陶芳林的确感觉到了和柔的存在对她的威胁。

    和柔绝对不是个可以置之不问的人物。

    她的存在,让春归十分不安,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就像一颗绊脚石,与其日日警醒着躲避免得大意了被绊上一跤,最妥当的法子难道不是彻底移除?

    所以相比起打压警告彭夫人,春归更加乐意先与和柔这颗绊脚石说声永别不送。

    不像如今,和柔看似和斥园再无瓜葛,但随时可能再度被人摆上棋盘。

    主仆两个好一阵都没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越发显得气氛沉闷了,倒是菊羞仍然在挣扎,不肯接受自己新封的男神形象轰然倒塌,默了一阵继续强行安慰:“大爷对和柔留情,多少看在故去的大夫人情面上罢了,大奶奶得多想想大爷的好处,今日大爷看出了二姑娘的居心,竟然当众揭穿,就这件事上,对大奶奶的看重可胜过二姑娘这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了。”

    “所以呢?无非是让二姑娘更加嫉恨我罢了。”春归长叹一声:“二姑娘早就习惯了被人捧在掌心上,性情已然是被纵成这样,大爷情知应当扭转,到底还是下不定狠心,二姑娘最在意的无非是他这兄长,他且还在妇人之仁呢,光教我去唱黑脸有什么用?”

    “依大奶奶看来,二姑娘应当如何管教?”

    “要么就干脆罚二姑娘去庄子里,亲历一番艰难苦处,要么干脆给二姑娘找个婆家,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自然就能体会何为亲疏了。”这是置气的话。

    没想到菊羞却信以为真了,彻底垂头丧气道:“看来大爷虽说待大奶奶看似不薄,到底还是更加看重自己的家人,亏得我今日还对大爷心悦诚服呢,经大奶奶这么一说,我才醒悟和老爷比起来,大爷可真是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春归听菊羞这样说,心里又不赞同起来,怎知还没及反驳,又听菊羞接了一句:“这下可好,让我怎么能够放心嫁

    人,连大奶奶都没能真得个依靠呢。”

    嫁人……?!

    大奶奶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腾”地坐起双眼发亮:“嫁人?你嫁给谁?你都要嫁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菊羞把心里话脱口而出,自己也羞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按着春归就是一顿猛捶:“谁说立时就要嫁人了,大奶奶尽会捉人家的话柄儿,但奴婢总是迟早都要嫁人的吧,大奶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奶奶没想让奴婢外嫁?!”

    菊羞被自己的臆想惊住了,连忙扳着春归的脸义正言辞说道:“奴婢承认,今日看大爷如此维护大奶奶,老怀安慰又羡慕不已,但奴婢可不答应给大爷做妾的!奴婢可不愿意和旁人共侍一夫,连大奶奶都不行!奴婢可早想好了,今后嫁的相公,务必只能钟情奴婢一个,他要是敢胡来,奴婢就阉了他让他进宫当太监去!”

    春归的眼珠子这回可真要瞪出来了……亲爱的菊羞,你有这些想法你阿娘知道么?苍天啊如此彪悍的丫鬟是哪家主母养成的?不是我,万万不能是贤良淑德如我一般的“上梁”养成,这下梁给歪得,房子都要塌了吧!

    且看菊羞仍然气愤不已,张着鼻孔直喷粗气:“更何况现在看来,大爷也是靠不住的!”

    春归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菊羞操着把杀猪刀追得兰庭满院子跑的荒诞情境,哀叹一声捂住脑袋,她觉得她很有必要替赵大爷平反,纠正菊羞丫头对男子这种目下无尘的严苛要求了。

    “阿菊啊,赵大爷已经够尽责了,不是背信弃义朝三暮四的人,千万刀下留情,切莫冲动行事,来来来,让我跟你细细剖析,我刚才那些话说到底都是人心不足,您可不要信以为真,咱们就不矫情了,先进行一场认真严肃的谈话,你再重新塑造一下你的婚姻观。”

    菊羞:……

    “什么刀下留人?”

    “还能什么刀,阉刀啊!”春归郑重其事。

    终于把菊羞惹得捂着肚皮笑倒炕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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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1章 喜得千金

    春归承认自己今日的确是有些,不,很多矫情了,公道而言,兰庭并不知道陶芳林与和柔的那些事,在他看来和柔只是一介仆婢,尽管已经证实居心不良,但兴风作浪的能力有限,远远不及彭夫人的威胁更大,当然犯不着为了这点过错就把和柔逼入死境,虽说和柔不一定会寻死,可万一寻死了呢?

    换身处境,春归其实也能理解兰庭的一再宽容。

    终归也怪她自己,没法对兰庭直言和柔的威胁,又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微妙的郁堵,才犯了矫情的毛病。

    兰庭这回打压彭夫人,对于她今后在太师府的处境当然有利无害。

    因为所有下人仆婢经过这回事故,都会明白一个道理彭夫人纵管是执掌中馈的主母,但竟然无法庇全心腹陪房,从前对彭夫人忠心耿耿的那些仆妇,这回可得彻底惦量一番轻重利害了,可以说经过此回事件,彭夫人多年经营赢得的人心向服尽数付之东流。

    从此再无人敢小看庭大奶奶在太师府的地位,纵管春归直至如今,其实还没有正式的记名族谱,往南京祖宅拜会过诸位族长。

    又说二姑娘兰心的事,春归刚才和菊羞所言的确是置气的话,她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是兰庭的结发妻子,就逼迫得兰庭定然必须待她重于血缘亲人,还是那句换身处境的话,在自己的心目中,兰庭的地位也必定是比不过自家兄长的,这还不提兄长是过继的嗣子,论来和她并非血亲手足。

    如果兰庭真能为了她把一母同胞的妹妹不闻不问随随便便定门亲事一嫁了之……这得多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者势必喜新厌旧,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扫地出门。

    这样说来自己这满腹怨气何止是矫情,简直就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

    春归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无比庆幸自己刚才面对着赵大爷表现得还算天衣无缝,应当不至于被他看出什么破绽端倪,那些抱怨和无理的话也就是对菊羞念叨而已,这要是换成了宋妈妈……指不定已经让她立正站好接受苦口婆心又义正辞严的教育了。

    于是乎菊羞突然看见大奶奶精神焕发地对她一阵媚笑,和早先的萎靡沮丧判若两人。

    当春归把赵大爷狠狠吹捧了一番,硬是让菊羞脑子里那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形象重新变为璀璨辉煌,这才算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弥补了人心不足的过错,突地又想到对兰心妹妹还真不能完全放弃,纵然一大原因仍然还是想着投桃报李,另外春归也的确不愿眼睁睁看着兰心被彭夫人白白利用,那小姑娘的性情就算一点不讨她喜欢,但总归比起彭夫人来让春归觉得亲近许多,这莫名其妙滋生的护短之心太过微妙,让春归一时之间也没有多想。

    从来都是对自己心怀厌恨横眉冷对的人,从哪里产生的亲近感?

    可眼下二姑娘还在气头上,主动去抱幽馆献殷勤难免有些此地无银,春归选择了向阮中士讨教。

    正和阮中士就如何扳正二姑娘的问题深入探讨呢,没想到就听闻了又一件变故。

    四夫人竟然发动,眼看就要分娩了。

    “不是还有十来日的时间么?”春归不大懂得孕产之事

    ,听这话后急得六神无主。

    阮中士说了句安慰的话:“原本产婆推算的日子也不是一定准,只提前了十来日,还算不得早产。”

    春归坐不住了,连忙就往四夫人的院里赶去,见三夫人已经在此,春归便把那话又问了一遍。

    “不用担心,我生舫哥儿的时候也是提前了十来日发作,但分娩也是顺顺利利的,舫哥儿生下来身体就康健,后来我才知道了产婆推算的无非是个大概,提前延后都是正常的。”

    春归这才堪堪放下心来,只坚持要留在这里等消息,她一个毫无经验的人竟然还忙着四处察看,瞅着仆妇们忙忙碌碌预备着接生的物用,间中也挽起袖子去帮一把手,一个时辰下来都不肯安稳坐在椅子上,且恨不得能把脖子伸进产房里去:“怎么这久了还没消息?”

    把三夫人都逗笑了:“这哪算久?且还得等呢,能在天黑前分娩都算是快了,你这样折腾,怕是比产妇还辛苦了。”

    好容易才劝得其实什么忙都帮不了偶尔还会添乱的春归暂时坐在了椅子里,喝一口茶水吃几枚点心。

    三夫人其实很少像今日这样和春归相处甚久,她也不如四夫人一样健谈,却知道春归其实是个多话的人,但如今看她竟也懒得说话,一阵儿徘徊一阵儿焦灼的,但凡产房里稍有动静就拔脚过去看问,对四夫人这婶母的关怀显然是发自内心,三夫人不由也是大觉安慰。

    她的那个弟妇,往前就爱冲她念叨,不绝口的庭哥媳妇如何如何,无论她怎样提醒,都拦不住弟妇与侄儿媳妇越来越交心,分明就是当真喜爱春归,且看今日这情形,弟妇虽天真坦率,到底是个有福气的人,一片挚诚付出收获的也是一片挚诚。

    三夫人正想着,就见春归抬起手来重重一拍额头。

    “是不是还没禀报老太太?”

    她是这会儿子才意识到这都过了一个时辰,除了她和三夫人之外还没见过其余家人赶来,要知妇人一朝分娩可算是家里的大事,男人们都有公职在外不好立即报知,但女眷们可都会赶来“掠阵”,彭夫人就罢了,她今日经过迎头痛击折戟沉沙必然会托病不来,但老太太论来怎能不闻不问?

    “老太太已经遣了苏嬷嬷来看过了情况,问得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且此处有我守着,老太太就安心了,妇人分娩原本不会那么快,老太太应是等过些时候才会来。”三夫人仍旧微笑着。

    春归于是意识到不管老太太往日里对待三、四二位叔母如何和蔼,到底还是和嫡子媳妇大有差异,当然,对于沈夫人这位嫡长媳,老太太怕是毫无亲近只有忌防,四位儿媳中,只有彭夫人才和老太太第一贴心。

    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联合三夫人四夫人分剥彭夫人的中馈大权……

    后宅之中有老太太护短纵容的日子应当就快结束了。

    这日一直到四老爷下值回府的时候,四夫人仍然没有分娩,但情况也并不算艰险万分,春归甚至还和三夫人进产房里看了一眼,见到的是四夫人靠坐在床上正且大快朵颐,原来最初的发作后,四夫人腹痛了一阵竟又渐渐缓和了,竟像完全再无立时临盆的紧迫,把春归闹

    得个满头雾水。

    经三夫人解释,她才明白这也纯属正常。

    “你们先回去吧,都别守着了,我这回真觉得我闺女乖巧着呢,一点都不像桥哥儿那时的折腾,必定会顺顺利利分娩,她怕是故意等我补充好体力,一鼓作气让她呱呱落地。”四夫人还能笑得唇红齿白的,紧跟着又喝了碗参汤。

    因为四老爷回来亲自坐镇,三夫人和春归的确不好久留,于是又相携着一同告辞,因为三夫人的居院更近,春归便干脆去了她那里等消息。

    哪知天色还没黑尽,就听说四夫人已然顺利分娩。

    “生了个千金,有足八斤呢。”三夫人的乳母立时报知了好消息。

    春归大喜:“这回四婶总算如愿了,三婶,咱们快些去看看三姐儿。”

    太师府里如今只有大姑娘樨时和二姑娘兰心两个闺秀,四夫人生的女儿理当行三。

    “咱们明日再去瞧吧。”三夫人虽也觉得欢喜,但并没有响应春归的号召。

    春归在往斥园走的时候,青萍小声提醒她:“四老爷在家,三夫人和大奶奶是真不便去打扰的,大奶奶因为欢喜倒是忽略了礼矩,多得三夫人提醒。”

    春归:……

    想起那时在汾阳,族婶产女,族叔不也在场,但她和母亲照样第一时间过去看望,可没有这么多的防范。但春归立时醒悟过来太师府这等高门到底不比得本家,礼矩规束只有更加严格的,也只能叹息一声:“是我欢喜得过了头,疏忽了这些戒律,总记得在汾阳本家族人之间并没有这样多的防范。”

    哪曾想青萍竟然接了一句:“大奶奶有所不知,京城这些高门豪族,外头人以为都是礼仪之家,可内里的阴污事儿自来就不少的,所以才更讲究男女大防,就是杜范发生有违人伦的丑事……当然太师府势必没有这样的阴污事儿,但规矩严些,也是防范瓜田李下之嫌。”

    这话不由得让春归产生了无数臆想……